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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你既无情我便休


没过两天,后宫里就起了波澜。

先是国王因北疆战事不顺,为着一点芝麻小事就当众斥责王后,王后面上不搁,一个没忍住回了句嘴,不想竟就激怒了国王。国王拂袖而去,一连数日未踏进王后宫中一步,只夜夜宿在那新晋的丽嫔宫中。

大公主听得消息,进宫探望母亲,不知怎的却在御花园和丽嫔起了冲突。

国王以为她是受王后指使,不仅将大公主斥责了一番,捎带着还恼上了王后,竟下令命王后闭门思过。王后自与国王结发以来,横行后宫三十多年,还从未遭受过如此打击,一时便有些受不住,气得病倒在了床上。

温柔贤淑的二公主马上进宫侍疾,不仅替王后寻医问药,还不知从哪里寻了个神婆来,算出王后连走背字是有原因的。而这个原因,恰好就是我这个被解救回朝的三公主。

而那神婆,貌似还是以前义安公主推荐给二公主的。

这一番折腾下来,最后的结果是王后挥泪遣我出宫,送去别院休养,直至她那背运过去。

王后不愧是王后,几十年的宫斗老手,一切做得都毫无痕迹,我深感佩服。

我离宫那天,正是大雪初晴,车驾出宫门时,好巧不巧地,竟就碰上了白珂。他许是还未接到军中调令,仍旧穿着禁卫军的服饰,依稀还是之前面容,就策马立在道边,恭声与我说道:“白珂送公主一程。”

这还是自十三年前一别之后,我第一次见他。我未言声,只淡淡地放下了车帘。

那皇家别院就在京城外不远,出了城过两条河,再翻半座山坡便到了。马车停在别院大门外,我由侍女扶着下了车,回头见白珂仍跟在后面,不由冷笑,问他道:“白将军什么意思?这是连等到天黑的耐性都没有,光天化日之下,就要对我下手了么?”

“公主误会了!”白珂忙道,默了一默,才又轻声说道,“海棠她也是一时入了魔障,才会这般行事。她,她本质其实并不坏,您别怨恨她。”

“不怨恨她?”我冷笑,回身从车厢内抱出那随身携带的小瓷罐,问白珂道,“你可知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白珂面露不解之色,默默看我。

我又道:“这是红袖她们的骨灰!我辛苦寻了许久,也不过寻回了这小半罐来,其余的,尽都被风吹散了。白仙君还记得她们两个吗?听说还是你把她们两个抓回,交到了那猪八戒手中的呢!不知当时,她们可曾向你哀求,求你念一念旧情,放她们一条生路?”

白珂神色微变,说不出话来。

我冷冷笑了一笑,又问道:“你可知谷中死去的又有多少?有多少是你昔日旧友,又有多少曾恭声唤你一声白仙君?这都是你那海棠姑娘造的罪孽,她偏执成狂,你却为虎作伥,害得好好一个碗子山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你竟然还说她本质不坏?我看你分明是眼瞎心盲!”

白珂面色已是十分难看,大汗淋漓,讪讪无语。

“回去告诉你那海棠姑娘,我既已落魄至此,要杀要剐随她方便,请她大胆上门便是,我候着她!”我撂下一句场面话,说完再未理会白珂,只拂袖进了院门。

不想当天夜里,那海棠竟就真的上了门。

呃,这不免也太听话了些吧?

我瞧了瞧她身后,见并无白珂跟随,这样看来……竟不是来杀我的?

海棠似是看出我的心思,讥诮地笑了一笑,道:“你用不着害怕,我若想杀你不会等到现在。我这次来,只是来瞧瞧你。”

“那现在瞧到了么?”我问,又说道:“既瞧到了就回去吧,大年下的,又山高路远,天气也不好,我就不留你了。”

海棠冷笑道:“你不用急着赶我,我也不想见你。”

我很是奇怪,“既不想见我,那你来做什么?”

她哑了一下,随即就又冷笑,转身往院中走了几步,抬头望向西方夜空,过得片刻,忽没头没脑地问我道:“你说他是哪颗星?”

他?黄袍怪么?我抬头瞧了一眼,诚实地摇头,“不知道。”

海棠回头看得我两眼,唇边露出一抹嘲讽,又问道:“他到底看上了你什么?容貌?脾性?还是才情?你到底有哪里比我强?”

讲实话,这事我也不大清楚,于是又是老实摇头,道:“不太清楚,这事你最好上天去问一问他。”

海棠轻轻一哂,嘲道:“你不过是比我占了个‘早’字罢了!”

我摸了摸鼻尖,好脾气地答道:“也许吧。”

许是因为我态度太好,海棠觉得有些不过瘾,便换了种方式,又回身仰头去看西方夜空,默了一会儿,忽地说道:“我第一次见他,也是在这样的雪天,素衣带我入谷,说要领我去见那个与我有一世之约的负心人。原本,我是不想去的,你既无情我便休,男女之事,不过如此。直到亲眼见了他,我才忽地明白了苏合为何会对他舍不下抛不掉,不过一眼……”

我听她说起十三年前的事情,显然是要进入回忆模式,忙就打断她道:“你等等!我去去就回!”

海棠一怔,诧异看我。

我忙转身回了屋内,寻了件厚厚的斗篷给自己裹上,顺手又从桌上端了盘瓜子抱在怀里,匆匆出得屋来,往那屋前台阶上坐好,这才抬头看向海棠,与她说道:“你别急,慢慢说。”

海棠面色有些发黑,看怪物一般地看我。

我朝她笑笑,又道:“我自小就看话本子,听人讲故事,你莫要在意,只说自己的就行。刚说哪里了?对了,说到‘不过一眼’,不过一眼就误了终身了么?然后呢?”

海棠拿手指我,指尖都直哆嗦,恨声道:“百花羞!你,你,你!”

她一连“你”了几遍,也没能说出我到底怎样来,可见真是气得狠了。我坐在台阶上,无辜看她,又问道:“你还往下说吗?不说我可就回去睡觉了,这地上也挺凉的。”

海棠忽地上前两步,居高临下地看我,怒道:“百花羞,你故意气我呢吧?”

“你才看出来么?”我反问她,看她两眼,站起身来,不急不忙地拍了拍身后的尘土,平静回道,“我大晚上的不睡觉,却要来听你讲你那少女怀春的故事,我不故意气你,难不成我有病么?”

海棠目光怨毒至极,瞪得我片刻,却忽地又笑了,问我道:“你知道为什么我明明杀你易如反掌,却不动你,只冷眼瞧着你那一对蠢爹妈给你重选驸马么?”

她唇边带着笑,眼中却是冷意森森,“我就是想看看,日后他若知道你又另嫁了人,会是个什么反应。他为之甘愿魂飞魄散的人,在他离开之后不过数日,便一心想着另配佳偶,琵琶别抱……他知道了,可是会恨自己眼瞎?”

难怪王后给我选驸马,海棠没有从中捣鬼,原来,竟是存着这样的心思?

我看着她,问道:“你这些年来一直不嫁,并不是因为没挑着合适的,而是一心在为黄袍怪守贞,是吗?”

她微微一笑,傲然答道:“我乃天女转世,这些凡夫俗子,如何配得上我?”

“那白珂呢?”我又问,“他十几年来痴守在你的身边,又算是什么?”

海棠愣得一愣,这才冷笑道:“他不过是个修炼成妖的畜生,竟然也敢肖想我!他肯守在我身边,不过是他存着痴心妄想,所作所为,又不是我求来的,干我何事?”

“是啊,不是你求来的。”我低声感叹,笑了一笑,又道:“但是,起码你可以拒绝。”

海棠一时怔住。

我抬头看了看那西方夜空,雪夜清朗,夜空也显得异常干净,颗颗亮星闪烁其中,却辨不出到底哪里才是那奎宿所在。

“你觉得我另择佳偶就是对不起奎木狼,是吗?”我问海棠。

海棠冷声反问:“难道不是?”

我笑了笑,道:“他既已弃我而去,我为何不能另择佳偶?你刚也说了,男女之事,最好不过就是‘你既无情我便休’。我非但要另择佳偶,我还要风光大嫁,快快乐乐地过我的后半生。我不是你,我不会为了别人的几句话,为了一个莫须有的约定就偏执成狂,害人害己。”

海棠面色涨红,尽是愤怒之色,“他真是瞎了眼!”

“是吗?”我笑,又道,“那他就怨自己眼瞎好了。”

海棠又愤愤看我片刻,许是觉得与我再无话可说,怒而转身,拂袖而去。

我想,我一定是让她失望了。

你瞧瞧,黄袍怪走了之后,我竟然没有整日里哭天抹泪、寻死觅活,竟然还依着王后给我重选驸马,而没有以死抗争,我竟然还能吃着下、睡得着,竟然还能……活得像个正常人!

这在海棠眼里,甚至在知道几分内情的世人眼中,都是不可饶恕的罪过吧。

毕竟,黄袍怪曾那样地“痴情”于我,而我,此刻却这般地“无情”于他。

这一年的除夕过得格外平淡,海棠自那次走后,再未来过。

我想可能是没能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乐趣的缘故。你想想,便是落井下石,也要砸着井下的人,听着她惨叫连连才得乐趣,像我这样坐井底抬头朝上喊“再扔两块下来”的,那井上的人估计也会觉得无趣。

王后偷偷派了心腹过来,叫我耐心等待,说国王那里已是下了诏令,救援大军由朝中名将龙啸北率领,于年后出发北上去解边城之围,白珂就列其中。只要白珂一走,王后便会暗中控制海棠,断了他们两个的通讯,到那时我便可以去碗子山了。

事已至此,我唯有耐心等待。

正月十六,大军出了京城北上。又过了十多日,估摸着大军已经走远,王后亲派的一队精锐侍卫才趁着夜色到了别院。我早已等待多时,整了行装上马,扬鞭直往东而去。三百里道路,昼夜奔驰之下,第二日傍晚时分,我便到了那黑松林外。

旧地重返,不过才短短数月时间,却已是恍如隔世。

那带队的侍卫队长不是别人,正是之前的那位报信人,他下得马来,恭声与我商量道:“公主,此处山路崎岖,松林丛簇,夜路实在难行,不若先在林外修整一晚,明日一早再进林内。”

我明明心急如焚,却只能强作镇定,答他道:“也好,你着人扎营,我自己去林内查看一番,探一探道路。”

不想那侍卫队长却是闪身挡在我面前,劝阻道:“来之前,王后娘娘曾万般嘱咐卑职,一定要保证公主安全,万不可放公主独自去冒险。您奔驰整整一日也定然累了,不如先入帐休息,卑职安排他人前去探路。”

哪里是不放心我独自去冒险,明摆着,王后是对我仍有戒心,生怕我偷偷跑了。

我笑笑,只得应了下来,坐在一旁树下,看着那些侍卫寻了个避风的地方安营扎寨,准备饮食。冬季天短,待吃过些饭食,天色便已是黑透,我自去营帐休息,留那些侍卫在外守夜警卫。

直熬到夜半时分,我才又偷偷出帐,不想还未走出营地便又被那侍卫队长截下了。他神态从容,不卑不亢,只恭声问道:“公主要去做什么?”

我噎了一噎,答道:“呃……赏月。”

侍卫队长抬头看了看天,默了一默,才又问我道:“月亮在哪里?”

我忙抬头望天,找了好半天,莫说看不到什么皓月当空,就连个月钩都没找见,这才想起今日正值月末,乃是不折不扣的晦日,没得月亮。我干巴巴地笑了一笑,“既没有月亮,那我也不赏了,我回去休息,休息。”

我又折回了营帐,睁着眼睛生生熬到了天亮。

第二日一早,那侍卫队长才命人拔营,护卫着我进了那黑松林。林内一如从前,藤攀葛绕,草深路窄,虽有兵士在前挥刀开路,却仍是难行。就这般走走停停,直到正午时分,才到了那波月洞前。

过了石桥,波月洞前已是一片荒凉,瞧不出半点生机。我不死心,到底进洞去看了一番,没寻到半个人影,这才退了出来,领着众人转向那北侧山涧。路更难行,很多地方都骑不得马,只能下来牵马步行,又走了足足有小半日,方隐隐听到了山涧水响。

我命众人原地等候,只带了那侍卫队长一人继续往前,又走了一段,待绕过了一道石壁,这才真正来到崖边。

上一次来这里时还是十三年前,我随黄袍怪来此避难,此次再来,我很是找了一会儿,这才寻到那下崖之处。果然,拨开长在崖边的两丛杂草,小心探身往下看去,在距崖边三两丈的地方,就看到了那棵斜刺里长出来的山枣树。

那侍卫队长受王后之命,生怕我有个好歹,一直紧跟在我的身旁,他瞧了瞧那山枣树,问我道:“就是从这里下去?”

我点头,答道:“枣树根所在的位置便是洞口,只要能跳到那树上,便可沿着树身爬过去。”

侍卫队长想了一想,道:“公主在崖上等着吧,卑职先下去看看。”

“不行!”我忙一把拉住他,瞧他不解地看我,又解释道:“你不知底下情况,贸然下去反而会遇危险,不如你在崖上等我,放我下去。”

那侍卫队长却是说道:“既有危险,那卑职更不能让公主一人下去。”

我笑了笑,“有些事情,你遇着是危险,我遇到了,却未必是。这涧底不会有人,若有,也只会有妖怪,我都认识他们,不会有事,而你是生人,纵是武功高强,也未必敌得过妖怪的邪术。你这般贸然下去,若是被妖怪吃了,岂不可惜?”

那侍卫队长也算是个豪杰,听了这话也是面不改色,想了一想,道:“既然这般,那卑职陪公主一同下去。”

我瞧他那模样,是绝不肯放我一人下去的,无奈之下也只得应道:“那好。”

两人身上带的都有绳索,先从崖边寻了块坚实稳固的大石头做柱,用绳子牢牢绑定,然后才把绳子顺着崖壁垂了下来,直落到那棵老树上。那侍卫队长试了试那绳索,与我说道:“卑职先下去,然后再接应您。”

我点头,嘱咐他道:“小心。”

他也有些本领,双手抓了那绳索往下一跃,正正地踩到了斜伸出的树身上,又沿着树身往山洞方向走了几步,仔细看了看情形,这才仰身与我说道:“确有个洞口,您把绳索系在腰上,慢慢往下滑,卑职接着您。”

我照他所说,顺着崖壁小心翼翼地滑了下来,待脚踩到洞内实地,已是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此时天色已晚,洞内光线更显昏暗,那侍卫队长点燃了火把,小心翼翼地向洞内探去,待看到那盘旋而下的石阶,又回头问我道:“公主可来过此处?就是这条道么?”

我点头,从他手中拿过火把,在前走了下去。

那台阶盘旋着直通涧底,走起来甚长,转了许久都不见底,待走到后面,我双腿已是有些僵硬。那侍卫队长是个细心之人,见状便建议道:“公主,这瞧着先到不了底,咱们不如停下暂作休息,可好?”

我满心焦急,哪里还能停下休息,闻言只是摇头,“不用,这就快到了。”

不想刚说了这话,那侍卫队长猛地一把扯住我用力往后拉去,口中疾呼道:“小心!”

我脚跟被那台阶一绊,人顿时往后坐倒下去,就觉得几道疾风从面前贴着鼻尖擦过,紧接着叮叮当当一阵乱响,弩箭似雨一般落在了右侧石壁上,好一会儿才消停了下来。

我被那侍卫队长罩在身下,僵在那里半晌没得反应。

过得好一会儿,那侍卫队长才站起身来,生怕我受了伤,慌忙问我道:“公主,可有受伤?”

我摇了摇头,道:“这里原来没有机关。”

那侍卫队长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确定我真的没事,这才执了火把上前去查看那些弩箭,回头与我说道:“这机关不只是用来拦截敌人,还有示警之用,想来崖底之人很快就会知道我们来了。”

话音刚落,就听得有脚步声从下响起,紧接着柳少君的声音从台阶下方传来,惊讶道:“公主?”

那侍卫队长忙闪身挡在我的身前,向着柳少君厉声喝道:“停下!来者何人?”

“没事。”我忙从台阶上站起身来,又伸手拨了拨那侍卫队长,示意他让开,又解释道,“他是我朋友,不会伤我。”

侍卫队长回头看了看我,又去打量柳少君,过得片刻,这才让到了一旁。

柳少君忙上前来,问我道:“刚才可有伤到?您怎么来了?”

我顾不上答他,甚至连身旁的侍卫队长都顾不上避讳,只急声问道:“阿元与阿月在哪里?他们可还好?”就瞧着柳少君明显怔了一下,我心中顿是一沉,不禁又慌又怕,慌乱问道,“他们怎么了?你告诉我,他们到底怎么了?他们现在在哪里?”

柳少君面露诧异,反问我道:“他们已被大王派来的神使接走了,怎么,公主竟不知道么?”

我一愣,“什么神使?哪里来的神使?”

“您不知道这事?”柳少君也被我问怔了,瞧了瞧一旁的侍卫队长,又问我道,“公主这是从何处来?”

此时此刻,我哪里顾得上理会他这些,只上前去揪住了柳少君衣襟,颤声问道:“我问你,我的阿元与阿月呢?到底是谁接走了他们?什么神使?谁派来的神使?”

“公主莫急。”柳少君忙道。

“我能不急吗?我的孩子呢?”我怒吼,只觉脑门一阵阵发蒙,竟似有些站立不住,“我把他们两个托付给你,你到底把人给了谁?”

织娘不知何时从下面跑了过来,上前来扶我,口中答道:“是大王派来的神使,手上有大王的亲笔书信。少君仔细核对过了的,确是大王手书,这才把两位公子交给了神使带走,说是要带去天庭的。”

“不错,”柳少君忙接道,又解释道:“当初那孙悟空大闹咱们碗子山时,大王曾找到此处,知晓两位公子在此。后来,有天庭星君唤他上界,他临走时,交代了属下好好照顾两位公子,他会尽快派人来领两位公子。属下瞧着事情都对得上,这才将两位公子交由神使带走,为保安全,还特意跟着他们到了南天门外,眼瞧着那神使带着两位公子进了南天门,这才回转。”

织娘奇道:“公主竟不知道这事么?奴婢曾问过那位神使,他可是说大王已知您的下落,自会去寻您啊!”

寻个屁!他非但没去寻过我,就连带走阿元与阿月,都不曾去与我说过,若非我自己千方百计找来,怕是这一生都不会知晓了。十三年夫妻,多少次花前月下、海誓山盟,说什么一生一世,说什么陪我终老,到头来竟不过尽是虚妄!

奎木狼,好一个奎木狼!

我身形晃了一晃,只觉得喉间一片腥甜。

“公主?公主?”

我隐约听得耳边有人急声唤我,那声音却似离我远去,越来越远,渐渐模糊,终于,一切归于静寂。我竭尽了全力,才能开口,缓缓说道:“没事,我缓一缓就好。”

不想自己身体却是不争气,才说完这话,就觉得眼前一黑,人便昏死了过去。再次醒来时,已是在涧底石室之中,石桌上点着烛台,织娘独自守在床前,正默默地抹着眼泪,瞧我睁眼忙探身来看,轻声叫道:“公主?”

我强撑着坐起身来,四下里看了看,见这石室里布置得很是温馨,不由问道:“你和少君在这里生活?”

织娘点头,“事情过后,我和少君曾回过洞府,那里是住不得人了,而谷里虽还算好,可又忍不住叫人睹物思人。我们两个商量了一下,说不如就在涧底安家,清静,也安全。”

一场突来的祸事,谷中居民死伤无数,就是幸存的那些,也怕是走的走,逃的逃,早已物是人非了。我不由沉默,好一会儿才轻声道:“都是我的不好,一时乱发善心放走了那唐僧,给大家惹了这一场弥天祸事来。”

“这怎能怨您?”织娘忙道,“若不是您放走了唐僧,真叫大伙吃了唐僧肉,那才是作了大祸。就凭那孙悟空的本事和性情,定要平了咱们碗子山的,那时才是一个也偷活不得。”

我垂头,沉默不语。

织娘又上前来握我双手,柔声道:“真的,公主,咱们谁都不曾怨过您。”

活着的人不怨,可那些死去了的呢?

我双手掩面,终忍不住流下泪来,涩声道:“可是死了那么多的人,红袖和一撮毛都死了!她们两个都死了!”

织娘叹了口气,将我揽入怀中,安慰道:“奴婢知道,当初少君带着两位公子回来的时候,就说红袖她们可能回不来了,他怕您难过,没敢和您说。他心里也一直不好受,觉得是自己无能,才不得不出此下策,用红袖和一撮毛去换两位公子。”她停了一停,又继续说道,“当时,奴婢就和他说,这不是他的错,不是任何人的错,一切,不过都是定数罢了。红袖与一撮毛两个,既然肯去做这事,她们自己心中也是无悔的。”

我得她几句安慰,心中总算好受了些,忙从她怀里挣了出来,擦了擦眼泪,自嘲道:“许久没有这样哭过了,哭这么一场,倒是痛快。”

织娘静静看着我,忧心道:“公主……”

我忙又摆手,强自笑道:“没事,真的没事了。”

织娘犹豫了一下,才又迟疑道:“公主,有件事情奴婢不知该不该问。”

我几乎已经猜到了她想要问什么,忙就说道:“别问,什么也别问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咱们都往前看,往前走!”

不想这话说了却是白说,织娘那里仍是问道:“大王为什么没去找您,只单单派人接走了两位公子?他明明和您那样恩爱,想当初在涧底得知您被那孙悟空困在刑堂,他带着伤就要上去救您,少君都拦不住。若不是大王本部星君寻到此处,拿他上界,大王定会回去和那孙悟空拼命的。公主,这中间……是不是生了什么误会?”

我闻言不觉苦笑,默了片刻,答道:“据我猜着,许是恼我骗了他吧。”

奎木狼与苏合许下那一世之约便是心不甘情不愿,前来赴约也不过是为了守信。而我,之前因着一心想要逃走,不敢承认自己就是苏合转世,待海棠到来之后,我再说出这话,他也只当我是安慰他的戏言,不肯相信。

想奎木狼回到天庭,得知我就是那苏合转世,心里会是个什么想法?他原本就觉得苏合奸诈狡猾,再经由此事,怕是更加认定我这个“苏合转世”是有意欺骗他的感情了。

这算是有误会么?也许算吧。

不过,十三年朝夕相对,他竟然认不清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这才是最叫人心寒的。

织娘还欲再问,我却是不想再说,只道:“别的都不提了,阿元与阿月那里既然是被他接走的,我也可以放心了。我这次来,除了寻人,还带回了红袖与一撮毛的骨灰,想寻个好地方将她们两个葬了。”

说到这里,我才忽想起一事来,问道:“跟我来的那个侍卫呢?”

织娘答道:“那侍卫说还有同伴等在崖上,须得上去安排一下他们,少君不放心,跟着他一同去了。”

正说着,柳少君与那侍卫队长却是一同回来了。

那侍卫队长名叫萧山,乃是个极干练的人,不仅将崖上那队侍卫俱都安置妥当,还给我带来了红袖与一撮毛的骨灰坛子。

我抱着那坛子,问柳少君与织娘道:“我想把她们葬回谷中,可好?”

织娘那里已是忍不住哭出声来,柳少君伸手来抚那坛子,眼圈也是微红,哽了一哽,方道:“好。”

第二日一早,柳少君和织娘同我一起出了涧底,去谷中安葬红袖与一撮毛。天气晴朗,山南坡的积雪已经开始消融,我们在半山腰上选了处风景秀美的地方,给红袖和一撮毛造了座合葬墓。

不是不想分开,而是已经分不开来。当初她两个惨死在宝象国皇宫的白玉阶前,都现了原形,宫人们又惊又怕,铲走尸首胡乱烧了。待我寻到时,也只得了这么一捧骨灰,哪里还分得出谁是谁。

织娘抱着墓碑放声痛哭,许久都爬不起身来。我默默站在墓前,眼眶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心底一片惘然。柳少君先上前去扶起了织娘,这才回身来看我,问道:“公主日后有何打算?”

我望一眼避在远处的萧山及其手下们,平静答道:“报仇。”

织娘拧了秀眉,咬牙道:“我跟您一起!”

柳少君闻言想了一想,道:“桃花仙那里不难处置,她元神至今未归,只要寻到她的本体,刨开树根放一把火烧了便是!枣树精纵是要拦,有属下在,也不用惧他。”

我点头,抬眼看向柳少君,问他道:“你可知白珂的弱点?”

柳少君微怔,一时没有答我。

织娘那里却是罕见地发了火,一把推开了他,怒道:“怎么?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要顾及什么兄弟情分不成?他与那海棠设计陷害公主时,可有顾及过大王的恩情,可有顾及过你的生死?”

柳少君微微抿唇,凝眉不语。

我忙上前去劝织娘,道:“织娘,你莫要这样,少君有少君的难处。”

“难处?他能有什么难处?”织娘愤愤反问,冷哼一声,又道,“不过就是自认与那白珂是兄弟,不肯说罢了!”

柳少君看了看织娘,却是向我解释道:“白珂已修炼千年,法力比属下高深许多,非属下可敌。”

这话不知真假,也许是他真的敌不过那白珂,也有可能如织娘所说,他是还记挂着与白珂的情分。而此刻,我只能点点头表示理解,道:“此事以后再说,先去南坡寻桃花仙吧。”

桃花仙的居所就在碗子山南坡的那片桃林之中,往年我也曾去过几次,绕出山谷沿着山坡一路上行,至顶处便可看到几间石屋,屋后长了株老桃树,枝繁叶茂,四季常青,那就是桃花仙的本体。

我们赶到时,石屋后竟也在办着丧事。

除了枣树精,那化成人形的猫妖虎大王也在,两人正蹲在老桃树前烧纸,枣树精一边烧纸一边抹泪,嘴里不停念叨道:“阿桃啊阿桃,我那般劝你,你都不听,非要吃什么唐僧肉求长生,现在可好,非但没求来长生,反倒丢了性命,何苦来哉?”

我抬眼看去,只见那株老桃树枝叶枯败,竟已现死态。

那猫妖最先发现我们,惊得立时从地上蹿了起来,差点都踢翻了面前火盆,他撒腿想逃,却被萧山持剑从后挡住了去路,几次突围都不得逃脱,最后只得死心,回过身向我跪倒,连声央求道:“公主饶命,公主饶命!”

枣树精面上倒是平静,默默擦干了眼泪,起身与我和柳少君行过了礼,这才说道:“诸位来晚了一步,阿桃已是死了。”

“怎么死的?”织娘追问道。

枣树精又不觉泪流,却是不答,只转头看向那跪在地上的猫妖,道:“还是你说吧。”

猫妖忙道:“仙子是被压龙山狐狸洞的那些人害了性命。”

原来,桃花仙对唐僧肉一直念念不忘,那唐僧师徒一离开宝象国,她立刻就带着猫妖从后追了过去。无奈孙悟空实在厉害,他们连靠近尚且不敢,更别提得机会杀那唐僧了。就这样跟了几百里,桃花仙觉得再跟下去也不是办法,索性就超过了那师徒四人,赶去前面的平顶山莲花洞报信,想着借那金角、银角之力除去唐僧的徒弟。

早之前,奎木狼还是黄袍怪时就曾说过,桃花仙若真是去平顶山与那金角、银角等人共谋唐僧肉才是糊涂。

不想竟被他说中了。

失去了波月洞的庇护,又没得白骨夫人相伴,不过是草木成精的桃花仙,又是那样骄蛮的性子,纵是那金角、银角两个不会与她计较,可压龙山那窝狐狸,却是容不下她的。

最后落的结果,竟是连白骨夫人都不如。

猫妖悲道:“那胡念念几次借机欺辱仙子,仙子忍气不下,就与她起了争执。金角、银角两个大王却拉偏手,眼睁睁看着胡念念把仙子打伤。压龙大仙那个老狐狸更是恶毒,说是把仙子接去压龙洞养伤,却对仙子百般折磨,仙子熬受不过,没几日就死在了压龙洞里。小的千辛万苦,这才逃了条性命回来报信。”

枣树精那里又是抹泪,感叹道:“若是大王还在,他们哪里敢这般欺辱阿桃!”

“呸!”织娘啐了他一口,“你们还有脸提大王,若不是她忘恩负义,勾结外敌,我碗子山何至于到此地步!”

那猫妖闻言忙看我,又是连连磕头,解释道:“当初我们追唐僧到宝象国,遇到海棠与白珂,本只想着借白珂之力捉住唐僧,是那海棠哄骗着仙子往驿馆里送的信,说是一则可以离间大王与公主夫妻之情,二则也是可以绊住唐僧,好方便白珂趁机下手。仙子一时糊涂,这才做下了错事,实不料后面会发生这许多的事情!仙子自己也是十分后悔,每每想起,都自责不已。”

那封所谓家书我曾亲眼见过,其言辞文采确不像出自桃花仙之手。这猫妖话里许是也有几分是真的。不过其余的,却就不见得了。

我抿唇不语,抬头望那老桃树片刻,淡淡吩咐萧山道:“刨树。”

枣树精一惊,忙上前来拦,却被柳少君施法制住,丝毫动弹不得,只能慌张叫道:“公主手下留情!手下留情!”

“留情?”我反问他,“她既已死了,空留着枯树也是没用,不如刨倒了,一把火烧了,也叫她免受风吹日晒之苦,岂不是更好?”

枣树精噎了一噎,说不上话来。

那猫妖反应就要快了许多,连忙说道:“刨树之事怎敢劳公主动手,由小的来做就好了。”

“不用我动手,我带了人来。”我说道,又看萧山,吩咐道,“叫大家动手吧。”

萧山闻言点头,应道:“是。”

“动手。”他转身下令,那些跟来的侍卫俱都围将上来,各自挥起斧头刀铲等物,齐齐冲着那株老桃树招呼了下去,不及片刻工夫,就听得有人惊呼道:“有血!”

果然,就见那刀斧所砍之处,有殷红的鲜血冒了出来。

织娘上前看了,回身与我说道:“公主!桃花仙乃是假死,他们骗人!”

枣树精与猫妖听了,俱显惊慌,苦于挣不脱柳少君控制,只得跪了下来,连连磕头道:“求公主饶阿桃一命,她已是知错了!”

桃树前,桃花仙已是缓缓显出形来。

她虚脱无力地倚树而坐,面如金纸,唇角带血,眼望着我,哑声说道:“我被那长生不老所诱,先受海棠哄骗做下了糊涂事,已是后悔不已,后又在那狐狸洞屡遭欺辱,落得个半死不活。事到如今,我早就是活够了。公主若杀我,那便杀吧。”

“阿桃!”枣树精嘶声叫道。

桃花仙这才去看他,眼圈也是红了一红,轻声道,“这辈子我对你不住,欠你的情分,下辈子还你。只还一件事要劳烦你,我死之后,请你将我骨灰送去白虎岭,我想去和白姐姐做个伴。”说完,又抬眼看向我,涩然一笑,“动手吧。”

她面庞憔悴,笑容凄婉,再无了从前的娇憨耿直。

我静静看她,不知怎的,却忽想到了初见她时的情形。她站在溪边,穿一身粉色衣衫,红袖远远指着她,与我说道:“公主快看,那就是号称咱们碗子山第一美女的桃花仙!”

那样娇滴滴的一个人,不想却是个粗直脾气。她曾在喜堂上为我打抱不平,曾捋起袖子和众妖大碗拼酒,曾在醉酒后把红袖误认为黄袍怪,放声大喊:“大王,奴家钦慕你。”

她还曾夸我的阿元长得漂亮,一心等着阿元长大,为此得了白骨夫人许多嘲笑……

我不由缓缓闭目,仰头半晌,才将眼中那股热意压了下去。

“公主?”萧山等人还在等着我下令。

我未应声,只转了身,默默往山下走去。

“公主?”织娘也从后唤我,却被人打断,就听柳少君轻声叹道:“算了吧。”

身后似是默了一默,突传来桃花仙的失声痛哭,又听得枣树精砰砰磕头,连声道:“谢公主不杀之恩,谢公主不杀之恩。”

我没回头,只独自往前走,也不知过了多久,柳少君从后追上来与我并行,走得片刻,忽地说道:“公主是心软之人。”

我自嘲地笑笑,轻声道:“是啊,太心软,老毛病了。”

若不心软,怎会叫自己沦落至此?

母亲曾说我太过心软,早晚要在这上面吃亏,当时我还不信,眼下看来,竟是被她说中,非但吃了亏,还吃了大亏。

柳少君沉默一会儿,又道:“属下同您回宝象国。”

我闻言停步,转过身看他。

他却回首去看落在后面的织娘,笑了一笑,方道:“织娘说得没错,属下不是不知白珂弱点,只是顾及与他的兄弟情分,不忍心罢了。”

“白珂有什么弱点?”我问道。

柳少君垂了眼帘,神色平静,淡淡答道:“他嗜酒,大醉后放入百年老獾,可杀之。”

二月初,我带着柳少君与织娘回到宝象国都城,偷偷进宫去见王后。

王后瞧我平安归来,先是大松了口气,可待听闻柳少君与织娘都是妖精,却又是心惊,忙把我拉到一旁,低声问道:“我的儿,这好不容易把一个妖怪暂时打发走了,你怎么又带回了两个来?”

我笑了一笑,安抚她道:“他两个与白珂不同,都是好的,请他们来,是为了帮咱们捉妖。”

“妖怪也分好坏?”王后奇道。

我点头,“和人一般,也有好坏。”

王后又问:“不吃人么?”

这吃不吃人的我还真不敢保证,不过,自我认识他们两个以来,是没见着他们吃过人。我忙摆手,十分肯定地说道:“不吃人,绝不吃人。”

“那就好,那就好!”王后这才算是放了心,命人带柳少君与织娘夫妻两个下去,于宫外好生安置,切不可叫义安公主知晓。待他两个出去,王后才又问我道:“可是寻了那除妖之法回来?”

我点头,应道:“已是寻到。”

王后还有些不放心,“可有把握?”

要白珂喝醉并不困难,只那百年老獾有些不太好寻。我想了一想,答道:“别的都还好说,只还差一物须得去找。萧侍卫已是带人去山里寻了,想来应该能够找到。”

那萧山乃是王后心腹,最得王后信任。

果然,就听得王后说道:“萧山做事,最是妥当,咱们只耐心等待便是。”她停了一停,又来抬眼看我,却是说道,“等着也是等着,不如咱们接着选驸马吧?一则可以名正言顺地将你接回宫来,二则,也可迷惑那妖女。”

若是之前,我必会设法拒绝王后好意。可现如今,奎木狼已真的弃我而去,我就该也忘了他,另选驸马,开始新的生活,绝不能苦哈哈地过自己的下半辈子,空留笑话!

有道是一别两宽,各自欢喜!

我点头应王后道:“一切听从母后安排。”

王后闻言大喜,立刻去寻国王商量,两人不知私底下都说了些什么,尽弃了之前选驸马的套路,竟出了新的点子,要给我比武招亲。

堂堂一国公主,竟然搞比武招亲,这生活,果真如同话本子一样精彩!

王后大张旗鼓地将我这位三公主从城外别院接回,喜滋滋地来与我说那比武的具体安排,又道:“我和你父王商议过了,咱们不限对方的家世,只要人好有才即可报名。”

原来,虽说是比武招亲,却要过三轮甄选。

这第一轮要先过面试,瞧得顺眼的方可入围;第二轮才是比武,却不要他们对打,只对阵国内三大高手,这样也方便给人放水,省得叫那不顺心的中选;至于第三轮嘛,名为文试,实则考验人品,酒色财气,都要扛得住才行!

我听得愣怔,讷讷道:“这……太夸张了吧?”

“哪里夸张?”王后秀眉一挑,又道:“父王母后可是一心为你好,这般选驸马,就如同那广撒网,多逮鱼。这选出的青年才俊,纵然不是出身名门也没关系,眼下北疆正在打仗,只要把他往战场上一送,由人扶持着打两个胜仗,镀一镀金再回来,到时你父王封他个大将军,这面子里子不就都有了?”

不得不说,王后说的也有她的道理。

我却仍然有些迟疑,“母后,我已三十,又是二婚再嫁,万一人那青年才俊都不肯来,岂不丢人?”

“瞎说!”王后面露不满,音调不自觉地拔高,斥责道,“不许妄自菲薄!你是谁?你是我的亲生女儿,是这宝象国的金枝玉叶,莫说是再嫁,就是再再嫁,也会有万人来求!”

我愣了一愣,还欲再说,王后已是截断我的话,只道:“这事你不用管了,交给母后便是!”

她说完就打发了我出去。

织娘得了消息,特意进宫来瞧我,小心问我道:“公主,您真要再嫁?”

我被她问得一愣,奇道:“怎了?”

织娘咬了咬下唇,犹豫了片刻,才又说道:“那大王怎么办?”

大王?奎木狼么?

我想了想,抬手指了指天,道:“他在天上,与我何干?”

“可是,可是……”织娘又是咬唇,小声道,“不管怎样,大王还是公主的夫君啊,您若再嫁,他那里怎么办?”

我抬眼看织娘,认真说道:“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件要紧事来。他弃我归天,连封休书都未曾给我,我若就这样嫁了,确是有些不妥。不如我们择个好日子,焚香拜月,烧封休书给奎木狼,也算有个了结,可好?”

织娘张着樱桃小口,呆呆看我,好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既起了这个心,我便还真惦记上了,特意寻了那翰林院的学士,求了封文采斐然的休书来。然后,又找了个风清月明的好日子,于殿后设了香案,将那休书郑重其事地烧了,顺便又求了求我的新姻缘。

织娘在旁不言不语,一直默默抹泪。

我实在看不过去,只得拍了拍她的肩头,安慰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不过是人之常情,还是看开一些吧。男人么,这世上多的是,走了一个,就再另找一个么,多简单的事儿!”

不想这样一劝,织娘哭得更凶了几分,泣不成声地说道:“公主,奴婢知道您心里苦。可奴婢总觉得,大王不会这般绝情,他这般做,定是有什么苦衷的。”

我不由默了一默,苦笑道:“许是有什么苦衷吧。”

织娘美目微瞠,问道:“那您为何还要比武招亲,另嫁他人?难道是与大王赌气不成?纵是大王一时想不明白,与您赌气,您也不该与他赌啊。”

“不是赌气,真不是赌气。”我摇头,想了一想,又道:“织娘,你知道这天上只一日,地上却要一年吧?”

织娘抹着泪点头,“奴婢知道。”

“嗯,你都知道,想必你家大王也应是知道的。他在天上轻轻松松几十天,我却要在这人世间苦哈哈熬上几十年。他与我赌气,便是这般来赌的么?他都不知怜我惜我,我为何还要为他苦守?”

织娘张了张嘴,却是没答上话来。

我笑笑,打发了织娘回去陪柳少君,自己转身回了殿内。

没过两天,那十几年不曾见过的高冠男子便又入了我梦。我正睡得半梦半醒,突觉床前多了个大男人,难免被吓了一跳,顿时惊坐而起,尖叫一声,想也不想地就把枕头往他身上扔了过去。

他忙闪身躲过,又道:“别叫,快别叫,这只是个梦!你若把自己叫醒了,我就得换了真身前来,太过麻烦!”

我惊疑不定,又多看了两眼才认出他来,喝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总是入我梦来?”

那人咧嘴笑了一笑,“按理说不该告诉你我的身份,只是这事你早晚要知道,再瞒你也没什么意义。”他说着,清咳了两声,负手而立,拿腔作势地说道,“实不相瞒,本君乃是司命星君,专管……”

他话未说完,我就已是弯腰拾了鞋子,往他身上砸了过去。

那司命星君被吓了一跳,忙往旁边闪身躲避,又叫道:“你这丫头,怎么还是以前那个臭脾气,说翻脸就翻脸,说动手就动手,就不能温柔和婉点,好好说话么?”

“跟你没法好好说话!”我还想再抓东西去砸他,手边上一时却又摸不到,只恨恨地捶了捶床板,怒道:“我且问你,不管我到底是不是那苏合,我既已另投他处,你为何非要提我魂魄至此,了什么一世姻缘?既是来了这一世姻缘,你为何不能叫我顺顺当当过完这一世,偏又寻那四个臭和尚来搅和我?我和你到底有多大仇?你竟这般戏耍我?”

“没仇,真的没仇!”他忙摆手,又解释道,“一切不过都是定数。”

“定你个头!你不就是司命么?定数还不都是你给定的?”

那司命讪讪而笑,“此事说来话长……”

我冷声道:“那就长话短说!”

司命星君噎了一噎,又朝我干巴巴地笑了一笑,“你先别急,我和你慢慢说。”他走上前来,就要坐在床边给我细说,不想那屁股刚一着床板,却又立刻站了起来,道,“不可,这般说话不可,那奎星太爱吃醋,又小肚鸡肠,惹他不得。”

他这般自己念叨着,就又起身往外走,道:“我去门外等你,你穿好衣服出来,咱们慢慢说。”

待我再反应过来,他已是出了屋门。

我暗暗骂了一句,生怕他跑了,忙胡乱披了件衣服追了出去。那厮倒是没走,就坐在殿前台阶上等我。我瞅一眼殿外守夜的宫女,正想着寻个由头打发走她,司命那厮已是向我招手,笑道:“这是梦,她瞧不到咱们,不用管她。”

我将信将疑,从那宫女身边走过时故意停了一停,瞧她仍还专心致志地打着瞌睡,这才放下心来。

司命那厮拍了拍自己身侧的石阶,道:“坐这里。”

我走过去坐下,冷声道:“说吧。”

那厮却是抬头望天,半天不语。

我瞧得奇怪,便也顺着他看的方向望了一望,奇道:“你看什么?”

他缓缓说道:“我理一理思路,此事说来话长,还须得从头慢慢说起。”

我强自忍了忍,这才没把巴掌招呼到他脑袋上去,只安静坐在那里,耐着性子听司命那厮从头说起这桩从天上闹到地上,又跨越前世今生的恩怨情仇,爱恨纠葛……

他说从头慢慢说起,还真是从头慢慢说起。

苏合名为披香殿侍香的玉女,其实并不是。

她本是西王母身边的女仙,自幼长在王母身边,甚得宠爱,几乎能当那瑶池一半的家。瑶池中另有七位仙女,素衣便是其中之一。奎木狼早年曾救过素衣性命,素衣感其恩情,拜其为兄,两人也算有些来往。

按照套路发展,这本该是素衣与奎木狼发生点什么你情我愿,又或是你情我不愿的故事,却不想这素衣没和奎木狼怎样,倒是苏合与他生了爱恨纠葛。

事情说起来也有些曲折。

这奎木狼长得好,在天庭上也算是挂了号的,而苏合美貌之名,也颇为远扬。素衣是个热心肠,一心想要撮合他们两个,因此常在苏合面前说我奎哥哥如何如何好,又跑去奎木狼那里说我苏合姐姐怎样怎样妙。

素衣的本意是叫他两个相互爱慕,不想这说得太多了,表达方式又有些问题,这爱慕没出来,俱都心高气傲的两人却凭空生出几分厌恶来。

若是能一直这样相互厌恶下去也就罢了,反正天庭自有法度,两人又轻易见不到面,大不了老死不相往来。不想造化弄人,待到后面,他两人之间偏偏又生了别的变故。

奎木狼有次奉命下界除妖,那妖物很是有几分本事,奎木狼最后虽斩杀了那妖物,自己却也受了重伤,一时陷入险境。说来也是凑巧,恰逢苏合为王母往那蓬莱仙岛去送帖子,路过时瞧见,出手救下了奎木狼。

奎木狼重伤昏迷,时睡时醒,苏合不忍离开,亲自照顾了他三天三夜。

听到此处,我已是能猜出来几分后续,不由感叹道:“孤男寡女,这个照顾法,怕是要出事的……”

司命那厮点头应和:“的确是出了事。”

他又继续讲下去。

果然,奎木狼醒来后先做了自我介绍,紧接着便问苏合的来处,以便日后报答。

苏合一听自己日夜照顾的竟是奎木狼那厮,顿时有些傻眼,若就此说出自己是苏合,那就情形难免尴尬。她正左右为难,忽记起之前在路上曾遇到过几个披香殿的玉女,顺口就扯了个谎,声称自己乃是披香殿玉女。

奎木狼没怀疑,他真信了。

一个谎言,总是需要无数谎言来圆。

苏合与奎木狼几次来往,情愫渐生,为着圆最初那个谎,她只得时不时地跑一趟披香殿,兼职做一做侍女。可就在奎木狼也慢慢对她生了点情谊,眼看着就要郎有情妾有意时,这个谎,却不小心露馅了。

奎木狼是个骄傲自负的性子,只当苏合故意戏弄于他,一气之下,再不肯理会她。而那苏合也不是个善茬子,见他这般翻脸无情,便挟着自己对奎木狼的救命之恩,要他以“一世”相报。

这便有了后来的种种,种种……

我忽地有几分明白,黄袍怪为何从不肯与我细说他与苏合的前缘,为何对苏合转世的海棠多次纵容,甚至,为她夜宿银安殿,用什么一夜还一世。说到底,他与苏合之间绝非他自己说的那般清白。

司命星君讲得很是投入。

那来龙去脉,那你来我往,那奎木狼说了什么,那苏合又回了什么……竟比那话本子都还要精彩几分,待到后面,他竟讲得口干舌燥,向我要水喝,“麻烦,茶水给端碗来,解一解渴。”

“做梦呢,还喝什么水!”我应付他,想了一想,奇道,“这种种前事,都是发生在苏合与奎木狼之间,你这个局外人,怎知道得这样清楚?”

司命那厮噎了一噎,讪讪笑道:“八卦嘛,就得允许合理的推测与适当的想象,这样说起来才精彩好听。”

我默了一默,十分想要脱下鞋抽他。

他忙闪身,叫道:“好好说话,别动手!”

“那好,不抽你。”我忍了忍,又道,“你既别推测,也别想象,只说苏合与奎木狼的前世到底是怎样。”

“苏合就是你,你就是苏合!”司命郑重说道。

他忽又嘿嘿笑了两声,道:“大概就是我说的那样吧,忽略细节,只看主线。你若真想知道前情如何,回头自己找根绳往房梁上一吊,又或是拿把刀抹一抹脖子即可。只要百花羞一死,你便立刻能够恢复苏合的记忆,你与奎木狼之前到底发生过什么,自然就都能想起来了。”

我转头看他,心中真的十分想打死他。

司命忙又笑笑,“玩笑话,只是玩笑话。”他说完,赶紧绷了面皮,一脸严肃地与我说道,“好了,前世的事情都说完了,后面的,不用我说,你也都知道了。”

我略略点头,思量片刻,忍不住问道:“我放着好端端的女仙不做,却要下凡投胎,难道真是图与奎木狼的一世姻缘?”

不像啊,这可不像我会做出来的事情。

果然,就听得司命星君说道:“哪啊,哪是为他啊!你是原该下凡历劫,有没有奎木狼,你都得下凡过这一世。你叫奎木狼以一世相报,不过就是故意给他出难题罢了。”

难怪!我就说嘛,我不是个为着男人要死要活之人。

我忽又想起素衣曾说的“我”曾在奈何桥上等奎木狼三日,候他不到,这才怒投别处。既然不是为着奎木狼才下凡投胎,却又为何会做出这般痴情怨女一般的举动?

思及此,我又问司命那厮道:“我果真是为了等奎木狼才在奈何桥上等了三日?”

“快拉倒吧!”司命忙摆手,又神秘兮兮地凑过来,与我小声说道,“说起这事,我最清楚。你要下凡历劫,却又怕吃苦受累,就托我给你安排个好去处。我看在咱俩关系一直不错的分上,给你选了宝象国的皇宫内院。不想你这丫头看了一眼那宝象国,嫌它国小民寡,非要给我换上一换,我这才不得不给你再另寻去处!苏合,不是我向你买好,你可知我给你换去那大夏国,费了多少力气?”

“谢了,谢了。”我应付,又问道,“不过,这和我在奈何桥上等了三日有何关系?”

司命那厮不好意思地笑笑,道:“临时换地,难免出些差错,这预产期一个没算对,就劳你在奈何桥上多等了三日。”

我愣了一愣,很是无语,“原来如此。这般说来,素衣是想错了。”

司命给我走后门这事,估计也不能和别人言说,素衣瞧苏合在奈何桥上多等了三日,难免会误会,以为她是在等奎木狼一同投胎。

说了这半天,总算是把前世之事说了个差不多。

我转头看那司命,问道:“前面的事我知道得差不多了,咱们接下来就说一说,你既然走了后门,为何又强行把我魂魄提回的事吧!”

司命那厮小心看我,一时没有答话,却是把屁股往一旁挪了一挪,离得我又远了一些。

他道:“此事说来,话更长了……”

我抬头看看天色,“没事,离天亮还早,你慢慢说。”

司命忙道:“说实话,我本来是不想折腾你的,我也知道你的脾气不好惹。不过,事情赶凑巧了,也只能这样了。说到根底,这事还要说到那唐僧取经身上去。”

“唐僧取经?”我奇道。

司命难得地正经,郑重点头,道:“正是唐僧取经。”

据他的话说来,原本,苏合下凡历劫,另投别处,与奎木狼的一世之约已断,本来是没了牵扯的。后面的这些牵扯,来得纯属意外。

某日,司命这厮因事去寻南海观世音菩萨,恰逢菩萨刚从西天佛祖那里领了金旨回来,要菩萨向东土寻取经之人,并为其在路上设置九九八十一难,验其心行。

菩萨一时很是烦愁,道:“这取经人好寻,只这九九八十一难实在不好设置啊。”

司命正好赶上,奇道:“不过才九九之数,随便凑一凑也就够了,这有何难的?”

菩萨却说佛祖有命,这八十一难须种类繁多,不得重样才好,只寻些野生野长的妖怪出来拦在路上,未免单调。

司命便建议说除了野生的,还可以放些家养的下去嘛,天上这许多的神仙,谁还没几个仙童,没个坐骑啊什么的。只要他们松一松看管,放那么一些下去为妖为怪,足够给取经人更换口味的了。

菩萨点头应是,却仍是有些不甚满意,又道:“若再能寻一两个仙家下去,才是最好!”

司命星君听得直嘬牙帮子,道:“这野生的妖怪好找,不论打死打伤,都没人管。这天上放下去的也好说,不论自个愿不愿意,都得听命于主子。唯独这仙家不好找哇。”

菩萨自然也能想到此处,又问司命道:“可知有哪位仙家脾气好,方便说话的?”

司命摇头,答道:“这脾气再好也不行,毕竟是给人去当托的,还得变成个妖怪挨打,丢份,太过丢份。”他说着,心中一动,又与菩萨说道,“眼下倒是有一个现成的,虽说脾气不好,却可以用上。”

他说的不是那别人,正是为应约而私自下凡的奎木狼。

司命星君很是抱歉地看我,道:“你瞧瞧,也是凑巧,提了奎木狼,难免就要追到你身上,我就琢磨着这也不算什么坏事,待做成了,至少能为你在菩萨面前买个好,叫他承你几分情不是?”

“所以,便又将我魂魄提了回来,在这宝象国给唐僧师徒设难?”我问。

司命干巴巴地笑了一笑,“一举两得的事情,对吧?”

好一个一举两得!强行把别人拉入编好的话本子里,决定人的生死,操控人的喜怒哀乐,逼人照着那既定的套路演绎爱恨情仇……这写戏的人写得尽兴,看戏的看得高兴,可有谁曾想过,那演戏的愿不愿意?

我冷笑,起身看这司命星君,道:“明白了。合着是西天佛祖想要看场大戏,观音菩萨受命写了个好本子,为捧那唐僧师徒,各色妖怪粉墨登场,而我与那奎木狼不过是友情出演,客串了一把,对吧?”

司命星君的笑容里更多了几分尴尬,也跟着我站起身来,讪讪道:“瞧你这话说的……”

我打断他,径直问道:“那金角、银角两个又是什么来历?”

“是太上老君两个看炉子的童子。”

“哦,原来如此。”我恍然大悟,不觉点头,“难怪奎木狼说是旧故,这般看来,该是南海菩萨从太上老君那里借的人了?而那吃了唐僧肉可长生不老的说法,也是有意从天上传出来的吧?”

司命星君不答,只讪讪而笑。

我不由感叹,“那唐僧师徒几个,这一路上经灾历难,时时挨坑,处处遭难,也够倒霉的,哈?”

司命星君仍是赔笑,道:“菩萨也是为了考验他们,看他们师徒是否真心往西去。”

“那师徒四个,竟然都识不穿?”我又问。

司命想了一想,道:“估计那孙悟空是瞧出些端倪来的,不过,他是个明白人。”

我冷冷笑了一笑,又问道:“你这回来寻我,又是为着何事?我这都下了台的人了,难不成还要再去给你跑个龙套?”

“不是,不是!”他忙摆手。

我奇道:“那你来做什么?只是为了与我解惑?”

“这个,这个……”司命那厮小心看我两眼,迟疑了片刻,方又小声说道,“是剧情有些跑偏了,我不得不过来给你讲讲戏。”

原来,按照剧本发展,我得知奎木狼私自将两个孩儿接回天庭之后,该是愤而自尽的。百花羞一生就此结束,而苏合元神归位,回升天庭。不想我这人太过皮实,非但没有自尽,竟然还回这宝象国继续选起驸马来了。

这个,这个……就叫那写本子的人有些不满了。

我听得愣怔,半晌之后却不禁失笑,道:“如此说来,你是来劝我自尽的?”

“说话不要这么难听嘛!”司命那厮嘿嘿笑了两声,道:“我这是来劝你顺应天命的。”

“那真是谢谢了。”我嗤笑一声,又继续说道:“只可惜我公主做得舒坦,这世间荣华又未享够,一时还不想回归天庭,只想着在这人世间吃好玩好,再选个称心如意的驸马,夫妻恩爱,白头到老!”

司命星君有点傻眼,问道:“不想回去?”

我回道:“对,不想回去。”

司命默默看我片刻,方才问道:“你就这么不听劝?”

我笑了一笑,没再理他,只转身往殿内走。司命那厮忙在后面急声唤我,我不耐烦再听他唠叨,索性抱住了那廊柱,将头用力往上磕了过去。就觉得脑门子一痛,再睁眼时,人已是躺在床上,出了梦境。

殿门关得严严实实,我那双绣鞋也端端正正地摆在脚榻上,与睡前模样一般无二。

窗外已是能见朦胧亮光,这天眼看着就要亮了!

我去王后宫中请安,不想却是冤家路窄,正好赶上海棠刚从王后宫中出来,与她走了个面对面。

海棠唇角微微向上勾了一勾,露出几分轻蔑之意,阴阳怪气地说道:“恭喜三姐姐,刚才听闻王后娘娘说,三姐姐的招婿榜文一出,就有无数英雄豪杰争相报名。这般看来,三姐姐很快就要觅得良婿呢!可喜可贺!”

我脸皮一向厚实,闻言只与她客套道:“同喜同喜。你也别着急,若是能看到合适的,大胆向母后说便是。”

海棠冷冷一笑,凑近了我,讥诮道:“我可不是你,没得男人便活不了。”

“活得了!没男人当然也能活得很好。”我一本正经纠正她,又道,“不过呢,这有个好男人陪着,能活得更好!”

海棠被我噎得没话说,恨恨地瞪我一眼,拂袖走了。

王后娘娘耳目众多,我这里还未进殿,她那里便已经知晓了我与海棠狭路相逢的事,见面便教育我道:“她不过是只秋后的蚂蚱,都蹦跶不了几下了,你何必还跟她做口舌之争?”

我听她这话里有话,忙就问道:“母后,可是有什么好消息了?”

就瞧着王后娘娘脸上浮起些得意,道:“不错,萧山传回信来,那百年老獾已是寻到,不日就能到京了。”

我听得一喜,赞道:“太好了!”

“还有一个更好的消息!”王后娘娘面上的得意又多了几分,故意顿了一顿,才又继续说道,“比武招亲的榜文一贴出,不过短短三日,已是有两千四百一十八人报名!”

这消息实在是太“好”,惊得我半天都说不上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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