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没人点名,但都来了
电话筒贴在耳边,总机接线员的声音被雷声撕成碎片:“林工!终南山保密专线说,深海模拟装置的传感器阵列信号漂移,连续校准三次都不稳定!”我喉结动了动,雨水顺着后颈灌进领口,凉得人发颤——那套装置是海军新潜艇的核心测试设备,国外专家要下周才到,现在出问题……
“知道了。”我放下电话,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野路子情报汇编》的封皮。
油墨未干的湖北厂记录还带着潮气,突然想起老罗前晚蹲在煤堆旁说的话:“咱们这些人,就像机器里的暗桩,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到了紧要关头,就得能顶大梁。”
窗外的雨幕中亮起一道手电光。
我扒着窗户往下看,老罗的蓝布工装在雨里糊成一团,胶鞋踩过水洼溅起老高。
他仰头冲我挥了挥手,帽檐滴下的水在脸上冲出两道沟:“小川和老朱已经在车间等着了,苏科长正带着俄文手册往这儿赶!”
锅炉房的铁皮门“哐当”一声被撞开时,林小川的自行车还斜倚在墙根,后胎上沾着半块泥。
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工装口袋里的机械手册鼓鼓囊囊:“师父,我在路上想过了,传感器这个毛病,要么是电磁干扰,要么是接地没接好!”话音未落,朱卫东扛着工具包挤进来,帆布包角还挂着半片没蹭掉的机油:“我把电机班的万用表借来了,还有半卷铜芯线——肯定够用。”
苏晚晴最后到。
她的麻花辫全散了,发梢滴着水落在怀里的厚本子上,封皮印着“苏联《电子设备抗干扰技术》”。
她把本子往桌上一摊:“原设计图在这儿。我记得第三章提过混合接地的隐患……”
我摸出粉笔在黑板上画了一串问号:“电源波动?屏蔽失效?元件老化?”转头看向四个人,“每人写一个最可能的第一原因。”粉笔灰簌簌落在林小川的制图手册上,他咬着嘴唇在掌心写,老罗用烟锅子戳着煤堆画,朱卫东直接在工具包上蹭了个字。
“全是‘接地’?”我盯着五个人掌心、煤堆、工具包上的“接地”二字,后颈的汗毛突然竖了起来——这不是巧合,是半年来我们蹲在车间、钻在机床底下磨出来的直觉。
林小川突然一拍大腿:“师父!上个月运输舱测试时,传感器波形也这么跳!当时是车身共振引起的谐波耦合,后来我们拿废钢板垫了减震——”他掏出一张皱巴巴的草图,“您看,和现在的故障曲线像不像?”
我抢过草图,雨水顺着指尖滴在纸上,把波形图晕染得像一片云。
“老罗,拆收音机调频头!”我扯开嗓子喊,“小川,去找汽车蓄电池!老朱,把铜芯线剥了——咱们做个便携式电磁环境检测仪!”
暴雨砸在卡车顶棚上,像有人拿锤子狠命敲打。
林小川缩在驾驶座旁搓着手:“师父,这临时通行证能进终南山吗?”他怀里的检测仪用铁皮饼干盒装着,调频头的线圈歪歪扭扭缠在盒盖上。
我摸了摸口袋里的工作证,钢印还带着体温:“能——咱们是来‘检修电路’的。”
控制间的门打开时,墙上的挂钟刚指到六点。
穿白大褂的值班员揉着眼睛要拦,朱卫东把工具包往地上一墩:“电路检修!”包带崩开,万用表、剥线钳、绝缘胶布“哗啦”撒了一地。
值班员看了眼我们滴着水的工装,挥了挥手:“赶紧的,专家团八点到。”
老罗没掏万用表,直接伸手摸机柜外壳。
他的手背在车间被焊花烫得全是茧子,这时候倒成了最灵的传感器:“震感不对,有谐波。”朱卫东趴在地上拆地板线槽,螺丝刀刮过锈蚀的接地点,“当”的一声迸出火星:“这儿!这儿!全都锈成渣了!”苏晚晴把俄文手册摊在控制台,手指戳着图纸:“原设计是星形接地和环形接地混用,难怪干扰叠加成山!”
我蹲在机柜后面,把剥好的铜芯线往新凿的接地孔里塞。
老罗举着检测仪,调频头的指针随着线的收紧慢慢回摆;朱卫东举着电烙铁,锡丝在接点上熔成亮黄的珠子;苏晚晴扶着图纸,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在“混合接地”四个字上,把“合”字泡得只剩一半。
“重启!”我喊了一嗓子。
控制间的灯闪了闪,监控屏上的曲线先是抖了两下,像被风吹的草叶,接着慢慢拉成一道平稳的绿线。
林小川凑到屏幕前,鼻尖几乎贴上去:“师父!和出厂标准分毫不差!”
总部的电话来得比专家团还快。
我捏着电话筒,听那头问“用了什么方案”,喉咙突然发紧——该怎么说?
说我们用废收音机做了检测仪,用卡车蓄电池当电源,拿自行车辐条当接地桩?
“现场调试正常。”我盯着控制台上的绿线,“具体操作……按规程来的。”
专家团冲进控制间时,我们正蹲在地上收拾工具。
为首的老教授扶了扶眼镜,盯着重构的接地线路看了十分钟,突然倒抽一口冷气:“这……这是国际EMC标准里的单点接地法!你们用的什么材料?”他指着铜芯线,“纯度够不够?”
朱卫东挠了挠头:“就是车间拆的旧电机线,拿砂纸蹭了蹭。”老教授的手直发抖,翻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比对:“参数……参数全对!”他突然抬头,“你们是哪个所的?编号多少?”
我背起工具包,雨水顺着工装往下淌:“我们……是西南厂来检修电路的。”
返程的卡车碾过积水,林小川扒着后车窗突然喊:“师父!山脚下那棵老槐树下——”我掀起窗帘一角,雨雾里模模糊糊站着几个身影,蓝布工装、灰卡其裤,有两个的工牌还闪着光——是河南厂修振动筛的老张,山西厂改轴承衬的老李。
“他们怎么来了?”林小川搓着被雨水泡白的手指。
我望着车窗外飞掠的群山,喉咙里像塞了团棉花。
前天下班时,老张往我工具箱塞过一张纸条:“要是有急活,捎个信儿。”老李更直接,拍着胸脯说:“咱厂的卡车能连夜开。”
“以后不用再藏着了。”我摸出《野路子情报汇编》,湖北厂的记录被雨水泡得有些发皱,“他们早就在了。”
卡车转过山弯,终南山的轮廓渐渐隐进雨幕。
林小川突然哼起了车间里常唱的号子,跑调跑得厉害,朱卫东跟着哼,老罗用烟锅子敲着车厢板打拍子,苏晚晴的麻花辫在风里晃,发梢滴下的水落进我摊开的本子,在“学”字旁边晕开一个小圈。
三天后清晨,传达室老王颠着脚敲我办公室的门:“小林子,门口来了辆黑轿车,开车的说是……说是科委的。”他搓着布满老茧的手,“车牌……车牌没见过。”
我望着窗外摇晃的白杨树,阳光透过叶缝落在《野路子情报汇编》上,把“启明组”三个粉笔字照得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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