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告诉我，谢珩

最后那句话出口，她自己都惊到了。原来那些模糊的片段，那些莫名的恐惧，早已在她心底扎了根。她一直以为是错觉，是病中的臆想，可谢珩的反应，分明在告诉她  ——  那都是真的。

谢珩的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看着苏清晚清澈却带着探究的眼，看着她脖颈上未干的泪痕，那些被强行压抑的痛苦再次翻涌上来，逼得他几乎要窒息。

“是。”  他终于承认，声音嘶哑得像破锣，“我记得。”

三个字，像一块巨石投入苏清晚的心湖，激起千层浪。

她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眼前阵阵发黑。上辈子的画面碎片般涌来：三皇子裴景虚伪的笑脸、药碗里漂浮的可疑残渣、落水那天冰面碎裂的脆响、还有临终前那彻骨的寒冷……  原来不是梦。

“所以……”  苏清晚的指尖冰凉，紧紧攥着被子，才能稳住声音，“你之前的疯狂，你的保护，你对裴景的敌意……  都因为上辈子？”

谢珩没说话，只是红着眼看着她，眼底的痛苦几乎要溢出来。

他想起上辈子她断气时的样子，想起自己抱着她冰冷的身体在雪地里跪了一夜，想起裴景站在灵前那抹得意的笑……  那些画面像淬了毒的针，密密麻麻扎进他的心脏。

“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  他哽咽着，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我怕你……  怕你觉得我疯了，怕你像上辈子一样，躲着我……”

他越说越乱，语无伦次，像个急于辩解的孩子。那些深埋心底的恐惧，在苏清晚清澈的目光下，无所遁形。

苏清晚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个平日里张扬狠戾的男人，此刻像被剥掉了所有铠甲，露出内里最脆弱的血肉。他的疯狂，他的偏执，他那些近乎病态的保护欲，原来都源于上辈子那场无法挽回的失去。

心口忽然疼得厉害。不是高热带来的疼，是那种沉甸甸的、带着酸楚的疼。

她忽然想起谢珩跳进冰湖时的决绝，想起他守在床边时眼底的红血丝，想起他那句  “有我在，不冷了”……  原来这些背后，藏着这样一段血淋淋的过往。

“谢珩。”  苏清晚伸出手，轻轻握住他冰凉的指尖。他的手在抖，掌心全是冷汗。

谢珩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错愕。

“我没有觉得你疯。”  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想知道。上辈子……  到底发生了什么？”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暖炉里的炭火  “噼啪”  作响，药味渐渐淡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安静。

谢珩看着苏清晚平静却坚定的眼，看着她主动伸过来的手，那些翻涌的恐惧忽然就平息了。他知道，该来的总会来。那些欠了的，瞒了的，终究要在这一世，一点点还清，一点点说清。

他深吸一口气，哑着嗓子，终于开口：

“上辈子……  你也是这样，在一场宴会上落了水……”

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钥匙，缓缓打开了那扇尘封着两世记忆的门。

他猛地别开眼，不敢看她的眼睛。喉结滚动了许久，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被裴景害的。”

“他先是设计让你在宴会上落水，”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哑，像是在剜自己的心，“那时候是腊月，冰湖里的水比刀子还利。你从水里被捞上来就发了高热，他又让人在你的药里掺了‘牵机引’……”

牵机引。

这三个字像淬了毒的针，猝不及防刺进苏清晚的心里。她猛地想起自己在医书里见过的记载  ——  那是种阴毒的慢性毒，会一点点蚀掉人的脏腑，死的时候全身抽搐，像牵机的丝线。

“我找到你的时候，你已经……”  谢珩的声音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上辈子那个雪夜，他踹开国公府偏院的门，看到的就是她蜷缩在冰冷的床榻上，浑身僵硬，嘴角还凝着黑血。太医说，是毒发攻心，已经没救了。他抱着她的尸体，在雪地里跪了整整一夜，直到她的指尖结了冰，他才肯信，那个总爱红着脸瞪他的姑娘，真的被那些阴私算计，彻底夺走了。

“所以你才那么恨裴景？”  苏清晚的声音轻得像叹息，眼底却泛起了湿意，“所以你看到周明宇靠近我，才会那么疯？”

原来不是无端的偏执。

原来他的疯狂里，藏着这么深的恐惧。

谢珩猛地转头看她，眼底的猩红里翻涌着痛苦和绝望：“我怕！我怕历史重演！我怕再看到你躺在那里，浑身冰冷！我怕……  我又护不住你！”

他攥着她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上辈子我找到你的时候，你手里还攥着半块我送你的玉佩。他们说你断气前还在喊我的名字……  清晚，我回来晚了，我真的回来晚了……”

滚烫的泪再次砸在苏清晚的手背上，烫得她心口一阵发疼。

她忽然想起谢珩跳进冰湖时的决绝，想起他守在床边时眼底的红血丝，想起他那句  “有我在，不冷了”。原来这些背后，是两世的悔恨，是拼了命也要改写结局的执念。

“谢珩。”  苏清晚轻轻回握他的手，用指腹擦去他手背上的泪痕，“我没怪你。”

谢珩愣住了。

“上辈子的事，不是你的错。”  她看着他猩红的眼，一字一句道，“这辈子，你找到我了，不是吗？”

病房里的药味似乎淡了些，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暖融融的。谢珩看着苏清晚苍白却平静的脸，看着她眼底那抹没有丝毫责备的温柔，忽然觉得两世的痛苦和压抑，在这一刻，好像有了个出口。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苏清晚轻轻按住了唇。

“剩下的，等我好些了，你再慢慢告诉我。”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现在，你得陪着我。”

谢珩的眼眶又热了。他重重地点头，将她的手贴在自己滚烫的脸颊上，像捧着失而复得的珍宝。

好。

他想。

都告诉你。

这辈子，我再也不瞒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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