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秋猎围场（下）
秋猎的喧嚣渐渐沉下去，午后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在草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女眷区的营帐前，几个贵女正凑在一起说笑，苏清晚坐在帐内，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刺绣，耳边却总萦绕着谢珩方才那声“别出来”。
他的声音里带着她从未听过的凝重，像一根弦，紧紧绷在她心上。
“小姐，要不要去那边看看？听说谢小侯爷刚才在林子里打了只狐狸，皮毛可好看了。”春桃掀帘进来，手里捧着一碟刚洗好的葡萄。
苏清晚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帐外传来一阵凄厉的尖叫——
“马！马疯了！”
“快躲开！”
“是三皇子的那匹踏雪！它失控了！”
苏清晚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站起身，掀帘往外看。
只见西边的跑道上，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正疯了似的朝女眷区冲来！那马鬃毛炸开，双目赤红，口吐白沫，四蹄翻飞间，撞翻了好几处栅栏，势如破竹，眼看就要冲进这片聚集着女眷的安全区！
马背上早已没了人影，显然是受惊后将骑手甩了下去。而它冲来的方向，正是苏清晚所在的营帐！
周围的女眷们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四散奔逃，护卫们抽刀想要拦截，却被马的疯劲逼得连连后退。
苏清晚的脚像钉在了地上，看着那匹越来越近的惊马，脑子里一片空白。前世临死前的窒息感再次袭来，让她浑身发冷。
就在这时，一道玄色身影从斜刺里冲了出来！
是谢珩！
他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不远处的山坡上，手里握着一把长弓。眼看惊马就要冲进人群，他几乎没有犹豫，搭箭、拉弓、松手，动作一气呵成！
“咻——”
利箭带着破空之声，精准地射中了惊马的前腿！
“唏律律——”
惊马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前腿一软，重重跪倒在地，却因为惯性，依旧拖着受伤的腿，朝着苏清晚的方向滑了过来！
距离越来越近，甚至能闻到马身上的汗臭和血腥气！
苏清晚闭上了眼，心想：这次，怕是躲不过了。
预想中的撞击没有到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猛地扑倒在地！
“唔！”
她跌进一个温热的怀抱，鼻尖撞在坚硬的胸膛上，疼得她闷哼一声。紧接着，天旋地转，她和抱着她的人一起滚进了旁边的草丛里。
枯枝和碎石划过脊背，带来一阵刺痛，可她身上的大部分力道，都被身上的人挡住了。
“砰！”
两人重重摔在地上，终于停了下来。
苏清晚趴在一个宽厚的胸膛上，惊魂未定地睁开眼。
谢珩正压在她身上，一手撑着地面，另一手紧紧箍着她的后颈，将她的脸埋在他的颈窝处，用自己的脊背硬生生承受了滚落的撞击。他的发梢沾着草屑，额角渗着血珠，显然是刚才冲过来时撞到了什么。
“谢珩……”苏清晚的声音带着哭腔，还有一丝劫后余生的颤抖。
谢珩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着。
苏清晚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心跳。
“咚、咚、咚——”
那声音又快又急，像擂鼓一样，震得她的耳膜发颤，甚至透过薄薄的衣料，传到她的胸腔里，和她自己的心跳重叠在一起，分不清是谁的更快。
这哪里是心跳，这分明是劫后余生的后怕，是失而复得的庆幸，是藏在最深处、连他自己都未必察觉的恐惧。
“你怎么样？”谢珩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松开箍着她后颈的手，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脸，眼神里满是慌乱和担忧，“有没有伤到哪里？让我看看！”
他的指尖带着薄茧，微微发颤，划过她的脸颊、额头、鼻尖，像是在确认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苏清晚看着他眼底那未散的恐惧，看着他额角渗出的血迹，看着他因为紧张而紧绷的下颌线，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又酸又软。
她摇了摇头，声音轻得像羽毛：“我没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谢珩喃喃自语，像是在安慰她，又像是在安慰自己。他紧绷的身体终于松懈下来，却没有立刻起身，依旧维持着压在她身上的姿势，只是将头埋在她的颈窝处，呼吸灼热地洒在她的皮肤上。
苏清晚能感觉到他的身体还在微微发颤，那是后怕的余悸。
周围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喊声，护卫们和闻讯赶来的人围了上来，却被谢珩的随从拦住了。
“别过来！”谢珩的声音闷闷地从她颈窝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谁也不准靠近！”
他还没从刚才的惊魂一刻里缓过来，只想就这样抱着她，确认她是真实的、温热的、安全的。
苏清晚没有挣扎。
她伸出手，轻轻放在他汗湿的背上，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肌肉的线条和那份隐藏的脆弱。
这个总是装作天不怕地不怕的纨绔，这个总是用最霸道的方式保护她的谢珩，原来也会害怕。
害怕失去她。
草丛里弥漫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还有一丝淡淡的血腥气，是谢珩额角伤口的味道。苏清晚闭上眼，听着他渐渐平复却依旧有力的心跳，心里那道一直紧绷的防线，在这一刻悄然崩塌。
她想起他为她寻医问药的执着，想起他为她掀翻桌子的暴怒，想起他深夜为她报复苏仇的狠厉，想起他不远不近守护的警惕……原来，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她的错觉。
这个男人，是真的把她放在了心尖上。
“谢珩。”苏清晚轻轻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嗯？”谢珩在她颈窝蹭了蹭，像只寻求安慰的大型犬。
“我真的没事。”她重复道，指尖轻轻抚平他背上因紧绷而隆起的肌肉，“你……流血了。”
谢珩这才像是想起自己的伤口，他抬起头，额角的血迹已经流到了脸颊上，看着有些狼狈，眼神却亮得惊人：“一点血算什么？只要你没事，流再多血都值。”
他的目光太过灼热，苏清晚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下意识地别开脸。
谢珩看着她泛红的耳根，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笑意，眼底的恐惧被一种柔软的情绪取代。他慢慢站起身，然后小心翼翼地将苏清晚扶了起来。
“能走吗？”他紧张地问，生怕她哪里受了伤。
苏清晚点了点头，刚想迈步，却被他打横抱了起来。
“你干什么！”苏清晚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脖子。
“你刚受了惊吓，我抱你回去。”谢珩的语气不容拒绝，抱着她就往营帐走去，完全无视周围震惊的目光。
他的怀抱很稳，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苏清晚靠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依旧有力的心跳，忽然觉得，被他这样抱着，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远处，三皇子裴景站在人群中，看着谢珩抱着苏清晚离去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阴鸷。
看来，这匹被做了手脚的马，还是没能得手。
不过没关系，秋猎还没结束，好戏，才刚刚开始。
而被谢珩抱在怀里的苏清晚，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下意识地抬头看向三皇子的方向，眼底闪过一丝警惕。
她知道，这次的惊马，绝不是意外。
而身边这个抱着她的男人，未来要面对的，恐怕还有更多的风雨。
可不知为何，她的心里却没有了之前的恐惧，只剩下一种莫名的笃定。
有他在，她什么都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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