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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贡品盒里没进贡,只进了催命符


子时的风穿过朱雀大街,带着初春的寒意,卷起几片枯叶,在周延府门前打着旋儿。

门房战战兢兢地接过柳五郎递来的雕花木盒,金笺上的字墨迹温润:“御前贡品,孝敬周大人”。

他不敢怠慢,一路小跑送进书房。

周延正披衣翻阅兵部密报,眉头紧锁。

见礼后,门房低头呈上木盒。

他盯着那“贡品”二字,眸光骤冷。

“公主送的?”

“是,柳五郎亲至,说昭宁长公主感念周大人夙夜在公,特赐安神酒一坛,以慰辛劳。”

周延指尖轻敲桌面,不动声色。

他不是蠢人。

前日两名心腹太监失手被擒,皇帝险些被人灌下毒药,如今这节骨眼上,谢梦菜竟送来“孝心”?

他挥手屏退下人,从袖中取出银针,刺入酒液,又以指尖沾酒轻嗅。

无色无味,银针不黑,气息如陈年花雕,醇厚清冽。

可越是无异,他越不敢信。

“来人。”他低声道,“唤张妈子。”

不多时,一名老仆妇被带入。

她是周府最忠心的奴婢,自幼服侍周母,从不妄言。

周延命她饮下半盏。

一炷香后,老妇安然无恙,甚至打了两个哈欠,说这酒暖身宁神。

周延这才松了口气,挥手让她退下。

他亲自锁门,取出密钥打开盒底暗格——果然,夹层中藏着一张薄纸。

展开一看,心跳骤然加速。

纸上写着一行暗语:“七九三五,井底见。”

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是他与北狄细作接头的切口!

唯有他与对方知晓!

这名单……怎会落入谢梦菜手中?!

冷汗顺着额角滑落。

他死死攥住纸条,呼吸粗重。

难道她已查到密道?

还是……府中有内鬼?

他强自镇定,将纸条焚毁,却忽觉指尖一阵细微刺痒,似有若无。

他低头看去,瓶身琉璃温润,但他触碰之处,仿佛残留着某种难以察觉的粉末。

他甩了甩手,没在意。

夜深人静,周延独坐灯下,反复推演局势。

可不过片刻,太阳穴突然剧烈跳动,一阵钝痛自脑后袭来,如针扎般刺入神识。

他扶住案角,冷汗涔涔。

“不……不对……”

眼前开始模糊,烛火扭曲成漩涡。

他踉跄起身,想唤人,却发不出声。

意识沉入黑暗。

梦中,他站在乾清宫偏殿,手中捧着药碗,耳边有人低语:“初七送药……第九日换防……三更开南门……五骑出宫……”

他喃喃重复,声音清晰,一字不差。

而窗外,韩统领伏于屋脊,手中纸笔疾书,将每一句呓语尽数录下。

天未亮,沈知白已捧着供词入宫。

“臣请即刻查封兵部!”他跪在御前,声音沉肃,“周延私通外敌,图谋不轨,其罪昭然!”

殿内寂静无声。皇帝垂目不语,仿佛未闻。

但就在沈知白出宫的那一刻,程临序已在将军府下令。

“左营集结,兵部围困,只准进,不准出。”

铁甲铿锵,马蹄如雷。禁军如黑潮般涌向兵部衙门。

周延在梦魇中惊醒,浑身冷汗,神志恍惚。

他踉跄冲向密室,欲销毁所有密档。

可刚掀开地砖,却发现地道口已被水泥死死封住,坚硬如铁。

“谁?!”他嘶吼。

身后,房门轰然炸开。

程临序一身玄甲,肩披猩红披风,大步踏进。

烛火在他眸中跳动,如寒刃出鞘。

“你烧得了纸。”他一掌震灭满室灯火,黑暗中,声音如铁铸,“烧不掉三百截肢将士的血书。”

周延瘫坐于地,看着这个从边关杀回来的煞神,终于明白——棋局早定,他不过是一枚被逼至绝境的残子。

审讯室中,火光幽幽。

谢梦菜隔着屏风,静静听着。

周延笑声突起,沙哑而讥诮。

“你以为我是主谋?”他抬头,嘴角渗血,眼神却亮得骇人,“我不过是替人背罪……真正想杀公主的,是宫里那位——”

话音戛然而止。

可那一句,已如毒刺,扎进寂静的夜里。

审讯室的火光在墙上投下扭曲的影,像一张张无声控诉的面孔。

周延瘫坐在地,锁链缠臂,衣襟染血,却忽地仰头笑了起来,笑声嘶哑如裂帛。

“你以为我是主谋?”他目光灼灼,盯着屏风后那道纤细的身影,嘴角渗出一道血线,“我不过是替人背罪!真正想杀公主的,是宫里那位——”

他顿了顿,喉头滚动,像是要把深埋二十年的毒一口呕出。

“他怕她认祖归宗,怕她知道,自己坐的本不是真龙之位!”

话音未落,铁门轰然闭合,火把骤然熄灭一瞬。

黑暗如潮水般涌来,唯有屏风透出一点微光,映着谢梦菜静坐的轮廓。

她不动,不语,指尖轻轻抚过案上那枚玉佩——羊脂白玉雕成蝶形,边缘已有些磨损,却是先帝赐予她生母的信物。

当年母亲被贬冷宫,只带走了这一件东西,死后由老宫人偷偷交还谢家旧仆,辗转十年,终归她手。

她将玉佩轻轻置于案前,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钉:

“血统之争,已由先帝金像定论。今日之局,不为夺位,只为正名。”

周延怔住,瞳孔剧烈收缩。

他想笑,却咳出一口血沫。

原来她早就查清了一切,不只是兵部暗账、北狄密信,连那尘封多年的宫闱秘辛,也早已被她从故纸堆中掘出。

她不要皇位,却比谁都更懂如何动摇皇权。

三日后,圣旨下达。

周延谋逆通敌,证据确凿,即行抄家问斩,三族流放边陲。

兵部重组,暂由大理寺少卿沈知白署理尚书事。

安和局并入太医院,归昭宁长公主府直管,专司军医药材调配。

朝野震动。

这是靖禾朝开国以来,首次有女子执掌太医院实权,更罕见的是,她不受封赏,不领爵禄,反在将军府外立起一座青石碑,碑文寥寥十字:

“此地永为伤兵所居,权贵不得擅入。”

百姓闻之,纷纷焚香叩拜。

那些曾被遗忘在边关雪地里的断肢将士,终于有了归处。

军中传言,程大将军夜夜巡营,亲自为老兵铺褥添炭,而那座将军府,早已不是权贵宴饮之地,反倒成了伤卒口中“活命的庙”。

可谢梦菜知道,真正的局,还未收网。

真正的棋手,一直藏在深宫。

那一夜,月隐星沉。

谢梦菜独坐书房,手中握着一封密报——是李长风亲笔,字迹潦草却力透纸背:“昨夜子时,陛下撕毁御医药方,提笔写下八字:‘朕非真子,你才是。’欲见公主,不带侍卫,不走正门。”

她指尖微颤,烛火随之轻晃。

就在此时——

当、当、当……当——当——当——

宫中钟响,三长两短。

那是先帝旧卫的紧急召集令,自先帝驾崩后,已整整十年未鸣。

门扉轻响,程临序已立于院中。

玄甲未卸,披风染霜,手中握着一柄未出鞘的长刀。

他望着她,目光如铁,却又藏着千般不舍。

“李长风传信了。”他说,“我去替你走一趟。”

她摇头,起身,取下挂在屏风边的素色披风。

“这一局,不是他让的。”她望着宫墙深处,良久,才低声道,“是娘,终于等到了。”

风起檐角,乌云蔽月。

她没有带兵,没有穿官服,甚至连贴身侍女也未唤。

只一人,一灯,一影,踏出将军府门槛。

程临序站在原地,目送她远去,直至背影消失在长街尽头。

他缓缓单膝跪地,右手覆心,低声如誓:

“我守门,等你回来。”

而谢梦菜的身影,已悄然没入夜色。

她穿过沉睡的坊市,绕过巡夜的禁军,随李长风走入一道隐秘的宫墙暗门。

杂草蔓生,蛛网垂檐,昔日繁华的西六宫,如今荒芜如废墟。

脚步声在空殿回荡。

她走过曾经母亲住过的偏殿,走过那口被封多年的枯井。

井边,一人负手而立,玄袍素冠,身形瘦削。

是皇帝。

他没有回头,只望着那口深不见底的井,声音沙哑如风中残烛:

“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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