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苏家的松动

暮秋的风卷着落叶掠过国公府的飞檐，将书房窗棂上的铜铃撞得叮当作响。苏明远放下手中的奏折，抬头看向窗外——清晚的院落方向亮着灯，想来她还在看书。

“父亲。”苏明轩推门进来，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他将一件叠好的狐裘放在案上，“这是谢珩派人送来的，说是西域进贡的白狐皮，最是保暖，特意让给清晚做件斗篷。”

苏明远的目光落在那件狐裘上，毛色雪白，针脚细密，一看便知价值不菲。他指尖在狐裘边缘轻轻划过，没说话，眼底却掠过一丝复杂。

这已经是谢珩这个月送来的第五样东西了。从安神的香料到滋补的药材，从把玩的玉佩到实用的暖炉，桩桩件件都透着刻意，却又精准地踩在“关心”的边界上，让人挑不出错处。

“他倒真是……殷勤。”苏明轩的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悦，却没像往常那样直接说“扔了”，只是皱着眉站在一旁，“昨日我去将军府送酱肘子，那小子得意得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一口一个‘大舅哥’，听得我牙酸。”

苏明远抬眼看向儿子，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你还真去了？”

“您让我去的，我能不去吗？”苏明轩梗着脖子，语气里满是不情愿，可话锋一转，又忍不住补充，“不过……他府里的医官说，秋猎那日他为了护着清晚，后背被碎石划了三道口子，缝了十几针，躺了三天才下床。”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放低了些，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松动。

苏明远端起茶盏，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你可知，为何让你去送酱肘子？”

苏明轩愣了一下：“不是……多谢他救了清晚吗？”

“是，也不是。”苏明远啜了口茶，缓缓道，“我是想让你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放下茶盏，目光变得深邃：“谢珩这小子，行事是张扬了些，性子是跳脱了些，论规矩，论沉稳，确实配不上清晚。可你想想，从春猎惊马到诗会冲突，从药里动手脚到秋猎惊马，哪一次不是他冲在最前面？”

苏明轩的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被父亲打断。

“你总说他鲁莽，可他的鲁莽，都用在了护着清晚身上。”苏明远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上次张侍郎在药里掺乌头，是他连夜闯府警告；这次秋猎马掌被动了手脚，是他第一时间扑过去挡着。这些事，换了旁人，谁敢做？谁又能做得这么干脆利落？”

苏明轩沉默了。

他想起春猎时，谢珩勒停惊马后，手臂被缰绳勒得血肉模糊，却第一时间扑到车窗前喊清晚的名字；想起诗会上，他为了一句暗讽就掀翻桌子，指着众人鼻子骂“你们不配听她说话”；想起屏风后，他那句冰冷的“断条胳膊腿就行”……

那些曾经让他不齿的“蛮横”，此刻想来，竟都成了护着清晚的佐证。

“可他是镇国将军府的人，性子又那般桀骜，跟他走得太近，难免卷入朝堂纷争。”苏明轩低声道，语气里的抵触已经淡了许多，只剩下担忧，“清晚的身子……经不起那些。”

“这点我比你清楚。”苏明远叹了口气，起身走到窗前，望着清晚院落的方向，“可你以为，我们躲就能躲得掉吗？三皇子的人都敢在药里动手脚，往后只会更凶险。国公府虽有声望，却不善争斗，真要硬碰硬，未必能护得住清晚。”

他转过头，看向儿子：“谢珩不一样。他背后有镇国将军府，他自己又敢打敢杀，那些想动清晚的人，多少要忌惮他几分。”

苏明轩的心头猛地一跳：“父亲的意思是……”

“我没什么意思。”苏明远打断他，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只是觉得，有些事，不能只看表面。”

他顿了顿，说出了那句让苏明轩震惊的话：“以后……不用一见他就把人往外赶了。”

苏明轩睁大了眼睛，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您让他……进府？”

“也不是让他随意进出。”苏明远淡淡道，“若是他再来送东西，就让清晚自己决定收还是不收。若是他想来看清晚，只要清晚愿意见，便让他进来坐坐。”

这已经是天大的松动了。放在以前，谢珩能踏进国公府的大门都算稀奇，更别说让他进清晚的院子。

“可……可外面的流言蜚语……”苏明轩还有些犹豫。

“流言蜚语？”苏明远嗤笑一声，“清晚的安危，难道比不上那些闲人的嚼舌根？再说了，谢珩都不在乎，我们在乎什么？”

他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明轩，你是清晚的兄长，该懂什么叫轻重。谢珩的心思，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对清晚的好，是装不出来的。”

苏明轩看着父亲坚定的眼神，心里那道一直紧绷的防线，终于在这一刻出现了裂痕。他想起清晚每次提起谢珩时，虽嘴上说着“无赖”，眼底却藏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想起秋猎后，她看着那件狐裘时，指尖轻轻摩挲的样子……

或许，父亲说得对。

有些事，不是他们想拦就能拦住的。

“我知道了。”苏明轩点了点头，语气里终于没了之前的抗拒，“我会跟清晚说的。”

苏明远满意地点了点头，重新坐回案前，目光却落在了那件白狐裘上，久久没有移开。

他何尝不希望女儿能嫁个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的世家公子，安稳度日。可现实如此，谢珩的存在，或许是清晚命中注定的变数，好坏尚且未知，但至少此刻，他是能护住她的人。

书房外的风渐渐停了，铜铃不再作响。苏家父子的对话，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国公府平静的水面上，漾开了一圈圈微妙的涟漪。

他们依旧不喜欢谢珩的行事风格，依旧对他的纨绔本性心存芥蒂，却不再是一味地排斥和反对。

那道曾经坚不可摧的防线，已经悄然松动。

他们开始学着观察，学着权衡，学着在担忧与期盼中，看着那个叫谢珩的少年，一步步走进他们精心守护的世界里。

而此时的苏清晚，正坐在窗前，看着案上那件还没拆封的狐裘，指尖轻轻划过锦盒上的花纹。林嬷嬷刚才来说，兄长让她“自己拿主意”，父亲也没反对。

她抬起头，望向将军府的方向，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这个谢珩，还真是……有本事。

夜风吹进窗棂，带着一丝凉意，却吹不散她眼底那抹悄然滋生的暖意。她知道，从家人态度松动的这一刻起，她和谢珩之间的故事，或许真的要走向一个全新的方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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