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县城之行的意外收获

暴雨过后，天空如洗，空气格外清新。泥泞的土路尚未干透，踩上去还有些软陷。苏晚和陆衍起了个大早，简单吃过早饭，便踏上了去县城的路。

陆衍借了王婶家那辆保养得稍好的自行车，载着苏晚。苏晚侧坐在后座，手里紧紧抱着一个布包，里面装着她最满意的几件成品衣服样品、画好的设计草图，以及家里仅剩的、准备用来购买好料子的二十多块钱。她的心情既期待又忐忑，像是要去叩响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道路两旁，被雨水洗涤过的树木青翠欲滴，稻田里残留的稻茬泛着金黄。陆衍骑得平稳，刻意避开着较大的水洼。苏晚看着他那宽阔而可靠的背影，随着车身微微晃动，偶尔会不经意地轻轻靠上去，隔着薄薄的衣衫，能感受到他背部肌肉的温热和力量。每当这时，陆衍的脊背会几不可察地绷紧一瞬，随即又恢复常态，只是耳根悄悄泛起的微红，泄露了他并非毫无所觉。

几十里路骑下来，到达县城时，已近中午。比起公社，县城果然繁华许多。青石板铺就的街道更宽，两旁是整齐的灰砖楼房，偶尔还能见到两三层的建筑。街上行人如织，自行车铃声、小贩吆喝声、交谈声混杂在一起，充满了苏晚久违的、属于城镇的喧嚣与活力。

两人先在街边找了个面摊，一人吃了一碗阳春面填饱肚子。然后，苏晚按照打听好的路线，拉着陆衍直奔县百货大楼。

百货大楼是一座两层的水泥建筑，门脸宽敞，玻璃橱窗里陈列着各式商品，吸引着过往行人的目光。一走进去，苏晚立刻被那琳琅满目的商品和明亮的灯光晃了一下眼。货架上，布料区、成衣区、日用品区分门别类，井然有序。几个穿着体面的售货员站在柜台后，神情带着些许这个时代国营单位职员特有的优越感。

苏晚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些许怯意，径直走向成衣区。她仔细地看着挂出来的各式成衣，观察它们的款式、面料、做工和标价。的确，这里的衣服款式比公社供销社新颖不少，料子种类也多，有的确良、卡其布、灯芯绒，甚至还有少量毛料。但仔细看，做工大多比较粗糙，线头明显，版型也较为单一呆板，价格却不菲，一件普通的女式外套就要十几二十块。

她又走到布料区，询问了几种她看中的料子价格。好的毛料要七八块钱一尺，的确良也要三四块，比她之前在公社买的普通棉布贵了不止一倍。

“同志，想看点什么？”一个年轻的女售货员见苏晚看得仔细，上前问道，目光在苏晚身上洗得发白的格子衬衫和陆衍那身半旧军装上扫过，语气不算热情。

苏晚稳住心神，拿出自己带来的那件藏蓝色翻领收腰外套样品，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从容：“同志您好，我想问问，咱们百货大楼收不收外面裁缝做的衣服？您看看我这件，做工和版型都还成。”

售货员接过衣服，随意翻看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又被挑剔取代：“样子是还行，但咱们这不收外面的货，都是统一定的。你这料子也一般。”她将衣服递回给苏晚，语气带着点敷衍，“要想卖，得去那边街角的‘丽华裁缝铺’问问，他们有时候接外面的活儿。”

虽然被拒绝了，但苏晚并没有太失望。她本来也没指望能轻易打进百货大楼。售货员后面那句话，反而给了她新的方向。

“谢谢您。”苏晚礼貌地道谢，小心地收好自己的样品。

离开百货大楼，苏晚和陆衍按照售货员指的方向，找到了那家“丽华裁缝铺”。铺子不大，临街一个门面，玻璃门上贴着“定制、修改”的字样。里面挂了些成衣样品，看起来比百货大楼的精致一些。

苏晚推门进去，一个四十多岁、戴着眼镜、围着布围裙的中年女人正坐在缝纫机前忙碌。听到门响，她抬起头，扶了扶眼镜：“做衣服还是改衣服？”

“师傅您好，”苏晚上前，再次拿出自己的样品和设计草图，“我叫苏晚，是清河村的，平时也做点衣服。听说您这儿手艺好，想请您指点指点，看看我做的这些，还有没有能改进的地方？”

她没有直接说要合作，态度谦逊，话语诚恳。这叫投石问路。

女裁缝，也就是丽华师傅，有些意外地看了看苏晚，又接过她手里的东西。这一次，她看得比百货大楼的售货员仔细得多。她翻看着衣服的里衬、针脚、版型，又看了看苏晚画的那些线条清晰、标注详细的草图，眼中惊讶之色越来越浓。

“这都是你做的？图也是你画的？”丽华师傅抬起头，重新打量着苏晚，目光里少了几分审视，多了几分认真。

“是的，师傅。我自己瞎琢磨的，很多地方可能做得不对。”苏晚态度依旧谦和。

丽华师傅没说话，拿起那件外套，对着光看了看领子和袖口的处理，又摸了摸腰部的收省，点了点头：“针脚很密，版型处理得也不错，尤其是这个腰省，收得恰到好处，显腰身又不紧绷。你这手艺，跟谁学的？”

“没人专门教，就是自己喜欢，照着书瞎琢磨，平时给村里人做做，慢慢练的。”苏晚如实回答。

“自学能学到这个程度，不容易。”丽华师傅语气缓和了许多，她指着手肘内侧一个不太显眼的线头，“这里，要是再藏进去一点就更好了。还有，如果你想做更高档的，里衬的料子可以选更滑爽一点的。”

“谢谢师傅指点！”苏晚连忙记下，心里一阵激动。这是遇到行家了！

丽华师傅放下衣服，沉吟了一下，说道：“你这些款式，挺新颖，做工也扎实。我们铺子主要接定制，有时候单子多了忙不过来，或者有客人指定要一些特殊款式，我们自己做不过来……”她顿了顿，看着苏晚，“你要是愿意，以后有合适的活儿，我可以分一些给你做。工钱按件算，肯定比你自己在村里接活高，但要求也高，料子由我提供，必须严格按照我的要求和版型来做，不能出错。你看怎么样？”

这简直是意外之喜！苏晚强压下心中的雀跃，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我愿意！谢谢丽华师傅给我这个机会！我一定认真做，保证不出错！”

“嗯。”丽华师傅点点头，从柜台下面拿出一本登记簿，“那你留个名字和地址，有活儿了我通知你。工钱的话，像这种外套，一件给你三块五，裤子两块，衬衫一块八。料子钱不用你管，但你得自己来取料子和送成品。”

这个工价比苏晚自己在村里接活高了不少，而且料子成本不用她承担，风险小了很多！她连忙应下，工工整整地在登记簿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和地址。

从“丽华裁缝铺”出来，苏晚脸上洋溢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和光彩。她没想到，这次县城之行，竟然能有如此大的收获！不仅得到了专业裁缝的肯定和指点，还找到了一条稳定的、更高端的合作途径！

“陆衍，你听到了吗？丽华师傅愿意给我活儿做！一件外套三块五呢！”她忍不住拉住陆衍的胳膊，声音里带着雀跃。

陆衍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和灿烂的笑容，冷硬的眉眼也柔和下来，嘴角微微上扬：“听到了。你很厉害。”

他的肯定让苏晚更加开心。她像只快乐的小鸟，走在县城的街道上，觉得阳光都格外明媚。她拉着陆衍，又去了一趟百货大楼，用带来的钱，咬牙买了几尺丽华师傅推荐的那种滑爽里衬布和一小块价格不菲但纹理漂亮的毛料样本。她要把这些带回去，好好研究，争取把丽华师傅交代的第一个活儿做到完美。

回去的路上，苏晚坐在自行车后座，怀里抱着新买的布料，心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和干劲。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

“等赚了钱，先把欠的债都还清。”苏晚规划着。

“嗯。”

“然后，给家里添点东西。”

“好。”

“再给你买块新表。”苏晚看着陆衍空荡荡的手腕，轻声说。那块被他卖掉的表，始终是她心里的一个结。

陆衍握着车把的手紧了紧，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不急。”

风吹起苏晚额前的碎发，她看着前方男人坚实的背影，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她知道，他不善言辞，但他的行动，他无声的支持，比任何承诺都更让她安心。

这次县城之行，不仅为她的服装事业打开了新局面，也让两人在共同面对新环境、解决新问题的过程中，关系更加紧密。一种名为“未来”的图景，在他们心中愈发清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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