第206章：日行一善

乔老二捏着酒盅转圈玩，搪瓷杯沿沾着辣椒油："我这样的还用介绍对象？"他冲秦小红挤眉弄眼，军用水壶里的散装白酒晃出辛辣味儿。秦小红嗤笑着把铝饭盒往桌上一摔，油焖茄子的汤汁溅到乔老二袖口上："打小爬树掏鸟窝的混球，装什么大尾巴狼！"

玻璃杯相碰的脆响惊醒了趴在行李架上的麻雀。王科宝闷头扒拉饭盆里的青椒肉片，筷子尖在搪瓷盆底刮出刺耳声。秦小红仰脖灌下半杯酒，脖颈上的铜哨子晃到背后："科宝记着，买不着票就来客运段找我。"她军装袖口磨出毛边，蹭着王科宝递来的笔记本写号码，圆珠笔在"秦"字上洇出墨疙瘩。

厨房飘来蒸饭的雾气，王科宝连扒两碗籼米饭，米粒粘在下巴上。他起身时帆布椅"吱呀"一声，乔老二正拿筷子蘸酒在桌面上画地图："羊城黑市在长堤..."话没说完就被王科宝打断："我回车厢看行李。"秦小红刚要挽留，乔老二抢着往他兜里塞了把瓜子："快去快去，别让常飞那孙子顺走老子的三洋录音机。"

过道顶灯忽明忽暗，王科宝踩着满地的瓜子壳往回走。洗脸池边聚着几个骂娘的大汉，搪瓷缸摔在铁皮地上"咣当"直响。他刚拐进九号车厢，就看见花衬衫的鳄鱼皮带扣在月光下反光——那混混左手攥着吉他包，右手提着乔老二的录音机，尼的麻花辫被他踩在脚下。

"阿妈！"尼突然蹿起来咬住花衬衫手腕，男人痛叫着甩手，腕表带"啪"地断开。岚扑上去抢录音机，银项圈上的铃铛叮当乱响。两个黑瘦同伙从厕所钻出来，军用胶鞋在油毡地上蹭出刺耳声。

王科宝箭步上前勒住花衬衫脖子，男人喉结在他臂弯里滚动。吉他包甩给尼时刮到中铺铁架，帆布裂开三寸长的口子。岚抱着录音机退到窗边，枯瘦的手指在"SONY"商标上蹭出油印子。

"操你大爷！"花衬衫的同伙亮出弹簧刀，刀背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王科宝突然松手后退，军挎包里的钢笔尖戳破布料，蓝墨水渗出来像朵诡异的蓝莲花。围观人群里有个穿回力鞋的小伙突然吹响哨子，乘务员的手电筒光束刺破黑暗。

常飞靠在过道抽烟，烟头在谢姐补丁裤上烫出个焦痕："大学生逞英雄..."话没说完被谢姐拽了个趔趄。女人腕上的银镯子撞在铁床架上，裂纹里嵌着经年的污垢。

王科宝检查吉他包时，发现背带接口处的线头全散了。尼从蓝蜡染布袋里掏出半截麻绳，蹲在地上比划打结手法。岚突然叽里咕噜说了一串苗语，从大襟衣裳里摸出个针线包，线轴上缠着五颜六色的粗棉线。

乔老二哼着小曲回来时，正撞见秦小红咬断线头。她军装第三颗扣子崩开了，露出里面印着"劳动模范"的红背心。"缝得比纺织女工还密实！"乔老二举着手电筒照吉他包，光束里飞舞的棉絮像微型流星雨。

秦小红收针时突然"嘶"了声，食指沁出血珠。乔老二扯过她手指就要含，被一肘子顶在肋骨上："滚蛋！"她掏出皱巴巴的手帕包扎，帕角绣的"红"字缺了半边丝线。

深夜的绿皮车摇晃得像醉汉。王科宝仰头看中铺晃动的床板，尼的草鞋从床沿垂下来，鞋底沾着湘西的红泥。应急灯的绿光里，乔老二摸出两个温乎的鸡蛋："食堂顺的，给那娘俩。"

岚蜷缩在车厢连接处打盹，铝饭盒里半个冷馒头结着白霜。尼把鸡蛋塞进母亲手里时，银项圈擦过铁皮墙，刮下一片斑驳的绿漆。远处传来乘务员查夜的脚步声，岚慌忙把儿子推进厕所隔间，自己抱着麻布包袱钻进垃圾箱缝隙。

"我爹在白云区工地..."尼趴在床沿比划，普通话混着苗语像打哑谜。他脖颈上有道陈年疤痕，像条僵死的蜈蚣。王科宝摸出笔记本画地图，钢笔没水了，改用圆珠笔描出歪扭的公交线路。

乔老二鼾声如雷时，王科宝瞥见谢姐往他军挎包里塞了块桃酥。女人枯槁的手指在月光下泛着青白，腕骨凸起处结着紫痂。常飞突然翻身骂了句脏话，搪瓷缸砸在过道里，惊醒了行李架上的麻雀。

黎明前的黑暗最浓稠时，岚悄悄摸回车厢。她从麻袋底掏出晒干的菌菇，用苗绣帕子包了塞进王科宝的军挎包。菌丝沾在钢笔套上，像团冻僵的蜘蛛网。

列车驶入韶关站时飘起细雨。王科宝梦见母亲纳鞋底的顶针掉进沱江，父亲在渡船上修怀表，生锈的发条突然崩断。惊醒时发现尼正用草茎编蚂蚱，翠绿的茎叶在他指间翻飞如蝶。

早餐车推过时飘来榨菜肉丝味儿。秦小红拎着铝皮壶来送热水，军装裤脚沾着煤灰。乔老二炫耀似的打开三洋录音机，邓丽君的《甜蜜蜜》惊飞了车顶的鸽子。常飞阴阳怪气地哼起《大海航行靠舵手》，被谢姐拽着去打开水。

花衬衫突然出现在车厢连接处，鳄鱼皮带换成了麻绳。他冲王科宝比划抹脖子动作，缺了门牙的嘴像口黑窟窿。尼抓起搪瓷缸砸过去，残存的豆浆在铁皮墙上溅出白浪。

正午的阳光刺破云层时，广播响起粤语报站声。王科宝收拾行李时发现钢笔丢了，急得满头汗。尼突然从床底钻出来，沾着灰的小手里攥着"英雄"牌钢笔，笔帽上的刻痕像道闪电。

出站口的铁栏杆凝着露水。岚的扁担挑着麻袋晃晃悠悠，尼的草鞋踩在月台水洼里啪啪响。乔老二往王科宝兜里塞了包"大前门"，烟盒上印着褪色的天安门图案："安顿好了来长堤找我，带你见识真正的南方..."

王科宝被人流挤上22路公交时，看见常飞在站台踹谢姐的樟木箱。军挎包突然被扯住，回头看见秦小红往他手里塞了铁饭盒："叉烧饭，别饿着。"油渍透过报纸渗出来，在他掌心印出个模糊的"羊"字。

校门口的梧桐叶打着旋儿，王科宝摸钥匙时带出半片晒干的牛肝菌。穿海魂衫的室友举着饭盆路过，搪瓷盆底的红双喜字缺了个角。远处传来火车的汽笛声，他忽然想起尼说的那句苗语："山鬼最怕读书人的钢笔..."


　　(https://www.02shu.com/5039_5039444/11110946.html)


1秒记住02书屋：www.02shu.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02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