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尘埃落定
谢珩能下床走动那日，京城下了场淅淅沥沥的春雨。雨丝落在将军府的青石板上，洗去了前些日子残留的血腥气，只留下满院梅瓣的清香——那些熬过寒冬的梅花，竟借着春雨，又开了几分。
苏清晚扶着谢珩站在廊下，看雨丝织成的帘幕，忽然听见墙外传来小贩的吆喝声，带着轻快的调子，与前几日街上的沉寂截然不同。她笑着转头：“你听，街上热闹起来了。”
谢珩握着她的手，指尖还带着刚康复的微凉，却攥得很紧。他顺着她的目光望向墙外，眼底漾着浅淡的笑意：“暗卫来报，裴景母家的私兵昨日被剿了，容妃在景仁宫自请禁足，永不踏出宫门半步。”
这话像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湖，苏清晚却没太多意外——自谢珩醒后，暗卫每日都会来报仇敌残余势力的动向。刘成在柴房里熬不住审讯，招出了裴景母家在洛阳私藏军械、勾结前朝余孽的全部计划；张启见大势已去，也供出了容妃借着锦缎传递密信的细节。皇帝震怒之下，派禁军突袭洛阳，将裴景母家的私兵一网打尽，连带着那些藏在暗处的前朝余孽，也被连根拔起。
三日后，朝堂上宣读了对裴景一党的处置：裴景因谋逆、勾结外敌、贪墨军饷等数罪并罚，被判终身圈禁于皇陵，永世不得回京；张启及其党羽被抄家，流放三千里；容妃虽未直接参与谋逆，却纵容外戚干政，被削去妃位，禁足景仁宫至死。那些曾依附裴景的官员，或被罢官，或被降职，京中官场经历了一场彻底的清洗，却也终于恢复了往日的清明。
消息传到民间时，街上竟响起了零星的鞭炮声。百姓们虽不知朝堂深处的暗流，却知道那个总爱欺压百姓的三皇子倒了，那个勾结贪官、克扣河工款的张侍郎也伏法了——更有人说，这次能扳倒这些恶人，全靠将军府的谢小侯爷，哪怕他是借着“醉酒”才敢在金銮殿上揭发罪证。
“你听说了吗？谢小侯爷为了护着国公府的苏小姐，在胡同里替她挡了毒箭，差点没活过来！”
“可不是嘛！前几日我去百草堂抓药，听掌柜说，谢小侯爷醒后第一件事，就是让人把苏小姐的住处重新翻修，连窗棂都换成了最结实的楠木，怕再有人暗算她！”
“以前总说谢小侯爷是个疯的，可我瞧着，他这是痴情，是护短！你看他对别人凶，对苏小姐却好得没话说，连苏小姐随口提一句想吃城南的糖糕，他都能让暗卫跑遍京城去买！”
这样的议论声，渐渐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谢珩的“疯”名依旧——毕竟他还是那个敢在拍卖行里跟靖王抢东西、敢在宫宴上当众调侃皇子的纨绔——可这“疯”名旁边，却多了两个更显眼的标签：“痴情”与“护短”。
连宫里的太后都听说了谢珩替苏清晚挡箭的事，特意召苏清晚入宫，拉着她的手笑：“以前总担心珩儿那性子没人敢要，如今看来，是我们都多虑了。他对你这般上心，哀家也就放心了。”说着，还赐了一对羊脂玉镯，说是给他们的“定情礼”。
谢珩得知此事时，正坐在书房里看苏清晚抄医书。他凑过去，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带着笑意：“太后都认可你了，看来咱们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苏清晚的耳尖瞬间红了，手里的毛笔顿了顿，墨滴在宣纸上晕开个小团：“谁要跟你提婚事，你还没好全呢。”
“怎么没好全？”谢珩握住她的手，让她笔下的字继续往下写，“太医说了，我身子好得很，再过几日就能陪你去江南了。你不是想去看我小时候住的院子吗？咱们去看看那里的桃花，再去逛夜市，我还带你去吃我小时候最爱吃的糖粥。”
苏清晚的心跳渐渐快了起来，指尖却也跟着稳了，笔下的“当归”二字，写得格外工整。她想起谢珩昏迷时，自己在他床边许下的愿——等他好起来，就跟他一起去所有他想去的地方，再也不分开。如今，这个愿望，终于快要实现了。
春雨停后，将军府的梅花开得更艳了。谢珩牵着苏清晚的手，在院里散步，偶尔有下人经过，见了他们，都会笑着躬身行礼，眼神里满是祝福。苏清晚看着身边这个依旧带着几分痞气，却满眼都是她的男人，忽然觉得，那些曾经的风雨，那些生死的考验，都成了他们之间最珍贵的印记。
他还是那个京城里人人忌惮的“疯”侯爷，却只对她一人温柔；她还是那个曾被人视作病弱的国公府小姐，却早已能与他并肩，一起面对所有的风浪。
夕阳西下时，金色的余晖洒在两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像一幅温暖的画。苏清晚靠在谢珩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忽然开口：“谢珩，你说，以后我们的日子，会不会一直这么平静？”
谢珩低头，在她额上轻轻印下一个吻，声音温柔却坚定：“会的。有我在，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敢欺负你，再也不会有风浪能扰到我们。”
谢珩伤愈后第一次登门国公府时，京郊的桃花刚开得热闹。他特意挑了个晴好的午后，没带太多随从，只让暗卫提着两箱东西跟在身后——一箱是他托人从江南寻来的老墨，是苏父最爱的文房珍品；一箱是西域进贡的玄铁，打了柄趁手的短剑，是给苏兄苏清辞的；另有个锦盒，装着给苏母的南海珍珠，颗颗圆润，是他伤中躺床时，特意让人从拍卖行拍下的。
站在国公府朱红大门前，谢珩下意识理了理衣襟——玄色锦袍衬得他气色好了许多，只是肩头的伤疤还未完全消退，抬手时仍有些牵扯，却不妨碍他眼底的认真。他深吸一口气，才跟着门房往里走，心里竟有些难得的紧张——倒不是怕苏家人刁难，而是怕自己哪句话没说对，让他们觉得还不够资格护着清晚。
国公府的客厅里，苏父苏振远正坐在主位翻着奏折，苏清辞站在一旁看兵书，苏母则在窗边给苏清晚缝着披风，气氛瞧着平静，却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郑重。听到脚步声，三人同时抬头，目光落在谢珩身上，带着审视，也带着几分复杂。
“谢小侯爷。”苏振远放下奏折，语气平淡，却没像从前那样刻意疏远，“坐吧。”
谢珩拱手行礼，目光先扫过苏清晚——她今日穿了件浅粉襦裙，正坐在苏母身边，见他看过来，耳尖悄悄红了，却还是朝他递了个安心的眼神。他心里一暖，顺势在对面坐下，将带来的东西一一呈上：“国公爷，这是江南的老松烟墨，听说您爱练字，特意寻来的；苏兄，这玄铁剑是按您的手长打的，您试试轻重；伯母，这点珍珠您戴着玩，养养精神。”
苏清辞接过剑，抽出剑鞘看了眼，玄铁泛着冷光，剑柄处还刻了个“辞”字，显然是用心了。他挑了挑眉，语气比从前缓和不少：“谢小侯爷倒是有心。”
苏母接过锦盒，指尖触到温润的珍珠，却没立刻打开，只看向谢珩的肩头：“听说你那伤还没好透？怎么不在家多养些日子，跑这一趟做什么。”话里带着嗔怪，却藏着几分关心——前几日她去将军府探望，见谢珩肩头的绷带还渗着淡红，心里也替女儿捏了把汗。
谢珩笑了笑，目光转向苏振远，语气诚恳：“国公爷，伯母，今日来，一是想让您几位放心，我身子已无大碍；二是想正式跟您提一句，我想娶清晚。”
这话一出，客厅里瞬间静了些。苏振远放下茶盏，指尖在杯沿轻轻摩挲，目光沉沉地看着谢珩：“谢小侯爷，从前老夫不赞成你俩往来，并非嫌你家世，而是怕你那‘纨绔’性子，护不住清晚。你也知道，清晚自小身子弱，受不得半分委屈。”
谢珩坐直身子，没有回避苏振远的目光：“国公爷的顾虑，我懂。从前我是爱胡闹，可自认清晚后，我从没想过让她受委屈。上次胡同里的事，我若不挡那箭，中箭的就是她——她的命比我的重要，这点，我从未含糊过。”
苏清辞忽然开口，声音带着几分直率：“我去过将军府的藏书阁，知道你为了找赤血藤，翻遍了祖辈的医书，还亲自跑了三趟城南李老太医家，甚至跟李太医说，若救不活清晚，你也不活了。”他顿了顿，看着谢珩，“我这个做哥哥的，这辈子就这么一个妹妹，最怕她被人欺负。可那天在将军府，我看到你昏迷时还攥着她的手，醒了第一句话喊的是她的小名，我就知道，你是真的把她放在心尖上。”
苏振远的眼神动了动——他何尝不知道这些事。谢珩找赤血藤时，动用了将军府的暗线，他的人也查到了；谢珩昏迷那几日，苏清晚在床边以死相逼，说“谢珩若死，我绝不独活”，这话也传到了他耳里。他一直担心女儿性子软，以后会受欺负，可如今看来，谢珩肯为她舍命，清晚也肯为谢珩拼命，这样的情谊，比什么都难得。
苏母握着苏清晚的手，指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眼里满是复杂：“清晚，娘还是担心你的身子，以后若真跟了他，万一……”
“娘。”苏清晚打断她，抬头看向谢珩，眼神坚定，“谢珩不会让我受委屈的。他连死都不怕，怎么会让我吃苦。”
谢珩立刻接话，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伯母放心，以后我会盯着清晚按时喝药，不让她受风寒，她喜欢的东西我都记着，不喜欢的我绝不让人在她面前提。将军府的后宅我早已打理干净，不会有乱七八糟的人扰她。我谢珩这辈子，就只认她一个人。”
苏振远看着眼前这一幕——谢珩眼神真诚，没有半分敷衍；女儿眼底有光，是从未有过的坚定；儿子也默认了谢珩的话，连妻子的眉头都渐渐舒展开。他沉默片刻，忽然拿起桌上的茶盏，递给谢珩：“这杯茶，老夫替清晚接了。以后你若敢对她有半分不好，不管你是将军府的小侯爷，还是什么身份，老夫第一个不饶你。”
谢珩眼睛一亮，连忙接过茶盏，仰头喝了个干净，动作急切得像怕苏振远反悔：“谢国公爷！您放心，我若对清晚不好，不用您动手，我自己先抽自己耳光！”
苏母看着他这副模样，忍不住笑了，眼眶却有些发热：“你这孩子，倒是实诚。以后清晚就交给你了，她身子弱，你多担待些。”
“一定！”谢珩重重点头，目光转向苏清晚，两人眼神交汇，都带着笑意——那笑意里，有终于被认可的安心，有彼此相守的坚定，更有对未来的期盼。
苏清辞拍了拍谢珩的肩膀，语气带着几分调侃：“以后你就是我妹夫了，要是有人敢欺负清晚，不管是宫里的皇子，还是宫外的权贵，跟我说一声，我陪你一起去收拾！”
谢珩笑着应下，心里的石头彻底落了地。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客厅里，落在几人身上，暖融融的。苏清晚靠在苏母身边，看着谢珩跟父亲、哥哥说话，忽然觉得，那些曾经的风雨、生死的考验，都成了此刻幸福的铺垫。
她终于不用再担心家人的反对，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谢珩身边。而那个曾被所有人视作“纨绔”的少年，也用他的真心和担当，赢得了她家人的认可，赢得了与她并肩一生的资格。
窗外的桃花开得正好，风一吹，花瓣落在窗台上，像撒了把粉色的碎雪。客厅里的笑声轻轻漫出来，与春风交织在一起，成了这春日里最温柔的声音——那是家的认可，是爱的承诺，是往后余生，岁月静好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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