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女主的质问

屏风后的阴影仿佛还残留着谢珩那冰冷的话音，苏清晚坐在椅上，指尖冰凉得像揣了块寒冰。方才那些“断条胳膊腿”“三个月下不了床”的字眼，像淬了毒的针，密密麻麻扎在她心上。

她闭了闭眼，脑海里翻涌着无数画面——

是梅苑诗会上，他当众宣称“她是爷罩的”时的嚣张；是香雪海里，他将她从柳如烟身边拽走时的蛮横；是宫宴上，他抢过酒杯替她挡酒时的霸道；

也是闯府送药时，他眼底那毁天灭地的恐惧；是勒停惊马时，他染血的衣袖和嘶哑的呼喊；是为她寻来华神医时，那看似巧合下的处心积虑；更是此刻，他在屏风后布下的、带着血腥味的保护网。

这两个谢珩，一个是街头斗殴、强抢豪夺的纨绔，行事张扬得像团烈火；一个是为她寻医问药、暗中守护的影子，心思缜密得像潭深水。

哪个才是真的？

或者说，哪个才是他想让她看到的？

苏清晚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她站起身，脚步声在寂静的偏厅里格外清晰，一步步走向那道描金漆的山水屏风。

屏风另一侧的谢珩正背对着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侧脸的线条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冷硬。听到脚步声，他猛地回头，眼底还残留着一丝未散的狠厉，在看清来人是苏清晚的瞬间，那狠厉像被风吹散的烟，瞬间换成了慌乱。

“你怎么……”他下意识地想藏起什么，手忙脚乱地转过身，却忘了自己身后空无一物，“不是让你在那边歇着吗？”

苏清晚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屏风边，目光穿透那层薄薄的距离，直直落在他脸上。她的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亮得惊人，像淬了冰的星子，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探究。

谢珩被她看得心头发慌，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喉结滚动着：“你……都听见了？”

苏清晚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她往前走了两步，距离他不过咫尺之遥，能清晰闻到他身上那熟悉的龙涎香，只是此刻这香气里，似乎掺了些她从未察觉的冷冽。

“谢珩，”她开口，声音有些发颤，却异常清晰，每个字都像从齿缝里挤出来的，“你到底是谁？”

谢珩的瞳孔骤然紧缩，像是被这句话烫到了。

“那个当街斗殴、强抢民女（虽然没成）、送东西都要硬塞的混世魔王，是你。”苏清晚的目光死死锁住他，一字一顿，“那个为我寻医问药、派人暗中保护、甚至在诗会上为我掀翻桌子的人，也是你。”

她微微倾身，语气里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告诉我，哪个才是真的谢珩？”

谢珩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被她眼中那抹深切的困惑堵了回去。他张了张嘴，第一次觉得自己那些油嘴滑舌的本事都失灵了，喉咙像被什么堵住，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能编瞎话骗她，说屏风后那些话是气话；能装无赖混过去，说她听错了；甚至能像往常一样，嬉皮笑脸地把话题岔开。

可在她这双清澈又带着痛楚的眼睛里，所有的谎言都像阳光下的泡沫，一戳就破。

偏厅里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谢珩看着她，看着她眼底那片因自己而起的混乱，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又酸又涩。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苏清晚以为他不会回答，久到窗外的风都停了，才听到他低低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清晚……”

他抬起眼，眼底的慌乱和挣扎渐渐褪去，只剩下一种近乎坦诚的复杂。那里面有她看不懂的沉重，有藏不住的在意，还有一丝不敢言说的脆弱。

“你听着，”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不管是哪个样子……”

他顿了顿，目光温柔得像水，一寸寸描摹着她的眉眼，仿佛要将她的样子刻进骨子里。

“对你好的，都是真的。”

苏清晚猛地一震，像是被这句话击中了。

她怔怔地看着谢珩，看着他眼底那片不加掩饰的、滚烫的真诚。这句话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没有解释他的矛盾，却像一道惊雷，劈开了她心中那团混沌的迷雾。

是啊，不管他是嚣张的纨绔，还是深沉的守护者，那些为她做的事，那些护着她的瞬间，那些藏在笨拙行为下的在意，都是真的。

闯府送药是真的，勒马救她是真的，寻来神医是真的，诗会护短是真的，甚至此刻屏风后那带着血腥味的保护，也是真的。

这些真，像一颗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早已在她心里激起了千层浪。

苏清晚的喉咙发紧，看着谢珩近在咫尺的脸，忽然说不出话来。她想质问他的狠厉，想追究他的隐瞒，可到了嘴边，却只剩下一片茫然。

这个答案，不是她想要的，却又偏偏是最能安抚她的。

谢珩看着她愣住的样子，心里松了口气，却又涌上更深的无力。他不敢告诉她全部真相，不敢让她知道那些跨越生死的执念，只能用这样笨拙的方式，向她递出自己的真心。

他伸出手，想像刚才在廊下那样摸摸她的头，指尖快要触碰到她发顶时，却又猛地顿住，小心翼翼地收了回来。

偏厅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两人之间投下一道长长的光影，像一道看不见的界限。

苏清晚看着他收回的手，看着他眼底那抹小心翼翼的珍视，忽然觉得，或许她不需要知道哪个是真的谢珩。

她只需要知道，这个谢珩，是她的。

不管是烈火还是深水，都是为她而燃，为她而流。

她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往回走：“我累了，想回去了。”

谢珩连忙跟上，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我送你。”

“好。”

两人并肩往外走，谁都没有再说话。可空气中那紧绷的弦，却悄悄松了下来。苏清晚知道，她的质问没有得到答案，但有些东西，已经在彼此的沉默里，悄然改变了。

而谢珩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纤细的背影，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句：

清晚，等我。等我把那些暗处的脏东西都清理干净，我会告诉你所有事。

这一世，我绝不会再让你受半分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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