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前妻?跟人跑啦
三月初五,萧山携百年老獾秘密返京,为安全起见,并未进入都城,只在城外别院悄悄住下。柳少君与织娘两个都有些惧怕此物,不敢随我同去,我只得一个人偷偷前往城外别院去见萧山。
萧山领我去瞧了那百年老獾,又将如何寻找此物的经过简略与我讲了一讲,待送我出门的时候,忽没头没脑地问道:“臣听闻陛下在张榜选才,要为公主比武招亲,可有此事?”
这刚刚回来,连城门都没进过的人都知道我在比武招亲,可见这事搞得声势实在是大。我尴尬笑了一笑,解释道:“也是想趁机为北疆那边选些将才,不光是为我。”
萧山看我一眼,问:“可有什么要求?”
我更觉尴尬,忙摆手道:“哪有什么要求?只要是品行端正、四肢健全就行。”
萧山又问道:“那卑职这样的可能行?”
我怔了一怔,颇有些反应不过来,“你这样的?”
“是。”萧山淡淡一笑,应道,“卑职也想去试试。”
他是个言出必行之人,第二日,我便在那报名表的尾端看到了“萧山”二字。
我直怀疑是自己看花了眼,又把这人的信息详细地看了一看,这才终于确定此萧山就是彼萧山了。我忙拿了那报名表去给王后看,含蓄地说道:“这个……不太好吧?母后不是定了由他来考校参试者的武艺么?”
不想王后看到报名表却是又惊又喜,叫道:“哎哟!萧山也报名了?”
我忙提醒道:“他可是国内排名第二的高手。”
本来是国内三大高手考校报名者的武艺,该淘汰的淘汰,该放水的放水,这排名第二的突然上去参赛算是怎么回事?不论是打赢还是打输,怕是都要有人讲论。
“吓!”王后表情夸张,道:“萧山可不是排名第二的高手!”
不是第二?我一怔,难道是我消息有误?
王后得意一笑,又继续说道:“昨儿那排名第一的才送了信来,说是练功时岔了气,功力大损,怕是不能前来考较参赛者武艺了。这般说来,萧山眼下排名得算是第一!”
那还比个毛的比啊?直接叫他进入第三轮得了!
我愣愣看着王后,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好。
王后那里却是极为高兴,立刻派人去请国王,瞧那意思竟是要直接着手安排考验萧山品性了,吓得我忙劝她,道:“母后,母后,这事急不得,便是要暗箱操作,也要遵着程序来,这第一轮面试还没结束呢!咱们先把这事放一放,说一说如何除白珂的事。”
百年老獾已是寻到,接下来就该调白珂回京,设套杀他了。
王后总算是冷静了下来,道:“不错,此事要紧!”
我与王后正商量着,那宝象国国王就来了,听了我两个的话,却是正色说道:“眼下不能调白珂回京,更不能杀他。”
王后奇道:“这是为何?”
国王没回答,只把那刚刚收到的军报拿来给我与王后看。
原来,那大元帅龙啸北刚刚率领北征军解了边城之围,此一战中,白珂立功最大,甚得军心。龙啸北已是派他带兵北进,直抄叛军后路,若是现在突然把他调回,不仅要打乱整个作战计划,更有损军队士气。
国王感叹道:“这白珂是个将才。”
“将才也是个妖怪啊!”王后心存顾虑,又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国王默了一默,又道:“此刻,当以大局为重。”
王后是个明事理顾大局的女子,闻言也沉默下来,过得片刻,才又说道:“陛下说得对,当下应以北疆战局为重。只是……”她说着又来看我,歉意道,“接下来这段时日,百花羞怕是要受些委屈了。”
白珂若是在战场上屡获战功,京中的海棠也必然愈加嚣张,于我来说,必然是要受些影响的。不过,北疆之战事关宝象国生死存亡,这个时候,莫说我一个公主,便是君王受了委屈都要忍着。
争不过的事情,不如在开头就表现得大度些。
我闻言笑了一笑,道:“有父王母后护着,我能受什么委屈?至多不过是再回别院住些日子罢了。母后不用顾虑我。”
果然,这般一说,国王与王后夫妻两个面上都显露感动之色。
一个说:“我儿不用担心,凡事有父王给你做主。”
另一个说:“就容那妖女再蹦跶几天,咱们不理会她,只专心给你选驸马。母后瞧着,那萧山实在不错!”
话题绕了一大圈,终又回到了萧山身上。
萧山这人实在不错,可越是这半生不熟的人,提起来越是叫人尴尬。我忙寻了个借口,从王后宫中狼狈而逃。
因着北疆战事,诛杀白珂之事只能暂时后延。我把情况与柳少君与织娘两个一说,柳少君垂目不语,织娘那里却是气愤难当,道:“公主,不如咱们先杀了那海棠解恨,反正白珂人在北疆也不知晓。”
“不可。”我忙道,与织娘解释道,“白珂在北疆受到重用,一旦有了变故,便是大患。为了私怨,不能拿国家存亡、百姓生死做赌。”
柳少君闻言抬眼看我,赞道:“公主能有此胸怀,少君佩服。”
我笑笑,摆手道:“也是无奈。”
织娘又问道:“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只能干巴巴地等着,等那北疆战了,白珂得胜归来么?”
“呃……”我想了一想,认真答她道,“趁着空闲,你们还可以为我把一把关,选个驸马出来。”
两千多报名参赛者,只第一轮就进行了十余日,这才筛出近三百人来进入了第二轮的武试。
王后特意把我叫了去,道:“这个你得自己亲自去看,合不合心意,合不合眼缘,旁人可替不了你。你若瞧到那顺心的,偷偷把人记下来,也好在第三轮里着重考察。”
国王也道:“事关我儿终身大事,切莫害羞。”
在这事上,我还真没打算害羞,况且整日憋在宫里也是没事,干脆就换了装扮,带了柳少君与织娘去那比武场上瞧热闹。
虽只三百来人进入第二轮比试,可扛不住看热闹的人多,偌大的一个校场上竟是人山人海,比那庙会还热闹了几分,有卖瓜子糖果的,有卖豆浆茶饮的,竟然还有那卖跌打损伤膏的,也是会做生意!
比武擂台分作了三个,其上各有一名武功高手在上坐镇守擂,那参试的抽签上台,只要赢那高手一招半式,得其说一个“过”字,就算是通过了这一轮测试,顺利进入了下一轮。柳少君眼睛毒,不过片刻工夫就瞧出了门道,压低声音与我说道:“这些比试者都不是那守擂的对手,所谓赢的一招半式,乃是守擂人故意放水。”
我拿眼瞥他,低声回道:“废话,这坐镇守擂的乃是国内排名三、四、五的高手,岂能随便叫人打败?”
织娘闻言却是诧异,奇道:“那排名第一的和第二的呢?他们为什么不来坐镇守擂?”
“呃,排名第一的练功岔了气,已是告了病假。”我回答,又停了一停,才又继续说道,“这排名第二的自己报名参了赛,自然也没法再上台守擂。”
织娘惊讶道:“谁?谁排名第二?”
柳少君目光望着远处,凉凉答道:“萧山。”
我一怔,顺着柳少君看的方向望过去,果然,远处那座擂台上,萧山刚刚上了擂台,正在与那守擂的高手相互行礼。
柳少君与织娘两个都转头来看我,眼神里颇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我忙摆手,解释道:“没得私情,绝对没私情。我和他也不大熟,不知道他为什么也要报名来参赛,许是来凑热闹的。”
从柳少君与织娘的眼神来看,两人似是不怎么相信我的话。
我正欲再与这两人解释几句,却忽听得身后传来一声清晰的冷哼。
那声音甚是熟悉,竟与黄袍怪有几分相似,我心头不觉一震,忙回头望去,就见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个黑衣男人,也如我一般戴了个大大的帷帽,皂纱直垂下来,将头脸遮了个严实。
这校场上,做如此打扮的人实在不多,男子更是稀少。
我一个没忍不住,就多瞧了他两眼,不想这行为却是惹恼了他,竟冷声问我道:“你看什么?”
那声音甚是喑哑粗粝,绝不是黄袍怪的声音。
我淡淡一笑,并不理会他的找茬,客客气气地答他道:“看阁下这顶帷帽样式实在是别致,不知是从哪里买的?”
那男人许是没料到我会说这个,明显着僵了一僵,然后又冷哼了一声,竟就转身走了。不知为何,我瞧着他那背影,总觉得有几分熟悉之感。
织娘在我身边小声问道:“这人有病吧?”
我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一定有病!”
就瞧着那人的背影似是又僵了一僵,却是没有回头,只没入了人群之中。
这么一会儿的耽误,那边擂台上已是比试完毕,也不知萧山表现如何,只见守擂的师父给了他一个大大的“过”字,把他客客气气地送下了擂台。
接下来的比试都规规矩矩的,偶尔有那么一两个表现出众些,却也没能打赢那守擂的高手。我瞧到后面便觉得有些无聊,又惧日头高晒,索性带着柳少君与织娘出了校场,寻了个茶水铺子坐下来喝茶。
不想竟又遇到了那戴着帷帽的黑衣男子。
那人独自占了一桌,就在离我们不远处,不时地转头向我们看过来,明摆着是在打量我们几个。
柳少君瞧了瞧那男子,低声与我商量道:“公主,此人瞧着有些古怪,似是有意在跟踪我们,属下想过去打探一番,探一探他的来路。”
我闻言忙一把拉住他,低声道:“这人一看就是来跟咱们找茬的,你凑过去,反倒中了他的心意。敌不动,我不动,不如就晾着他,先气他个半死再说。”
正说着,那黑衣男子竟起身向我们这桌走了过来,就在我对面大喇喇地坐下了。
柳少君面色微变,手一撑桌面就要站起,不料却似有无形的压力重压在他肩头,生生地将他压坐回长凳上。与此同时,坐在柳少君对面的织娘也似受到了什么禁锢,僵在那里动弹不得,只面上露出了惊怒之色。
我心中一惊,面上却还镇定着,与那黑衣男子客气说道:“阁下,有话好好说,别动手,伤了和气怪不好的。”
黑衣男子冷哼一声,却是问道:“你在校场上看了这半日,可是挑到自己满意的了?”
这话问得古怪,竟像是已经知道我的身份。
我看他两眼,故意答道:“倒是有那么几个,瞧着人还不错。”
“是吗?”他问,声音更冷,“是哪几个?”
“这个……貌似和阁下没什么关系吧?”我笑了一笑,不慌不忙地给他倒了杯茶递过去,忽地换了话题,关切问他道,“嗓子怎么哑了?可有请郎中瞧过没有?多久能好?”
他没有答我,只又冷哼了一声,端起那杯茶慢慢喝了起来。
也正是这一声冷哼,叫我终于能确定他的身份。我看着他,突然问道:“阿元和阿月他们两个现在可还好?”
“还好。”他下意识地答我,待话出口,才似察觉到不对,又猛地住了口。
我讥道:“真是稀奇!奎宿怎的忽然下凡了?难不成是来微服私访,体验民情的?”
旁边柳少君与织娘两个闻言俱是一脸惊愕,转头看看我,又去看对面的奎木狼,柳少君更是失声叫道:“大王?”
奎木狼没理会他们两个,只看着我,问道:“你真要再嫁?”
从去年初秋到眼下暮春,我与他分离已是半年有余,当中又经历了那许多的变故,此刻相见,他不问一句我过得好不好,又是如何熬过这些时日,却来质问我是不是真的要再嫁!
我这还都没问他当时为何失信不归,那醉宿银安殿又是怎么回事呢!
我不由冷笑,反问他道:“星君这话问得好生奇怪,我不再嫁,难不成还要为你守寡?”
奎木狼不说话,那放在桌面上的手却紧握成了拳。
生气了?生气就对了,今儿不气你个半死,我就改跟你姓!
我又开口,不急不忙、和和气气地说道:“再者说了,星君若真是身死,我忍一忍,给你守上几十年寡也便罢了。可你明明是回归神位,活得可是好好的,我若再为你守寡,岂不是成了咒你?不管怎样,好歹也是做了十几年夫妻的,就算没得恩爱,也有些面子情分,我又怎能咒星君你呢,你说是不是?”
奎木狼听着听着,猛地站起身来,拂袖便走。
织娘欲哭无泪地看着我,小声道:“公主……”
柳少君也劝我,“大王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公主该忍一忍性子,与他好生说一说话,看之前是否有什么误会,何必急着把他气走?”
正说着,另有个男子从外匆匆而入,却是那换了装束的司命星君,急声问我道:“如何?聊得如何?怎么看奎星怒气冲冲地走了?”
我笑了一笑,答道:“被我气走了。”
司命星君愣了一愣,不由气急败坏,叫道:“哎呀!你这丫头!我这里给太上老君说了无数好话,又应了给他烧那炉子,这才换了奎星出来,你怎就把人给气走了?”
“烧什么炉子?”我奇道。
“就是老君用来炼丹的炉子!你瞧瞧奎星,才不过给老君烧了半天的炉子,嗓子就熏成了那般模样!苏合啊苏合,我若不是为你,打死了都不会给老君烧那炉子去!”
奎木狼那嗓子,不是故意装的,而是被炉烟熏哑的?
我听得奇怪,不禁又问道:“奎星竟给老君烧炉子去了?”
“不能不去啊!不管怎么说,奎星也是私自下界,事情又闹到了玉帝面前,不惩罚一番,孙悟空那里也应付不过去嘛!正好金角、银角那两个小子还没回来,老君那里没得人烧火,玉帝就叫奎星过去了。”
司命星君说话向来絮叨,说着说着屁股一沉,便坐到了我对面,自顾自地倒了杯茶水,待喝到一半,却忽地停了下来,怒道:“问你怎么把人气走了呢,你问什么炉子?”
“别恼,别恼!随口问问而已。”我忙劝他,又客气问道,“星君,不知您和那月老熟不熟啊?”
司命那厮被我问得一愣,“干吗?”
我笑笑,答他道:“星君若是与月老相熟,还请帮我走个后门,去求个好姻缘来。我这里虽是再嫁,可也想着能寻个如意郎君,夫妻恩爱,白头到老呢!”
司命那厮愣怔了片刻,这才反应过来,于是就步了奎木狼的后尘,也被我气走了。
瞧着他两个前后拂袖而去,我心情竟甚是舒爽,又提起兴趣来去校场转了一圈,这才辞了柳少君与织娘,高高兴兴地回了宫。
此后一连数日,奎木狼再未出现。
校场上的比武进行得有条不紊,最终从三百多参赛者中选了二十七名选手出来,进入了第三轮。
北疆那边捷报频传,白珂屡获战功,成为军中新秀,海棠在京中也跟着水涨船高,越发得意。她人本就长得美貌,又一直未婚,此刻更成了各世家子弟争相追逐的对象,一时间将我那比武招亲的热闹都压了下去。
王后生怕我沉不住气,每每见了我都要开导,道:“冷静!千万要冷静!就先容她蹦跶着,待大军班师回朝,咱们除了白妖,就去剥那妖女的画皮,也叫那帮子有眼无珠的男人看看,他们是有多眼瞎!”
她说是劝我,可说到后来,却总是把自己劝得义愤填膺,愤愤不平。
没办法,我只得再回头劝她,道:“何必去在意那帮子权贵?反正女儿择婿也不从他们中挑选。”
王后听得点头,应和:“对!这些子靠着祖荫的世家子弟,如何比得上咱们层层筛选出来的那些才俊!不说别人,只说那萧山,论人品,论本领,就没一个世家子弟能比得上!那妖女眼瞎,才会把目光只放在那些世家子弟身上!”
就在王后说了这话的第二天,义安公主驾车上街时不知怎的就惊了马,恰巧被萧山遇到,于危急关头果断出手,将义安公主从马车中救出,并亲自把公主送回了府。
事实证明,人家海棠姑娘眼睛可一点都不瞎。
事实还证明,海棠姑娘一向喜欢兵行险招,不光对着别人狠,对着自己更是能下狠手。十三年前,她为陷害我,自己从那崖上滚下,骨头都断了几根。十三年后,她为了抢一个萧山,又玩起了当街惊马,差点香消玉殒。
也真是个敢赌敢拼的奇女子!
幸亏萧侍卫立场极其坚定,未被美色所惑,立刻将此事上报给了王后,又私下里寻了我解释,道:“大街之上,臣既遇到了,不好不救。送她回府,也是因为公主府的马车损坏,并无其他原因。”
他说这话时,很是有些不好意思,而我听着,也甚觉尴尬,却又不好不回应,于是只能硬着头皮说道:“萧侍卫的品行,母后那里一向是信得过的。”
萧山看我两眼,却是低声问道:“那公主呢?”
“我?”我干笑两声,瞧着实在躲不过去,只得应他道,“自然也信得过。”
萧山淡淡一笑,这才走了。
经由此事,王后对萧山这人更是满意,只等着第三轮测试过后,就定他个第一,然后赶紧往北疆战场上一送,乘着大军近来连打胜仗的东风,叫他也挣些军功在身上,待日后大军班师回朝,得了封赏,风风光光与我成亲。
王后想法自然是很好的,只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就在这驸马选拔赛进入第三轮,二十七名候选者经过“酒色财气”的考验,眼看着就要决出个第一的时候,北疆战场上却是风云突变。
本来,朝廷大军一路高歌猛进,已是胜利在望。不料,叛军中却突然冒出来个厉害人物,准确抓住了朝廷大军求胜心切的心理,先一路示弱引得朝廷大军轻敌冒进,然后又设伏围歼,大败朝廷军。
北疆战局瞬时扭转。
这还不算完。叛军大胜之后,不给朝廷大军丝毫喘息机会,迅速南下,不仅一举夺下了边城重塞,还出兵数万,直指宝象国都城。
京都危急,宝象国危急!
战报传回,举朝震惊,国王与王后再也没有闲心给我选什么驸马了。
朝廷紧着调集大军北上迎敌,护卫京畿。好多来京参加比武招亲的,还未来得及返乡便又参了军,就连那进入了第三轮比试的二十七名“才俊”,也都被编入了军中,指望着他们能为国效力。
那萧山更是得了重任,被委任为一路先锋,领军出征。
从二月里便开始,搞得轰轰烈烈的驸马选拔赛,终于因为不可抗力而中止了。
我不由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与之前的北疆之战不同,此刻战场就离着家门不远,京中气氛十分紧张。有些豪门世家怕京都失守,已是暗暗往南运送子弟财物,还有那更过分的,据说竟然已经派人私底下去联络叛军,想着左右逢源。
国王头发本就已经白了大半,得了这些消息,又开始变秃了。
四月里,朝廷与叛军在京都之北进行几次大战,双方互有胜负,战局一时僵持不下,朝中就有人提出了和谈的建议,倒不如许叛军以重利,哄他们返回北疆,先解了京都之困,再从长计议。
国王几日思量,头发又不知掉了几何,这才应了和谈,派使臣前往敌营进行谈判。叛军首领倒是个干脆人,听闻使臣来意,当下就说道:“和谈不是不行,要应我方三个条件。”
使臣一听和谈有望,忙就问道:“什么条件?”
叛军首领淡淡答道:“第一,许北疆自治;第二,重金抚恤死亡将士;第三,朝廷遣公主和亲北疆,两家结姻亲之好。”
实话说,这前两个条件,那使臣是早有准备的,唯独这第三个,却是有些出乎意料,那使臣不敢应下,只得回来报与国王知晓。
消息很快就在京中传开,人人都知道了叛军要讨个公主回去才肯撤兵。织娘与柳少君得了消息,赶紧入宫打听情况,织娘那里更是忧心忡忡,问我道:“难不成还要送公主去北疆和亲?”
“怎么可能要我去?”我笑笑,宽慰她道,“也不想想我已多大年纪,就是陛下肯送,人家叛军首领也不肯要呢!再者说了,公主不过是个封号,皇族里漂亮姑娘有的是,寻个美貌的出来封个公主,遣去北疆和亲就是了。放心,这都是套路。”
织娘这才放下心来,道:“这般就好!”
不料我才说了这话没几天,叛军那边就派人送了消息过来,这和亲的公主须得是国王亲生的公主,不要那新封的宗室女。
宝象国国王与王后就生了三个女儿,这是天下尽知的事情。大公主与二公主早已出嫁多年,别说儿子女儿,连孙子都快有了,自然是不能再嫁,宫中仅存的公主只我一个,却年过三十,已是再嫁之身。
国王那里愁得一夜白头,无奈之下,只得把我叫了过去。
王后一见面就抱着我放声大哭,道:“我儿命苦,婚姻不顺啊!前头被那魔头偷抢了去,一留十三年。现如今好容易回来了,却又要被人硬夺了去,嫁什么逆臣贼子!”
我一时也惊得怔怔的,好半晌才回过神来,问那国王道:“父王,可是使臣传错了消息?对方真的是要我去和亲么?”
国王闻言抹泪,道:“虽未点名要你,可符合条件的,只你一个。”
我忙又问道:“父王可曾与对方说明我的情况?”
“说过了,都说过了,不顶事。”国王摇头。
我不死心,强调道:“我已年过三十,又已生育过两子,日后怕是不能再生。”
国王无辜地眨了眨眼睛,道:“那叛军使者说这样正正好,简直是天赐的良缘!他们这首领也三十多了,妻子年前刚跟着野男人跑了,只留下两个孩子给他,娶你这样的填房,最是合适,也省得日后亏待那两个孩儿。”
吓!好一个,好一个……无法用言辞形容的叛军首领!
我半张着嘴,再说不出什么话来。
回到自己宫里,柳少君与织娘夫妻两个还在等我消息,听闻那叛军首领真的要我去和亲,柳少君顿时变了颜色,道:“纵是没有大王在,也不能叫公主去受此羞辱!属下这就潜入敌营,先杀了那叛军首领再说!”
织娘也应和道:“我也去!”
他夫妻两个说着就要走,我忙一把拉住了,道:“也不想想,若那首领真那么好杀,白珂为何不去杀了他来夺头功?他可是就在军中的,还不是被叛军打得一路而逃?你两个加起来,比那白珂本领如何?”
这样一盆凉水兜头泼下去,他两人都沉默下来。好一会儿,织娘才忽又发声,道:“公主!要不,咱们再烧封信给大王吧,求他出手杀了那叛军首领,可好?”
奎木狼?奎木狼这会儿正给太上老君烧炉子呢,哪里有空下来管这闲事。
再者说,我这里刚把他气走,若是再去求他,那多没面子!
“不去,不去!”我忙摆手,坚决说道,“我早已是跟他恩断义绝,没得半点关系,宁肯死了,也不去求他。”
柳少君与织娘对望一眼,都甚是为难,道:“若不能去求大王,还有什么法子可以救公主?”
这事的确有些难办。
若是别人逼嫁,我大不了一走了之,反正天大地大,不愁那容身之所。可眼下情况不同,对方是叛军首领,和亲又是和谈条件之一,我若任性走掉,就算不讲什么家国大义,也对不起那国王与王后的养育之情。
身为公主,既享了公主的荣耀,就要承担公主的责任。这是很久以前,我就懂得了的道理。
这般想来,和亲之事,只能智取。
我想了一想,忽地心中一动,问柳少君道:“你说我若一心想嫁那叛军首领,依海棠的脾气,她会不会与我争?”
就萧山那里,我不过才略略表示了些好感,海棠都要去抢,若她知道我又瞧中了英雄了得的叛军首领,难道就能无动于衷了?
果然,柳少君略一思量后,答道:“依属下看,凡是公主看上的东西,海棠怕是都要来争一争的。”
我又问:“那如果我与海棠两个相争,那叛军首领会看上哪个?”
柳少君微愣,一时未答,瞧着那神情颇有些矛盾,仿佛回答海棠吧,有点对不起我,而回答我则有些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这……”柳少君迟疑着开口。
我忙抬手止住他,很是善解人意地说道:“算了,不用说了,我明白。”
柳少君果真没再说,只向着我感激地笑了笑。
织娘那里还有些糊涂,瞧了瞧柳少君,又来瞧我,问道:“公主可是已经有了什么办法?”
我答道:“算不得有,不过倒是有个法子可以去试一试。你两个附耳过来,且听我说一说。”
我这般那般地交代了一番,他两个听得连连点头,忙领命出了宫。第二日,京中就开始有了关于那叛军首领的传说。
传说,那叛军首领也是世家出身,只因家道中落,又受了当地豪强欺压,这才落草为寇,却是从不滥杀,乃是个有情有义之人。
又传说,那叛军首领文武双全,且相貌英俊,卓尔不群。
还传说,那叛军首领洁身自好,不仅是个坐怀不乱的真君子,更是个痴情人,曾一心一意对待前妻,身边连个侍妾都不曾有过。
更传说……
这传说多了,难免会有一些传进某些人的心里去。
大公主入宫来把这些传说都讲了一遍,又道:“如此听来,那人倒也算是不错,虽还配不上咱们百花羞,但总比一个粗鄙野人强了许多。”
王后听了却是不信,撇嘴道:“若真有说的这般好,他老婆为何还会跟着别人跑了?”
只这一句话就把大公主问住了。
吓!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王后又来看我,问道:“你怎么看?”
我怎么看不要紧,关键是海棠姑娘怎么看才重要。
我闻言低头,略一思量后,垂目道:“女儿觉得这些话不论真假,对咱们总是没有坏处。不管他是真好还是假好,有个好名声总比坏名声强,反正无论如何,女儿也是要嫁的。”
王后听了这话,顿又悲伤起来,搂着我哭道:“我可怜的百花羞!母后生了三个女儿,不怕你大姐二姐说母后偏心,独你是母后最心疼的。不能替你选个可心的驸马也就罢了,还要委屈你去和亲。母后对不起你啊!”
她搂着我又哭了一场,直哭过了瘾,这才放了我回去。
柳少君与织娘那里还等着我反馈意见,以便进行接下来的安排。我把那王后的话与他两个一说,柳少君忙自责道:“此事是属下考虑不周,只为着给那首领造势,却忘记了先黑一黑他的前妻。公主莫急,待明日属下就叫他们传一些那前妻的坏话出来。”
还是快算了吧,一个女子敢弃夫私奔,没准就是有着什么说不得的隐情,何苦再去坏人家的名声!
我忙摆手,道:“算了,算了。不去管他前妻如何了,只按照咱们的计划,进行下一步吧!”
舆论已经造成,按照计划,接下来,就该是百花羞公主对那叛军首领也心生好感了。
这事不能指望柳少君与织娘两个,得靠我自己亲自出马来演了!
没过两日,我就特意出了趟京城,好巧不巧的,在回城的时候遇到了义安公主海棠。
不管在私底下关系如何,在人前,两人该走的场面还是要走的。我停下车来与她寒暄,待要分开时,却有个青衣小厮从后面策马追了过来,叫我道:“请公主留步。”
那小厮长得眉清目秀,急匆匆下马跑到我的车前,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递交给我,道:“这是我们首领——”
不等他话说完,我赶紧咳嗽了一声。
那小厮甚是机灵,闻声立刻就闭了嘴,偷偷瞥了一眼旁边车上的海棠,这便改了话风,又与我说道:“我家主子请公主收下此信,说他所思所想,尽在信中,望公主珍之重之。”
我忙把那信接了过来,匆匆塞入袖中,与那小厮说道:“你快些回去吧。”
小厮却是不动,只又问我道:“公主可有什么话要捎给我家主子的?”
我先心虚地瞥了瞥不远处的海棠,这才低声与他说道:“回去告诉你家主子,他的心意,我知道了。”
小厮点头应诺,打马回转。
海棠车驾一直就停在不远处,此时才又靠上前来,车窗帘子一掀,露出海棠一张俏面。她向着我微微冷笑,讥诮道:“三姐姐果然是个识时务的人呢,这是又忘了那位萧侍卫,改投他人怀抱了?”
这话着实难听,我不由拉下脸来冷哼了一声,呛她道:“你也别说酸话,又没人拦着你怎样。”说着又故意凑近了她,压低声音说道,“不过,说来也是奇怪呢,你虽样样都比我好,可那些男人们却是个个眼瞎。天上的那位自不必说,宁肯受天雷之罚也不肯要你。萧山那里对我是痴心一片,你以身犯险都诱他不动。眼下,就连这北边来的这位,都点名要我这个再嫁的公主,瞧不上你这位假冒的呢!你再好又能怎样?有本事把这首领抢了去啊!”
这般处处都往人痛脚上踩,果然是最招人恨的。
海棠那里面色骤变,咬了银牙,恶狠狠地瞪着我,眼中似要能喷出火来。很好,只瞧她这个要吃人的模样,十有八九定是要上钩了!
我心中暗惊,面上却只做出得意模样,又冷笑了两声,这才命车夫驾车离开。
直走出去老远,后面海棠的车驾都瞧不到了,扮成车夫的织娘才敢回头,低声感叹道:“公主娘娘,您这气人的本事,也真是到了炉火纯青地地步了。”
我打了个哈哈,谦虚道:“过奖,过奖了。”
又过片刻,那变幻成送信小厮的柳少君从后追了上来,瞧着四下里无人,跳上车来,问道:“怎样?那海棠可有上当?”
织娘抢着答道:“绝对要上当!你是没看到,咱们公主只说了几句话,就把海棠气得面色都变了,恨不能当街就扑过来咬人呢!”
我抬手止住了织娘的话,又问柳少君道:“白珂那里情况如何,可有消息?”
柳少君答道:“他眼下正随朝廷大军驻扎在城北,不见有什么异动。”
我想了一想,吩咐道:“先不要惊动他,暂看海棠行事,一旦她私下里与那叛军首领有了勾连,咱们便诱杀白珂,再嫁祸到那首领头上,叫海棠与那首领回北疆相爱相杀去吧!”
这个计划如若真能顺利得行,我既可以不用去做什么和亲公主,又可以报了红袖与一撮毛的仇,真正的一举两得!
柳少君与织娘两个齐齐点头应是。
织娘又问:“那还要不要再接着传那首领的好话?”
“快别传了,已经是有些过了!”我忙摆手,再传下去,那首领都要成了话本子里才存在的完美人物了。我又不觉有些担心,问柳少君道:“你可知那叛军首领是个什么人物?他长得相貌如何?万一是个五大三粗的丑陋大汉,海棠一眼瞧见就先烦了,咱们就算设计得再好,也没用啊!”
柳少君闻言也是微微皱眉,道:“听说,还从未有人见过那首领的相貌。”
我听得一怔,奇道:“没人见过?”
“是。”柳少君点头,认真说道:“传闻他自出现便戴着面具,从不曾以真面目示人。关于他的相貌,也有两种说法,一说是俊美如天神,另一说法却是丑陋胜鬼怪。”
咦?好一个神秘的叛军首领!
最好是俊美如天神,实在不俊,有个好身条也行,这样戴着面具,多少也能唬一唬人。我正暗自念叨着,就听得身边织娘十分肯定地说道:“一定是后者,要不,他老婆怎么会和别人私奔呢?”
吓!你个织娘,你嘴巴什么时候也变得这样了,是被红袖上身了么?
我不禁横她一眼,赶紧双手合十连连拜天,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织娘这才察觉自己失言,吓得赶紧用手掩住了口,然后又想起了什么来,不等我吩咐,自己就先冲着一旁呸了两声。
柳少君那里很是无语地看着我与织娘,出言问道:“接下来要做些什么?”
接下来,除了继续做些与那首领有所往来的假象,就是再传一传什么郎才配女貌、英雄爱美人的话本子了!我与他两个交代了一番,最后又不忘嘱咐:“这一回,千万要适度,别再说过了火!”
瞧着柳少君与织娘两个都郑重点头表示明了,我这才回了皇宫,只一心等着海棠那边的反应。
不料,海棠那边却是一直平静,没得反应!她这一次像是突然改了性,只安心待在自己府中,连门都极少出。
事出反常必为妖!
果然,没过两日,海棠突然就放了一个大雷出来,炸在众人头顶,简直震耳欲聋!
她,竟然怀孕了!
这,这也太不按照套路出牌了!
我从王后那里听到这个消息时,半天都没能合上嘴,“怀怀……怀孕了?谁的?”
“神将的。”王后答道。
我仍是有些不敢相信,直怀疑是自己听错了话,“神,神将?”
“是啊,神将。”王后点头,面色倒是平静,只眼角眉梢处露出些许不屑出来,又道,“她说是有个金甲神将入了她的梦,赐她一粒朱果,说送位护国安民的神将与她,以保宝象国江山。她梦中吃了那果,醒来后没两日便觉身体异样,请了郎中入府一看,竟已是身怀六甲。”
只曾在古书上看到的传说故事,不想就在自己身边发生了!
“呃……您信吗?”我问王后。
王后嘲弄一笑,道:“不知从哪里得来的野种,竟敢冒神将之名,还保宝象国江山,哼,真当大伙是那没见识的乡野村夫么?”
我不由得默了一默,心道既然有那下凡强抢公主的星宿,没准就有那好管闲事,下凡给人送子的神将!不过这事发生在海棠身上,总叫人觉得有那么几分不对劲。最为重要的一点,不管海棠这孕是真是假,到底是神种还是野种,她都不可能再去嫁那叛军首领了。
哎呀呀,那我岂不是白忙活了一场?而且,接下来的和亲怎么办?难不成真的要我去?
我满脑子都是烦忧,不想回了住所,还有更恼人的事在等着我!
刚一进宫门,身后跟随的小宫女便轻扯我的衣角,不停地给我使眼色,低声叫道:“公主!公主!”
我循着小宫女的提示看过去,一眼就看到了立在院中的海棠。
她那面色比前几日在城门看到时又苍白了几分,对上我的目光,唇边不出意外地泛出几分嘲弄,甩开身后跟随的宫女,径直往我这边走了过来。
瞧那来势汹汹的模样,这是上门来找我掐架么?
我忙挺直了脊背,正准备严阵以待呢,不想她走到我面前却又忽地停下了,只立在那里抬眼瞧我,片刻后才忽地露齿一笑,问道:“三姐姐这是去给母后问安了?可有听说妹妹有孕之事?”
她这般开门见山,倒是叫我有些措手不及,我不觉愣了一愣,才应道:“刚刚听说,还未来得及去给你贺喜。”
海棠抿嘴微笑,客气道:“自家姐妹,讲那么多虚礼做什么?这不,妹妹跟姐姐也不客气,有事就直接来寻姐姐了呢!”
她竟然找我有事?我不觉皱眉,问道:“什么事?”
“哦,也不是什么大事,姐姐莫怕。”海棠笑道,看我一眼,有意停了一停,才又继续说道:“妹妹这次登门,只是想寻姐姐问一问这怀孕的事情。”
问我?我惊得瞪大了眼睛,一时猜不到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海棠看着我,又笑了笑,道:“姐姐可也是给天上神将生育过子女的人,想必应该有几分心得,不知这神将的子嗣,孕期几何啊?妹妹才这样大的肚子,那郎中却说足有九个月了,你说怪是不怪?”
她说着,特意往后顺了顺衣服,给我看她那微微隆起的小腹,又笑道:“若真有九个月,那岂不是都快要生了?”
九个月,九个月……眼下不过四月中,若真的是九个月,那就该是去年中秋前后怀上的了。
我怔了一怔,顿时明白过来她为何要强调这月份!
那个时候,唐僧给宝象国国王捎了封信,国王央了他两个徒弟去碗子山救我回朝。黄袍怪捉了那沙和尚,打跑了猪八戒,为了免除后患,特意变了模样前来皇宫认亲。他明明应了我当夜就回,却不知为何醉宿银安殿,彻夜未回。
海棠仍在微笑着看我,眼中的恶意却昭然若揭。
原来神将送子,竟然是这么个意思!这么说来,那银安殿里,奎木狼与她不只是聊天叙旧,盖着棉被纯聊天了?
母亲曾和我说过:千万要控制住你的情绪,尤其是在你的敌人面前,不论是愤怒还是软弱,都不要显露出来。敌人正等着看到这些,等着欣赏你的眼泪或怒火,并因之受到欢欣与鼓舞。
我仍站在那里,腰背挺得越发笔直,面上却露出微笑来,答她道:“若真是神将的种,九个月怕是生不了的。”
“哦?”海棠柳眉轻挑,唇角勾笑,“是吗?那得多久?”
我掰着手指头算了一算,认真道:“我生阿元的时候,怀了足足有十二个月,而阿月更是懒怠,在我肚子里待了十五个月才肯出来!”说着又去打量海棠的肚子,忍不住伸手出去摸了一摸,“就瞧你这模样,这孕期尚未过半,估摸着怎么也得再怀个一年半载的,也不知是男是女,若是个女儿就好了。你是不知道,他有多喜欢女儿!”
可能我态度太过热情,海棠一时似是有些惊住了,瞪大了眼睛,看怪物一般地看着我。
我又赶紧安慰她道:“莫急,莫怕,回头找几个好稳婆,安心待产就是。”
海棠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忙往后退了一步,用手虚虚护住腹部,垂了眼帘,问我道:“姐姐不怨我?”
“怨你?”我忙摆手,笑道,“不怨不怨,怨你也怨不着啊!”
海棠默了一默,幽幽说道:“妹妹之前却是一直怨着姐姐的,怨你占了我的公主之位,怨你抢了我的奎郎,怨你……颇多,直至后来,苦求奎郎夜宿银安殿,以一夜换一世……”
我生怕她再说下去,就要说出些“不可描述之事”来,忙就出声打断了她,“理解,理解!”
海棠笑笑,方又说道:“直到我知道自己有孕,知道奎郎也留了个孩子给我,这许多的心结,突然间就解了。姐姐,以前都是海棠的不是,做了那许多的糊涂事,还望姐姐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了海棠。”
呸!我若信你,才真成了个棒槌!
你怀孕可不是今日才怀的,怎么偏偏就今天解了心结呢?你解开心结第一件事,就上门来给我细讲如何在银安殿内与那奎木狼苟且的么?
我心中暗自冷笑,面上的表情却又真诚了几分,“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我早就说过,这所有一切,不过都是造化弄人罢了!再说了,我与那奎木狼也早就和离,再无关系,眼下又另寻了良人佳偶,更不会记着你之前的事了。”
不就是睁眼说瞎话吗?谁还不会啊!
海棠眨巴着眼睛看我,一时很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又道:“我多说一句话,妹妹你莫要怪我多事。你既然都有了那奎木狼的孩子,又与他有前世之约,何必还在这人间苦熬,怎不去天庭寻他去?不说别的,便是看在孩子面上,他也会心软的。”
海棠目露狐疑,神色变幻不定,迟疑着问:“此话怎讲?”
我笑了一笑,抬手指了指院角那棵老树,“瞧见那横出来的粗枝没有?我若是妹妹,早就一根绳搭上去吊死在那里,带着孩子上天寻那奎木狼去了。你既是天女苏合转世,还怕什么生死啊!”
海棠僵了一僵,面色骤变,全无了刚才的柔弱之态。
“怎么?你是怕死,还是怕自己压根就不是苏合转世,死了也是白死?”我又问。
海棠咬牙不答,恨恨地瞪我两眼,怒而转身离去。
“慢着点!小心孩子!”我在后面紧着嘱咐,又道,“他日若是真生了女儿,千万别忘了烧封信给那奎宿神将,他一高兴,没准就下凡接你们母女上天去了!”
就瞧着海棠脚下似是被什么绊了下,多亏被身边的侍女扶住了,这才没栽倒在地上。我不觉失笑,忙又叫道:“哎呀!叫你小心点呢!”
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个,海棠的步子就更显踉跄了些。
我就这般笑看着海棠狼狈而走,直待她出了宫门,这才敛了面上笑意,又在原处站了片刻,方转身往殿内走。不想刚一回身,却见织娘不知什么时候到了我身后。
我被她吓了一跳,惊道:“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也没个动静?”
织娘不答,只抬眼默默看我,面上难掩怜悯之色,柔声道:“公主莫要强撑了,奴婢知道您心里苦。”
我颇有些哭笑不得,笑着问道:“这都哪跟哪啊?”
织娘却是红了眼圈,一副“你别装了,我什么都知道”的神情,又道:“奴婢之前虽未说过,可心里也是有些埋怨您对大王太过绝情。现在想来,却是奴婢错怪您了。可奴婢实在想不明白,大王那样的人,为什么也会背着您做出这样的事来?这世上的男人,果然是没一个可靠的!”
她这话不大对,这种思想更是要不得。这天底下的男人多了,总不能因为有那么几个坏的,就一竿子撂倒满船的人。我忙正色纠正她:“还是有可靠的!而且这人可靠不可靠,和性别也没什么关系。骂人可以,地图炮就不大好了嘛!”
织娘眨着大眼睛,一时似是不能理解我的话。
我不想跟她再在此事上纠缠不清,忙就又问她道:“你怎忽地入宫来了?有什么事?”
织娘愣了一愣,这才似是忽地想起了来意,叫道:“哎呀,差点忘记要紧事了,少君要奴婢来通知您,萧侍卫,哦不,是萧将军那里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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