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跟了顺风车

走廊尽头的壁灯滋滋作响，梁文胜攥着衣角站在茶水间门口，后脖颈的汗珠顺着脊梁往下淌。赵嘉敏正在窗边给绿萝换水，马尾辫梢沾着片枯叶，阳光穿过玻璃在她白衬衫上投下菱形的光斑。他喉结动了动，想好的话全卡在嗓子眼，活像吞了团棉花。

"梁哥，上啊！"舒阳在走廊拐角探出半个身子，挤眉弄眼做口型。这小子今天穿了件花衬衫，活像只开屏的孔雀，手里还晃着两张外宾餐厅的餐券。

梁文胜抬脚要往前迈，鞋底却像粘了胶水。赵嘉敏忽然转头，他慌得把手里攥着的巧克力塞进裤兜，金属糖纸在布料上划出细响。这盒金丝猴奶糖是他特意托人从上海捎来的，糖纸都捂得发软了。

"要帮忙吗？"赵嘉敏举着半空的喷壶问。水珠从壶嘴滴下来，在窗台上洇出深色的圆点。

"不、不用！"梁文胜舌头打了结，转身撞翻墙角的热水瓶。铝皮外壳哐当砸在地上，惊得窗台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走。赵嘉敏"哎呀"一声要去扶，他慌慌张张弯腰去捡，脑门"咚"地磕在窗沿上。

舒阳在远处直拍大腿，笑得前仰后合。这动静惊动了会议室里的人，郭主任黑着脸推开门，镜片后的小眼睛扫过来："都杵这儿当门神呢？"

王科宝从休息区探出头，手里还捏着本卷边的《无线电》。他今天穿了件洗得发白的工装裤，膝盖处磨出毛边，帆布书包里露出半截电烙铁。看见梁文胜涨红的脸，他憋着笑缩回沙发，书页间夹着的电路图沙沙作响。

张松提着盒饭撞开门，军绿色书包在屁股后头一颠一颠："可算开饭了！"他鼻尖沾着油星，塑料饭盒里红烧肉的汤汁洒在水泥地上，招来几只蚂蚁。

"就知道吃！"甄欣踩着高跟鞋进来，大波浪卷发甩过梁文胜鼻尖，带着股茉莉头油味。她怀里抱着叠宣传册，烫金封面在阳光下反着光，"郭主任说要带外宾参观新展区，你们谁..."

话没说完就被舒阳截胡："梁哥说他来！"这狗头军师一把将梁文胜往前推，差点撞上赵嘉敏手里的喷壶。水珠溅到郭主任的皮鞋上，老头脸更黑了。

王科宝慢悠悠合上书，铝制饭盒在帆布包里叮当响。他摸出个掉漆的保温杯，拧开盖时飘出股苦丁茶香："陈哥那儿领的饭票，要不要？"杯底沉着几片墨绿茶叶，在水里舒展开来。

"要要要！"张松饿狼似的扑过来，帆布鞋在地面蹭出黑印。他书包里掉出个皱巴巴的纸团，展开是张手绘的展位图，边角用红笔画了个哭脸。

赵嘉敏收拾好喷壶，从帆布包里掏出个铝饭盒。掀开盖时热气腾起，露出金黄的煎饺，韭菜混着虾皮的鲜香飘出来。梁文胜偷偷咽口水，裤兜里的巧克力糖纸又沙沙作响。

"甄欣说外宾餐厅有炸薯条。"舒阳晃着餐券凑过来，印花纸片扫过赵嘉敏耳垂，"要不要..."

"郭主任！"王科宝突然提高嗓门，"您说新展区的对讲机要调试是吧？"他抓起书包往肩上一甩，电烙铁撞在门框上哐当响。张松趁机摸走他饭盒里最后一个煎饺，烫得直哈气。

走廊尽头的挂钟敲了十二下，阳光斜斜切进窗户。梁文胜终于鼓起勇气："赵、赵同学..."话没说完就被阵喧闹打断。五六个穿中山装的男生涌进来，领头的手里举着"无线电爱好者协会"的旗子，旗面沾着油污。

"王哥！"戴眼镜的男生直奔王科宝，"你上回说的三极管..."他从帆布包里掏出个铁盒，里头躺着几枚银亮元件。王科宝眼睛发亮，沾着油的手指在裤腿上蹭了蹭就要接。

赵嘉敏忽然起身，铝饭盒盖"啪"地合上："我去陈哥那儿领饭票。"白衬衫衣角擦过梁文胜手背，带着股淡淡的皂角香。他呆立当场，裤兜里的巧克力彻底捂化了。

食堂飘来炝锅的香味，张松肚子咕噜噜直叫。甄欣掏出小镜子补口红，鲜红的膏体在玻璃面上划出弧线："某些人呀，就是叶公好龙。"镜面反光照在梁文胜脸上，刺得他眯起眼。

舒阳勾着他脖子往外拖："走走走，外宾餐厅今天有冰淇淋..."梁文胜挣扎着回头，看见王科宝正比划着讲解电路图，赵嘉敏站在三步外整理宣传册，指尖在烫金标题上轻轻摩挲。

二楼的冷气开得足，梁文胜却觉得后背湿透。水晶吊灯在餐盘上投下碎光，银质刀叉碰着骨瓷盘叮当作响。他盯着餐盘里的牛排，刀叉怎么摆都觉得别扭。

"要这样拿。"赵嘉敏忽然伸手示范，腕上的红绳滑到小臂。她切牛排的动作干净利落，肉汁在盘底洇出深色痕迹。梁文胜学着她的样子，刀刃在瓷盘上刮出刺耳声响。

舒阳正往薯条上狂挤番茄酱，猩红的酱汁滴在雪白桌布上。张松举着冰淇淋甜筒凑过来："这玩意儿化得也太快了..."奶油顺着蛋筒往下淌，沾在他军绿色书包带上。

王科宝端着餐盘晃过来，工装裤上沾着块油渍："还是红烧肉实在。"他叉起块颤巍巍的肥肉，酱汁滴在电路图纸上。赵嘉敏皱眉抽出纸巾，顺手擦掉他嘴角的饭粒。

梁文胜叉子上的牛排突然飞出去，在桌布上滚出油印。舒阳憋笑憋得脸通红，甄欣的白眼快翻到天花板上。赵嘉敏递来张餐巾纸，指尖在递接时短暂相触，梁文胜手一抖，纸巾飘落在地。

"对不起对不起！"服务生慌张跑来收拾，手里的柠檬水洒在王科宝裤腿上。冰块顺着工装裤滚落，在瓷砖地上化成水渍。赵嘉敏从包里摸出块格子手帕，王科宝接过去时碰到她小指上的钢笔茧。

回展馆的路上，梁文胜落在最后。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他摸出裤兜里化掉的巧克力，锡纸粘在掌心撕不下来。赵嘉敏走在前面，马尾辫随步伐轻晃，发丝间夹着片不知哪来的绒絮。

王科宝和张松勾肩搭背走在前头，帆布包里的工具叮当作响。经过友谊商店橱窗时，张松突然指着模特惊呼："这裙子跟赵同学今天穿的..."话没说完就被王科宝捂住嘴。

梁文胜心头猛跳，定睛看去——橱窗里模特穿着月白衬衫配浅蓝长裙，阳光透过玻璃照在水晶发卡上。赵嘉敏今天确实换了新裙子，裙摆绣着圈淡紫鸢尾，走起路来像涟漪荡漾。

晚风捎来炒栗子的甜香，展馆的霓虹灯次第亮起。梁文胜摸出皱巴巴的餐券，发现背面用圆珠笔画了只简笔小猫。舒阳凑过来贱笑："胜哥，闭馆前最后的机会啊..."

赵嘉敏正在整理展台，马尾辫松散下来几缕。她踮脚去够高处的宣传册，露出截纤细腰肢。梁文胜刚要上前，王科宝已经扛着梯子过来："我来吧。"他三两步蹿上梯子，工装裤膝盖处的补丁格外显眼。

闭馆音乐响起来时，梁文胜终于摸到赵嘉敏身边。展台的射灯照得他头晕目眩，手心汗湿的巧克力糖纸粘在指尖。赵嘉敏正在清点签到表，圆珠笔在纸上沙沙作响。

"赵、赵同学..."梁文胜舌头又开始打结。展馆广播突然响起，通知工作人员集合。赵嘉敏抬头应了声，马尾辫扫过梁文胜手背。他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巧克力"啪嗒"掉在地上。

王科宝拎着工具箱经过，帆布鞋踩在糖纸上粘了下。他弯腰捡起变形的金丝猴奶糖，糖纸在掌心窸窣作响："梁哥，你的..."话没说完就被张松拽走："快！陈哥说最后一天盒饭加鸡腿！"

霓虹灯在赵嘉敏侧脸投下光影，她数完最后一本签到册，转头看见梁文胜呆立原地。展馆顶棚的钢架投下蛛网般的阴影，夜风穿过未关严的窗户，卷起满地彩页。

闭馆前夜，月光像银粉洒在水泥地上。梁文胜独自坐在展台边，摸着兜里剩下的巧克力。舒阳说的对，有些机会就像展柜里的样机，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远处传来张松的欢呼，接着是王科宝调试对讲机的电流声。赵嘉敏的白衬衫在月光下泛着柔光，她正踮脚关高处的射灯，裙摆扫过堆满宣传册的纸箱。

梁文胜突然起身，帆布鞋在寂静中发出"吱呀"轻响。他摸出最后颗巧克力，糖纸在月光下闪着微光。赵嘉敏转身时，他看见她鬓角沾着片彩纸屑，像落在雪地上的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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