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新的台阶与暗涌的醋意

春深夏浅，阳光一日烈过一日。苏晚和陆衍的生活，如同院角那棵日渐茂盛的枣树，焕发着勃勃生机。与公社供销社合作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在村里传开，彻底奠定了苏晚“能干人”的地位。以往那些或明或暗的打量，如今大多变成了实实在在的佩服，甚至带了些许巴结的意味。

合作事宜推进得比预想中还要顺利。那位偶遇的老干部姓陈，是公社里一位颇有威望的退休干部，他的引荐起到了关键作用。供销社的张主任是个精干的中年人，亲自来大棚考察了一番，对蔬菜的品质和反季种植的模式赞不绝口。经过几轮简单的协商，双方便敲定了初步合作意向：供销社以略高于集市零售价、但低于市场紧缺时价格的协议价，定期收购他们出产的部分蔬菜，主要是为了供应公社机关食堂和部分关系单位，也算是响应上头“搞活经济”的号召。

这无疑是将他们的蔬菜销售推上了一个稳定、体面的新台阶。虽然价格比零卖稍低，但省去了日日赶集的辛苦和不确定性，资金回笼更快，也更有利于规划生产。苏晚仔细计算过，薄利多销，总体收益反而可能更高。

签完简单协议的那天下午，苏晚拿着那张盖着红戳的纸，反复看了好几遍，嘴角的笑意怎么都压不下去。她小心地将协议收进那个装着“家底”的小铁盒里，感觉盒子都沉甸甸了不少。

“以后咱们每隔三天送一次菜，每次五十斤左右。”苏晚盘算着对陆衍说，“这样咱们就能更专心伺候棚里的菜，还能腾出手来收拾那块荒地了。”

陆衍正在打磨一把新买的铁锹，闻言点了点头：“嗯。荒地石头多，得下力气。”

“不怕，咱们一起干。”苏晚信心满满。有了稳定的收入，她对开拓新领域的底气足了很多。她甚至开始琢磨，等瓜种成功了，是不是可以再试着种点值钱的经济作物。

合作的消息也传到了苏家。李桂芹再次上门时，脸上的笑容真切了许多，还破天荒地提了半口袋新麦过来，说是家里磨的第一茬新面，让她们尝尝鲜。话里话外，都是对女儿女婿本事的骄傲，甚至隐隐透露，苏富贵虽然嘴上还是不饶人，但夜里抽烟时，也曾嘀咕过“晚丫头倒是比她弟有出息”之类的话。

苏晚收下了面粉，心情复杂，但终究是欣慰多于酸楚。血缘的牵绊难以割舍，这种缓慢的融冰，让她觉得重生后的努力，又多了一重意义。

然而，就在一切看似顺风顺水之时，一丝微妙的波澜悄然泛起。

这天，苏晚和陆衍按照约定，第一次往供销社送菜。五十斤精心挑选的蔬菜装在干净的荆条筐里，由陆衍用自行车驮着，苏晚在一旁跟着，来到了公社供销社的后院。

负责接洽的是供销社的一个年轻女售货员，叫孙小曼。她约莫二十出头，梳着两条油光水滑的大辫子，穿着时兴的的确良花衬衫，皮肤白皙，模样俏丽，是公社里不少年轻小伙子倾慕的对象。她父亲是供销社的会计，家境优渥，自己也带着一股城里姑娘的优越感。

孙小曼显然早就听说了陆衍的名头——不仅是种菜能手，还是个模样周正、气质冷硬的退伍军人。见到陆衍本人，她那双大眼睛里立刻闪过一抹亮光，态度格外热情。

“陆衍同志是吧？张主任交代过了，菜放这边就行！”孙小曼声音清脆，笑着迎上来，目光几乎黏在陆衍身上，主动伸手想去接陆衍手里的秤。

陆衍侧身避开，面无表情地将菜筐稳稳放下，声音平淡：“称重吧。”

孙小曼也不在意，笑嘻嘻地拿过秤，一边称菜，一边找话题跟陆衍搭话：“陆衍同志，你真厉害！这大冬天的菜都能种得这么好！听说你以前是当兵的？在哪当兵呀？”

陆衍只是“嗯”了一声，算是回答，专注地看着秤星，并不接话。

苏晚站在一旁，看着孙小曼那几乎毫不掩饰的热情，心里莫名地有些不舒服，像是有根细小的刺扎了一下。她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将另一筐菜也搬过来，语气自然地接口道：“孙同志，菜都在这儿了，你看看品相，都是按张主任要求挑的最好的。”

孙小曼这才好像刚看到苏晚似的，目光在她洗得发白的衬衫和沾着泥点的裤脚上扫了一眼，笑容淡了些，带着几分审视：“哦，你就是苏晚同志吧？听说这菜主要是你种的？也挺不容易的。”语气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意味。

“两口子一起忙活。”苏晚淡淡一笑，刻意强调了“两口子”三个字，走到陆衍身边，很自然地帮他拂了拂肩膀上刚才扛筐时蹭到的灰。

陆衍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但没有躲开，反而微微侧头，配合了她的动作。

这个小动作落入孙小曼眼中，她的笑容顿时有些勉强了。她快速称完菜，开了单据，递给陆衍时，手指“不小心”碰到了陆衍的手背。

陆衍像是被烫到一样，迅速缩回手，接过单据，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钱去前面柜台领就行。”孙小曼故作镇定，但眼神里的失落和一丝不甘却掩藏不住。

“谢谢。”陆衍道谢，声音依旧冷淡，然后转头对苏晚说，“走吧。”

整个过程，苏晚都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但心里那点不舒服却渐渐扩大了。回去的路上，两人沉默着。苏晚看着陆衍挺拔却沉默的背影，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回放着孙小曼看陆衍的眼神和那个“不小心”的触碰。她知道自己不该胡思乱想，陆衍的态度始终明确而冷淡，可那种属于自己的东西被人觊觎的感觉，还是让她心里闷闷的。

陆衍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沉默，车速慢了下来，等她跟上，并肩而行。他侧头看了她一眼，夕阳下，她的嘴唇微微抿着，不像平时那样带着轻松的笑意。

“那个售货员，”陆衍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语气是一贯的平淡，“话多。”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却像一阵清风，瞬间吹散了苏晚心头聚拢的乌云。她愣了一下，抬头看向陆衍。他目视前方，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可他偏偏在这个时候，用这种方式，表达了他的态度。他注意到了她的情绪，并且用最直男的方式，给出了让她安心的回应。

苏晚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心里的那点芥蒂烟消云散。是啊，跟一个“话多”的人计较什么？陆衍的态度，才是最重要的。

“嗯，是挺吵的。”苏晚笑着附和，脚步都轻快了起来。

陆衍听着身边重新响起的轻快脚步声，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个极小的弧度。

这次小小的插曲，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虽然激起了涟漪，但也让苏晚更清晰地看到了自己在陆衍心中的分量，以及那份日益增长的、超越合作关系的占有欲。而陆衍，似乎也在用他笨拙却真诚的方式，回应着这份悄然变化的情感。

生活的河流继续向前，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情感的暗流正在加速涌动。他们即将面对的，不仅是事业上的扩张，还有内心世界里，那片正在开垦的情感荒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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