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心意相通

秋意渐深，金黄的稻浪在田野间翻滚，空气中弥漫着谷物成熟的醇香。苏晚的第一批小批量服装订单顺利交货，回笼的资金像及时雨，缓解了家里的经济压力。她按照和陆衍商量的，先还清了欠王叔和农机站老师傅的部分借款，剩下的钱一部分用于购买新布料到，一部分仔细收好，准备应对接下来的开销和逐步偿还剩余债务。

家里的气氛愈发和睦。苏富贵身体日渐好转，虽然还不能干重活，但已经能拄着拐杖在村里慢慢走动，偶尔还会去自家地头看看，和陆衍说上几句关于庄稼收成的话。他的话依旧不多，但那层冰冷的隔阂似乎正在阳光下一寸寸消融。李桂芹彻底融入了女儿的小事业，负责琐碎的后期整理工作做得井井有条，脸上常带着满足的笑容。苏明也变得懂事勤快，放学后不是帮忙做家务就是温习功课，眼神里多了以前没有的沉静。

一切都似乎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这天，苏晚去公社送做好的衣服，顺便想再买些纽扣和辅料。她刚走到供销社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略显尖锐的笑声，伴随着毫不避讳的议论。

“……要我说啊，有些人就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以为会缝两针就了不起了，还敢学人接活儿做生意？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出身，别是把晦气带到衣服上哟！”

是孙小曼的声音。她正和另一个女售货员靠在柜台上，目光斜睨着刚进门的苏晚，话里的指向性再明显不过。

苏晚脚步顿了一下，面色平静地走了进去，仿佛没听见那些话。她径直走到卖纽扣的柜台前，仔细挑选着需要的款式和颜色。

孙小曼见她不理不睬，像是拳头打在了棉花上，心里更是不忿，声音又拔高了些：“王姐，你看我这件新外套怎么样？县里百货大楼最新到的款式，呢子的，一件要二十多块呢！这料子，这做工，可不是那些乡下土裁缝用便宜布头能比得了的！”

被称为王姐的售货员讪讪地笑了笑，没接话。

苏晚依旧专注地挑着纽扣，心里却明白，孙小曼这是故意找茬。自从陆衍明确拒绝她，而自己和陆衍的日子又越过越好之后，孙小曼的敌意就与日俱增。以前是散播谣言，现在几乎是明目张胆的挑衅了。

她不动声色，是因为知道跟这种人当众争吵毫无意义，只会降低自己的格调。她相信，真正能站稳脚跟的，永远是实力和口碑。

选好纽扣付了钱，苏晚转身准备离开。经过孙小曼身边时，孙小曼故意用胳膊肘撞了她一下，力道不轻。

苏晚手里的布包掉在地上，几颗刚买的纽扣滚落出来。

“哎呀！不好意思啊，没看见！”孙小曼夸张地叫了一声，脸上却带着得意的笑，丝毫没有帮忙捡的意思。

苏晚看了她一眼，那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清亮，让孙小曼脸上的笑容僵了僵。苏晚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弯腰，一颗一颗将纽扣捡起来，仔细吹掉上面的灰尘，重新包好。然后，她直起身，对孙小曼微微点了点头，语气平淡无波：“没关系。”

说完，她便挺直脊背，步伐沉稳地走出了供销社。那份从容与镇定，反而衬得孙小曼像个跳梁小丑。

孙小曼看着她的背影，气得直跺脚，却又无可奈何。

苏晚走在回家的路上，秋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带来一丝凉意。孙小曼的刁难并未在她心里掀起太大波澜，反而让她更加清醒。她知道，随着自己生意慢慢做开，类似的眼红和挑衅恐怕不会少。她必须更强大，无论是手艺还是内心。

回到工作室，母亲李桂芹正在熨烫一批刚做好的衬衣。见苏晚回来，她放下熨斗，关切地问：“东西买到了？脸色怎么不太好？是不是累了？”

“买到了，没事，妈。”苏晚摇摇头，不想让母亲担心这些烦心事。她拿起一件熨烫平整的衬衣检查，随口问道，“妈，你觉得咱们这衣服，跟供销社卖的比，怎么样？”

李桂芹拿起一件衬衣，摩挲着领口细密的针脚和挺括的版型，肯定地说：“那肯定比他们的好！他们的成衣，料子不见得比咱们好，做工更是马虎，线头多，尺寸也不准。咱们这可是实打实的一针一线做出来的，又合身又耐穿！”

苏晚点点头。母亲的肯定给了她信心。她也相信自己的手艺和用心。但孙小曼的话，也提醒了她，不能只满足于在村里和附近小打小闹，要想真正立得住，或许需要走出去，接触到更广阔的天地和更优质的客户。只是，眼下资金和精力都有限，这还只是个模糊的想法。

晚上，陆衍从地里回来，带回来一小筐红彤彤的山楂，说是坡地边上野生的，看着喜人，就摘了些回来。

“吃点山楂，开胃。”他将筐子递给苏晚，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微微蹙眉，“今天出去遇到事了？”

他总是这样敏锐。苏晚也没瞒他，简单说了在供销社遇到孙小曼的事。

陆衍听完，脸色沉静，眼神却冷了几分。“不用理会她。”他顿了顿，看着苏晚，“你的手艺，很好。”

简单的几个字，带着他特有的笃定，瞬间驱散了苏晚心头那点残余的郁闷。她笑了笑：“我知道。我没往心里去。”她拿起一颗山楂，咬了一口，酸涩之后是满口的生津回甘，“我只是在想，怎么能把咱们的衣服，让更多人看到，卖得更好些。”

陆衍沉默地洗着手，水流冲过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他擦干手，走到苏晚身边，拿起她画设计图的本子翻了翻，指着一款设计简洁大方的女士春秋外套：“这个款式，如果用好一点的料子，拿到县城或者更远的地方，会不会有人要？”

苏晚眼睛一亮：“你也这么想？我也有这个念头！只是好料子成本高，而且……我们没什么门路。”

“门路可以找。”陆衍合上本子，目光深远，“等秋收忙完，我陪你去县里看看。”

他的支持总是这样具体而踏实。苏晚心里那点模糊的想法，仿佛瞬间被注入了清晰的轮廓和实现的可能。她看着他被夕阳勾勒出的坚毅侧脸，心中充满了暖意和动力。

秋收的季节正式到来，整个村庄都沉浸在忙碌的喜悦中。金黄的稻谷被成片割倒，打谷场上传来的连枷声和欢笑声不绝于耳。苏晚和陆衍也投入到紧张的抢收中。互助小组的成员们互相帮衬，效率很高。

苏晚白天忙着收割，晚上还要赶制积压的服装订单，常常忙到深夜。陆衍包揽了绝大部分的重体力活，每天都是最早起床，最晚休息。他沉默地劳作，像不知疲倦的耕牛，将收获的稻谷一担担挑回院子晾晒。

这天夜里，苏晚终于赶完最后一件衣服，累得几乎直不起腰。她揉着酸涩的眼睛走出工作室，看到陆衍还在院子里就着月光整理农具，他的背影在清冷的月色下显得格外挺拔，却也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苏晚心里一阵酸软。她走过去，轻声说：“这么晚了，明天再弄吧。”

陆衍回过头，看到她脸上的倦色，放下手中的工具：“弄完了。你去睡。”

“你也早点休息。”苏晚看着他眼底的血丝，忍不住伸手，想替他拂去肩头不知何时沾上的草屑。

她的指尖刚刚触碰到他的肩膀，陆衍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苏晚也意识到这个动作有些过于亲昵，手顿在半空，脸颊微微发热。

夜色静谧，月光如水。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陆衍深邃的目光落在她微微泛红的脸上，那里带着劳作后的疲惫，却也有着一种坚韧不拔的生命力。他看着她，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极轻地“嗯”了一声。

然而，就在苏晚准备收回手的那一刻，陆衍却突然抬起手，轻轻握住了她悬在半空的手腕。他的手掌温热而粗糙，带着常年劳作的薄茧，那触感清晰而真实。

苏晚的心猛地一跳，抬眸对上他的眼睛。他的眼神不再是以往的平静无波，里面翻涌着某种深沉而炽热的情感，像暗流汹涌的海。

他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这样握着她的手腕，拇指无意识地在她细腻的皮肤上轻轻摩挲了一下。那轻微的触感，却像电流一样窜过苏晚的全身，让她心跳失序，脸颊更烫。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院子里只有秋虫最后的鸣叫，和彼此清晰可闻的心跳声。

过了好一会儿，陆衍才缓缓松开手，声音低沉沙哑：“去睡吧。”

苏晚像是被解除了定身咒，慌忙低下头，含糊地应了一声，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回了屋。她靠在门板上，还能感觉到手腕上残留的他的温度和触感，心脏在胸腔里怦怦直跳，一种陌生的、甜蜜的悸动蔓延开来。

而院子里，陆衍依旧站在原地，看着苏晚仓促关上的房门，缓缓握紧了刚刚触碰过她的那只手，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那细腻温软的触感。他抬头望向夜空中那轮皎洁的明月，冷硬的嘴角，在无人看见的夜色里，微微勾起了一个极浅、却无比真实的弧度。

暗流依旧在涌动，外界的刁难未曾停歇，生活的压力也依然存在。但在这个收获的秋天，某些更深层的东西，正在两人心间破土而出，悄然生长。心意相通，或许不需要太多言语，只是一个眼神，一个触碰，便已足够。


　　(https://www.02shu.com/5039_5039184/11111106.html)


1秒记住02书屋：www.02shu.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02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