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慈宁宫棋局，无形之网

傅云堇的呼吸一滞。他猛地坐起身，眼中的睡意一扫而空。

庐州到京城，千里迢迢。区区风寒，何须如此大费周章地接回京城？

这哪里是养病，这分明是挟持为人质！

好一招釜底抽薪，太后的人，已经开始用这种最卑劣也最有效的方式，来逼迫那些不愿与他们同流合污的人，成为他们手中的刀。

慈宁宫内，香炉烟气袅袅。太后虽被软禁，却一如往日般平静雍容，正对着一副残局凝神。

一名宫女低声来报：“娘娘，周御史的折子已递上，皇上留中不发。”

太后将一枚黑子按在棋盘“天元”之位，发出“嗒”的脆响，唇角噙着一丝冷笑：“皇帝这是在给傅云堇时间。他以为关住我，就能剪除我的羽翼，却忘了这满朝文武，有一半人的软肋我都一清二楚。”

她慢条斯理道：“周正廉最讲风骨，我便让他尝尝风骨与亲情孰轻孰重。傅云堇会猜到周家公子的事，但他敢捅出来吗？他一说，我们便反咬他为脱罪而污蔑朝臣。这叫阳谋，他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这只是第一步，”太后放下茶盏，目光深邃，“我不要他的命，那太便宜他了。我要慢慢磨掉他在皇帝心中的信任与军中威望，让他众叛亲离。这盘棋，得慢慢下。”

另一边，明远侯府，傅云堇已将自己的猜测告知岳父林茂先与妻兄林修文。林修文怒不可遏，想带人去周府抢人，被林茂先厉声喝止：“你现在去，只会坐实我们仗势欺人的罪名，对方定已做好了万全准备，你查不到任何证据！”

傅云堇沉默良久，决定去求见皇帝。

御书房内，皇帝面露疲惫：“你的猜测，朕信。但没有证据，朕若派人彻查周府却一无所获，满朝文武会如何看你我？他们会说朕为偏袒你而构陷清流。这盘棋是太后摆下的，她用人心和规矩做棋子，朕不能用权力掀了棋盘。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个局，还得你自己去破。”

云堇明白了，皇帝并非不帮，而是不能明着帮。他需要自己做那把刀。

从宫中出来，傅云堇心情沉重，直接去了京郊别院。妻子林以棠见他神色，迎上前后问道：“陛下怎么说？”

傅云堇复述了皇帝的话。林以棠沉吟片刻，提出一个新方向：“既然不能从周御史入手，我们何不直指太后？她能操控人心，无非靠权力和金钱。权力被关，那便只剩钱了。萧家当年富可敌国，虽被抄家，但一定有大量财富被秘密转移。只要我们找到这笔钱，斩断她的钱袋子，她那张网自然不攻自破。”

傅云堇眼前一亮。

林以棠接着说：“我娘在京中夫人圈里交友广阔，或许能从那些陈年旧事里打听到蛛丝马迹。”

三天后，明远侯府举办赏花宴。林以棠陪着母亲吕秀清，在衣香鬓影间巧妙地将话题引向当年的萧家。一位永宁侯老夫人感叹道：“听说萧家倒台前，有个极厉害的秦账房，把大部分产业都转移了出去，后来便人间蒸发。此人从不用算盘，心算极快，人称‘铁算盘’，而且左手小指比常人短一截。”

林以棠牢牢记下这个线索。

然而，就在他们思索如何寻找这位“秦账房”时，一封北境八百里加急军报如惊雷般传来。

一名亲卫冲进书房：“将军！北境急报！您规划的运粮路线，第一个大仓昨夜失火，粮草付之一炬！押运官徐副将已被拿下问罪！”

傅云堇猛地站起，脸色铁青。徐副将是他一手提拔的心腹。弹劾刚至，粮仓便烧，这是冲着他的声望与臂膀而来的组合拳！太后的反击，比他想象得更快、更狠。

“欺人太甚！”

林修文听闻消息，气得一拳砸在桌上，震得茶杯叮当作响，“这摆明了是栽赃陷害！先是弹劾，再是烧粮，他们是想把所有罪名都扣在妹夫你头上！不行，我得去一趟北境，把徐副将救出来！”

“你去了也无用。”傅云堇的声音冷静得近乎冰冷，“火烧粮仓是事实，徐副将身为押运官，失察之罪无可推脱。你现在去，只会被视为畏罪潜逃，或是意图劫囚，反倒害了他。”

“那怎么办？就眼睁睁看着他被当成替罪羊？”林修文双目赤红。

“当务之急，是解决北境的粮草问题。”傅云堇看着舆图，目光落在被烧毁的粮仓位置上，“此仓一毁，北境数十万大军的补给线就断了。若不想办法尽快补上，不出半月，军心必乱。”

林以棠走到他身边，轻声道：“他们烧粮，就是想看你焦头烂额，看北境大乱。我们越是慌，他们就越得意。”

傅云堇转头看她，混沌的思绪仿佛被她清澈的目光洗涤，瞬间清明了许多。他握住她的手，点了点头：“你说得对。他们想让我乱，我偏不能乱。”

他深吸一口气，心中一个大胆的计划已然成型。

“重要的是，要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傅云堇为了北境大军，不惜倾家荡产。”

他的声音不重，却让书房内陡然一静。

“同时，”傅云堇话锋一转，眼底掠过一丝锋芒，“我还要放出风声，说为了避免朝中关卡重重、手续繁琐，耽误军情，我需要寻找一个有实力、够隐蔽的民间钱庄来处理这笔巨额的款项交割。一笔……足以让任何人都眼红心跳的巨款。”

林以棠冰雪聪明，瞬间便领会了他的意图，心头一震：“你是想……引蛇出洞？”

“正是。”傅云堇的语气透着一股冷意，“太后培植的势力，必然有一个庞大的地下钱庄在暗中支撑。这么大一块肥肉，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会怎么想？”

他伸出两根手指，慢条斯理地分析道：“他们要么，会想方设法黑掉这笔钱，让我人财两空，身败名裂，顺便坐实我‘筹款不力’的罪名。要么，就是想借此机会控制住我的钱脉，将我这条线握在手里，日后慢慢拿捏。”

林修文听到这里，倒吸一口凉气，随即又兴奋起来，一拍大腿：“我懂了！不管他们选哪条路，都得派个管事的出来跟你接洽！咱们这是张开网等他们自己跳进来！高啊，妹夫！你这心眼儿比蜂窝煤还多！”

傅云堇没理会他的比喻，目光深沉地看着窗外：“这是一步险棋，也是阳谋。他们就算猜到是陷阱，也未必舍得放弃这个能将我一击致命的机会。只要他们敢伸手，我就有把握，顺着这条线，挖出他们藏在最深处的钱袋子。”

只要斩断了太后的财路，她那张靠金钱维系的网，就会不攻自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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