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章：归程
王科宝轻啜了一口“蛋丝汤”，缓缓抬起头，目光悠悠地投向窗外。
那扇窗户历经岁月洗礼，玻璃已然模糊不清，尤其是边角处，更是朦胧难辨。
窗框上的油漆大片剥落，然而，在这满屋子热闹人气的烘托下，却毫无萧条之感，反倒洋溢着一股别样的红火劲儿。
“等你毕业了，就来申海吧，我给你寻份好差事。
”周主编满脸笑意，语气中带着几分热忱。
王科宝眼中闪过一丝好奇，追问道：“周伯伯，您打算让我做哪方面的工作呀？”毕竟毕业还得好几年，他心里虽有些想法，可还不够成熟，还得依据当下大环境细细斟酌后才能做决定。
“跟我一块儿搞研究呗。
”周主编抬手轻轻推了推起雾的眼镜，等镜片上的雾气消散，又慢悠悠地继续喝起汤来。
王科宝微微一怔，旋即说道：“周伯伯，太感谢您了。
不过我毕业还早呢，现在暂时还不想考虑就业的事儿。”
“也是，你才大一，确实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
这几年时间，可得多学些知识……”周主编似乎并未领会王科宝话语里的深意，他放下碗，轻轻抹了抹嘴角，接着问道，“吃饱了没？”
王科宝瞧了瞧被吃得干干净净的桌面，脸上挂着笑容应道：“吃饱了，周伯伯，多谢您款待。”
“哟，这孩子真有礼貌，都道了两次谢了。
走吧，我送你回招待所……”
“周伯伯，您肯定还有事儿要忙，就别送我了。
我方向感可好啦，就算闭着眼都能找回去……”
“行，那我先回单位。
明天我就不送你了，你路上可得注意安全。
对了，你买好去京城的车票后，记得跟我说一声，到时候有人去接你，可千万别忘咯……”
“您放心，我都记在心里了。
”王科宝笑着站起身，推开了凳子。
两人在门口就此分别。
王科宝沿着人行道，朝着招待所的方向走去。
路过一家干货店时，他停下脚步，顺手买了些鱼干，用纸包好提在手上，随后朝着之前和张哥他们一起吃饭的小吃店方向走去。
他心里想着，要是这回能再碰到那只橘猫，好歹也能拿得出点东西来。
王科宝认准方向，往那家店面后面的小巷子走去。
此时，夜幕已然完全降临，冬夜的天空黑沉沉的，几乎不见一丝光亮，唯有巷子口那盏昏黄的路灯散发着微弱光芒，不远处便是垃圾桶。
“喵~”王科宝学着猫叫，蹑手蹑脚地朝着垃圾桶靠近。
垃圾桶上什么都没有，王科宝刚要半蹲下来打开纸包。
“嘁~不过就是只猫罢了。”
“你懂什么，小心驶得万年船。”
“啧~就你小心，快说，这些东西怎么分？”
“分什么分，赶紧走，回去再说。”
“你该不会是想坑我吧？”
“咱们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坑你干嘛，别啰嗦了，快走……”
透过垃圾桶的缝隙，王科宝瞧见巷子口闪过两个人影，紧接着，急促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这些对话听起来十分怪异，王科宝直起腰，手里的纸包也懒得打开了。
他心想，今天可就对不住那只橘猫了。
王科宝回到路灯下，正打算回招待所。
就在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极其微弱的呼救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谁，谁在那儿，救救我……”
王科宝瞬间感觉汗毛直立。
他回头瞥了一眼暗处，脑子飞速运转，稍作犹豫后，一咬牙，朝着街道的方向狂奔而去。
他知道街口有个警亭。
果不其然，警亭里的巡查人员还在值守。
“同志，不好了！我刚才听到巷子里有人呼救！”王科宝气喘吁吁地说道。
巡查人员共有两位，其中一人手里拿着一根铁棍，他拖着铁棍快步走到王科宝身旁，急切地问道：“在哪儿？你给我们带路。”
王科宝转身就朝着巷子的方向跑去，边跑边喊：“快，跟我来！”王科宝这么做也是留了个心眼，这年头可没有监控，要是被人诬陷，那可真是有嘴也说不清。
走进巷子后，其中一位巡查人员大声喝道：“谁在那儿？”
“救我……”那声音虽然微弱，但依旧听得清清楚楚。
另一位巡查人员赶忙掏出手电筒，手电筒的光线随着跑动不停地晃动。
两人顺着声音的方向找过去，没一会儿，就看到一个身影躺在地上。
这巷子错综复杂，四通八达，一到晚上，有些小道根本没人走，治安状况算不上好。
“哎呀，这是怎么弄的！”巡查人员快步上前，用手电筒照了照伤者的伤势。
王科宝看着灯光下伤者的脸，心里“咯噔”一下。
这人正是之前那个神秘的海员，他之前说过的话瞬间在王科宝脑海中浮现：“我马上就要筹够钱了……”难不成是被人谋财害命了？
两位巡查人员，一个蹲下查看，另一个和王科宝一起，费了好大劲才把伤员扶起来，让他趴在蹲下那人的背上。
两人急急忙忙地往外走，也顾不上王科宝了，估计以为他会跟上来。
他们的对话声传了过来……
“你这伤是怎么弄的？”
“被……被人打的，有……有两个人……抢了我的东西……”
……
王科宝望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背影，犹豫了一下。
他心想，还是别给自己惹太多麻烦了。
于是，他转身朝着招待所的方向走去。
伤者既然还能说话，巡查人员直接问他就好了，自己不过是个过客，况且明天一大早还要赶车，这种麻烦事儿，能少沾边就少沾边。
毕竟自己书包里还放着不少钱呢，要是被牵扯进去，那可就麻烦大了。
虽说只是无意中救了一个人，可王科宝心情还是挺不错的。
等回到招待所，韩礼德已经在收拾行李了。
“哟，你回来啦？”韩礼德掂量着手里的大挎包，笑着问道。
“嗯，韩叔叔，您明天几点的车？”
“和你一样，一大早的。
明天我帮你搭把手，你这洗衣机可挺沉的。”
“嘿，那可太感谢韩叔叔了。
我让前台帮忙叫了辆出租车，明天您跟我一起上车吧。”
“哟，那我可沾光了，在申海，我还从没坐过出租车呢……”
韩礼德放下手里的包，转身叮嘱道：“科宝啊，你东西多，可得好好检查检查，看有没有落下啥的……”
“嗯，难得回趟家，东西是有点多。
”王科宝弯腰换了拖鞋。
等王科宝洗完澡回来，韩礼德已经靠在床上了，连被子都没盖，两只袜子上破了好几个洞。
他也没看书，就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发呆。
“韩叔叔，您在想啥呢？”
“高兴啊，这次来，没想到收获这么大。
回头我就把合照裱起来……”
“他们会把合照寄给您吗？”
“肯定会，我特意问过了，地址也留了。”
“那就好。”
王科宝挂好毛巾，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
几本杂志都归他了，奖状和奖品都塞进箱子里，其他东西则放在背包里。
背包的夹层里放着介绍信、一部分钱和证件，剩下的钱，他都贴身放在老棉袄的夹层里。
接下来赶路的这段时间，他可不打算脱掉这件老棉袄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两人就起床了，匆匆忙忙地把洗衣机抬了下去。
两人在门口等车的时候，顺便在街头买了两个“老虎爪”。
韩礼德留在原地看着行李，王科宝则跑到路口等车。
他时不时看看手表，心里直犯嘀咕，可千万别迟到啊。
正想着，出租车亮着转弯灯缓缓驶了过来。
王科宝赶忙挥手示意，车子稳稳停下，司机从车窗探出头来问道：“是王科宝同志吧？”
“哎，是我。”
王科宝跑到韩礼德旁边，两人齐心协力把洗衣机搬到车后座。
司机也下车，拿出绳子把后备箱固定好。
王科宝东西多，提着箱子、背着背包坐在后座，韩礼德则提着挎包坐到了前排。
车子缓缓启动，向前驶去……一大早，路上行人稀少，天色依旧昏暗，车子一路畅通无阻，不到四十分钟，就抵达了“老北站”。
（老北站）
王科宝还是第一次来老北站。
出租车停下时，天色已经微微泛白，车站门前的灯还亮着，几个守在门口的人好奇地打量着他们乘坐的车。
大门口停着一排巴士，一股浓烈的柴油味扑面而来。
王科宝打开车门下了车，地上有一滩油渍，他绕开油渍走到后备箱旁。
司机也出来帮忙把绳子解开，前排的韩礼德默默把车费付了。
王科宝反应过来，赶忙把钱递过去，可韩礼德说什么都不收：“我是长辈，哪能让你一个学生给我付车费啊。
行了，你再这么客气，我可就生气了。”
王科宝一时语塞。
这几天相处下来，他也看出来了，韩礼德生活并不宽裕，他就这么一身得体的衣服，都来回穿了好几天了，袖子上还有污渍，明显不是不想换，而是没别的衣服可换。
“好吧，那太感谢韩叔叔了。”
“跟我还客气啥，走吧，咱们进去。”
车子把他们停在车站外围，前面还有栏杆围着，两个身着警服的人员正在查票。
虽说时间还早，但已经有不少人陆陆续续进站了。
周围人说的基本都是沪语，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嘈杂得很。
韩礼德帮着王科宝把洗衣机抬起来，两人通过查票处，随着人流走进了大厅。
（候车室）
大厅里摆放着一张张长长的木椅。
尽管时间尚早，里面却已经坐了不少提着大包小包的乘客。
两人正说着话，一个铁路工人推着车走了过来：“同志，行李要带进去吗？”
“要的，怎么收费呀？”王科宝一听，顿时来了精神。
“行李票买了没？”工人问道。
“还没呢。”
“那去买一张吧。
”工人指着不远处的托运窗口说道。
他看了一眼王科宝的行李，又指了指那台洗衣机，“你是要托运这件行李吧？”
王科宝点了点头。
对方猫下腰，一使劲就把洗衣机抱到了推车上：“走吧……”
王科宝和韩礼德跟在他身后。
行李房里热闹非凡，好多人都在给行李估价。
等了好一会儿，终于轮到王科宝了。
给他称重的是位阿姨，王科宝把火车票递给她，阿姨查验后，在行李票上写了一行字。
王科宝付了钱，拿回车票和行李票。
“你这洗衣机挺贵的吧？”行李房的阿姨问道。
“挺贵的。
”王科宝有些担心地摸了摸洗衣机的外包装。
阿姨笑了笑，又在洗衣机上多贴了一张纸，上面有警告图标，图标旁边还写着字：易碎，小心轻放。
“谢谢阿姨。
”王科宝赶忙道谢。
有了行李票，王科宝就可以跟着工人一起去站台等车了。
韩礼德则留在候车室，他们俩的站台方向不同。
到了站台，王科宝的心总算安定下来，眼下就只等火车来了。
他提着箱子，把身上的背包移到胸前，想着一会儿上车说不定还得挤一挤。
好在申海这一站是始发站，就算人多，也不用太担心没座位。
火车就停在站台上，王科宝还是头一回提前在站台上等车。
这时候的绿皮车有专门拉运行李的车厢，王科宝好奇地打量着。
之前帮他搬行李的工人放好行李后，拖着空车子走了过来。
“小同志，你可以先上车等着……”他大概觉得王科宝挺懂礼貌，便好心提醒了一句。
“好嘞，太感谢大叔了。
”王科宝一听，心里乐开了花，这大冬天的，站在户外，脚都快冻僵了。
他提着箱子找到自己那节车厢，快步走了过去。
站台上的工作人员看了一眼他的票，便让他进去了。
他的座位靠窗，硬座是两排座位面对面，他的座位方向正好顺着车头，这个位置不容易晕车。
王科宝心里想着，今天运气还真不错。
王科宝一屁股坐在座位上，把手里的箱子塞到座位下方，背包放在腿上。
车窗拉下了一半，风吹动着他头顶的头发，他打量着旁边的铁轨，还有站台上忙碌的人群……
候车室里，韩礼德坐在长椅上。
他这回是回津城过年，坐火车方便，要是回川省的话，就得坐船了。
这几天他心里一直憋得慌，左右看了看，发现附近抽烟的人不少。
他伸手在兜里掏了掏，摸出一包烟来，这包烟只剩下两根了。
他捏了捏烟盒，这时才发现，随着烟盒带出一样东西，他拿在手里一看，是一张二元的纸钞。
他看着这张陌生的纸钞，思索片刻，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除了科宝这小子，还能有谁这么干。
这年轻人，还真是……他叹了口气，自己好不容易大方一回，这么快就被“破功”了。
他小心翼翼地把二元钱收好。
自己本就不富裕，这两元钱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他回想起这一路和王科宝相处的点点滴滴，心中暗自思忖，这年轻人值得深交。
他甚至还想到了自己的女儿，可惜女儿年纪比科宝大了几岁，不然牵个红线，倒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而此刻坐在火车上的王科宝，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人惦记着要收为女婿了。
车厢里已经坐满了乘客，对面是一对小夫妻，带了大包小包的行李，就连放脚的地方都堆满了包裹。
王科宝身侧坐着一名中年汉子，提着一个蓝白袋子，随手扔在行李架上就不管了。
那中年汉子一坐下就开始打瞌睡，车子还没开动，就已经鼾声如雷。
对面的女人满脸嫌弃，扭过头去。
车上的广播响了起来，男人温柔地看着妻子说道：“你也睡会儿吧，火车要开了。”
话音刚落，车子轻轻晃动了一下，随着“哐当、哐当”的声音响起，窗外的风一下子大了起来，火车缓缓朝前行驶。
王科宝伸手把窗户往上拉了拉，留了一道缝隙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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