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保合太和
薰香和描饰,还真是华美的掩饰呢。
沈蕙笙唇角勾起了一个极浅的弧度,那笑容却没有半分温度,反而让空气都沉了沉。
她终于明白——
为何玥贵妃会骤然点名要阿棠入昭华宫,又为何阿棠在不过三月光景,便“投井”而亡。
原来一切秘密都藏在阿棠记下的药方里——这孩子,不小心触碰到了不该知道的秘密。
薰香和描饰,麝香与朱砂,玥贵妃同御医署……
若不是亲眼所见,她绝不会相信,昭华宫华丽的帷幔下,竟埋着这样阴冷的真相。
而这偌大的御医署,汇聚天下良医,本应悬壶济世,救死扶伤,殊不知所开出来的药方,竟是淬了毒。
她喉咙发紧,仿佛嗅见那股薰香的气息中,裹着血腥;仿佛望见那满目描金绘彩的宫殿中,暗藏杀机。
而阿棠,这个傻姑娘,竟是因为想要救人,死于了医心。
她可能从未想过,她所投身的,不是橘井,而是冷井;自己认真记下的,不是药方,而是一份骇人的罪证。
——有人要借那“药方”,慢慢夺人性命。
她可能到死的最后一刻,都没想过会是这样的真相。
沈蕙笙不禁想——当冰冷的井水淹没阿棠的时候,她在想什么?
是好人为何永远不得善终,而恶人却能遗万年?
是后悔,还是不甘?
是不是会在想,若自己没有心怀善念,会不会就不会死?
沈蕙笙不得而知,也没办法知晓了,人死了不会复生,性命在权势面前,竟是这样不堪一击。
她“啪”地一声重重合上簿册,吓得一旁的小吏倒退一步,心中惶惶,不知为何这位女律席忽然变得如此冷厉。
难不成——是顺嫔的什么亲戚?
可他细细一想,又觉得不对,顺嫔入宫多年,也没听说有什么关系呀,最多是充当了太后牵制玥贵妃的一枚棋子罢了。
再说了,顺嫔也实在不争气,入宫多年,肚子始终不见动静。
在这后宫,谁不是凭着子嗣与宠爱立足?她怀不上,就算有太后庇护也是白搭,怪不得别人要踩她几脚。
沈蕙笙却没有理会小吏眼底的揣度,她将簿册递还回去,却没有再说什么。
她抬头望了望那幽深的药库,心中暗暗立下决意:无论如何,阿棠的死,顺嫔的困境,都不能就这么淹没在这层层宫墙之间。
沈蕙笙离开御医署时,天色已沉,申末的暮色将宫墙映得灰沉。
她伫立了一会,看着一个个宫中药使鱼贯而出,一个个宫女手中捧着新制药包来去匆匆。
那药包裹着朱签白线,封口熏印尚新,香气在风中散开,没有半点药材的苦涩,反倒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温甜,像是刻意为那后宫三千佳丽调和过的芬芳。
她不知道这里面是否还会有下一个阿棠,也不知道宫里还有多少个顺嫔。
可她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沈蕙笙最后回望了一眼御医署,只见檐下的灯火已渐次点亮,那写着“保合太和”的匾额在火光中闪闪发光、字意堂皇。
她旋即收敛心神,提步往乾宁宫而去。
天色愈发黑沉,宫道两侧的灯火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仿佛一条被拉扯得快要断裂的绳索。
砖缝里积着的残雪还没化尽,在暗影里泛着冷白的光,每一步踩上去,都能听见雪粒被碾碎的脆响。
她抬头望去,远处的宫墙像一头沉默的巨兽,黑黢黢地横在视野尽头,飞檐上的走兽被夜色浸成了模糊的剪影,仿佛正低头盯着她这个独行的身影,让她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她心里其实明白,这个时辰再去觐见太后,并不合规。
她不过是见习律席,本不该在宫中久留,更不应该随意走动查探,若被人揪住“擅自逗留宫闱、私自翻查旧案”的罪名,只怕一纸口供便能要了她的性命。
她此时此刻贸然闯去乾宁宫,无异于是自落口实。
可心底那股压抑不住的冲动,却像火苗般烧灼着她的胸口。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些可能包裹着毒方的药包,被一包包送往后宫深处,送到不知多少无辜之人手中。
再等多一夜,就可能多一个人被蒙在鼓里吞下毒药。
她不敢赌,也不能赌。
若是赌输了,代价很可能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
沈蕙笙紧了紧袖口,深吸了一口气,抬脚迈入更深的夜色。
乾宁宫的方向在北,沈蕙笙一路快行,灯笼的光影不断在她衣袂间闪烁。
越往北去,越是森严,巡夜的内侍三三两两,她一路行来,不知多少目光在暗处投来审视,但那些目光都止于远处,没有人上前喝问。
她知道,正是自己腰间那块讲律院的牌子替她挡去了盘问。
沈蕙笙指尖轻轻拂过那块冰凉的腰牌,心中有一丝触动——这就是身份能为她带来的便利。
若没有这层身份,她寸步难行。
可乾宁宫外层层守卫,纵是太后钦点入内廷问律的女律席,也不能随意通行。
她行至乾宁宫前,已见殿门两侧侍卫森立,戟锋在火光下冷冷泛光。
她稳了稳气息,上前一步,屈身行礼:“讲律院见习讲事沈蕙笙,奉命入内廷问律,有急要事务须启奏太后殿下,恳请即刻传报。”
殿门前的侍卫见她神色急切,面色一瞬微动,却也拿不了主意,而是转身对同伴吩咐“严守宫门”,随即持腰牌快步向内殿走去,只留下一句:“卑职即刻向都监奏报,片刻便回。”
未过多久,殿内传来脚步声,随即殿门半启,一位身着佩刀执令的中年内官踱步而出。
他眉目凌厉,神情肃然,正是乾宁宫的都监江永昌。
他打量了沈蕙笙一眼,才缓缓开口:“太后正用晚膳,殿中不便打扰。你若有事,可先与本监说明。”
沈蕙笙闻言,屏息片刻,却是不敢随意开口。
因为——她没有证据。
那些簿册上的出入记录,不过是蛛丝马迹,远远称不上铁证。
阿棠所记的药方,她既未握在手中,只怕也做不得数。
若她此时贸然言“有人借药害人”,只怕一句“空口白话”便足以让她身败名裂,还要连累讲律院蒙羞。
可若就此沉默,她又如何能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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