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她不点破,却让满朝文武自己吓自
夜风穿廊,吹得檐下铜铃轻响。
公主府正堂灯火未熄,谢梦菜端坐案后,一袭素青长裙,外罩银线织锦披帛,发间只一支白玉簪,却压得住满殿华光。
她指尖轻轻摩挲着那封从冷宫井边搜出的密信——“若镜毁,朕愿以命偿”。
字迹工整,笔力沉稳,确是皇帝亲书之风。
可她知道,这不是真的。
真正的皇帝,此刻仍被软禁于南苑行宫,连一支笔都握不到手中。
这信,是有人借龙体之名,行夺权之实。
而写这信的人,分明已不怕天镜照心,只惧它尚未毁去。
“他们怕的不是审,”她抬眸,声音轻得像落雪,“是镜子还亮着。”
程临序立于窗畔,玄甲未卸,肩头还沾着边关带回的沙尘。
他望着她,目光沉如铁锁,却藏不住眼底那一丝心疼。
他知道她在硬撑。
监国七十二日,朝局三变,她以一介女子之身执掌中枢,靠的不是威压,而是步步为营的算计与无人能及的冷静。
可再冷的棋手,也是血肉之躯。
“你停了天镜阁七日?”他终于开口,嗓音低哑如刀磨石。
“嗯。”她颔首,“人心已乱,再照,只会逼出假相。真正藏罪的人,会装得比谁都敬畏。”
她起身走到案前,展开礼部拟好的诏书草稿:“鉴心非刑狱,乃警世之镜。若有自省者,可于思过殿外设‘悔言台’,书其所愧,焚于香炉。”
沈知白坐在侧席,指尖轻叩茶盏,忽然道:“公主这是要他们自己跳出来?”
“不。”谢梦菜笑了,极淡,极冷,“我要他们不敢不跳。”
你若无罪,为何避镜?
你若清白,何惧一照?
如今不照,却令自省,反倒比刑讯更诛心。
李长风低头抚着掌中铜符,低声道:“已有三名四品以上官员递了折子,说要闭门思过,暂不入朝。南城那边……也动了。”
程临序眸光一冷:“哪两个校尉?”
“赵成义,孙文昭,禁军低阶武官,查过族谱,一个是前左相的表侄孙,一个是内廷已故掌印太监的外甥。”李长风顿了顿,“他们这几日频繁出入南城一处旧宅,宅子空置多年,但夜里常有灯火。”
程临序冷笑:“蠢货。以为换个身份就能藏住尾巴?”
他转身看向韩统领:“放他们进,不准拦。但门槛洒药粉,记住——三日后,夜行可见。”
韩统领抱拳领命,身影隐入黑暗。
沈知白皱眉:“将军这是要顺藤摸瓜?”
“藤太多,剪不断。”程临序目光如刃,“不如等他们自己爬出来,再一把火烧净。”
谢梦菜静静听着,忽然问道:“柳五郎那边可有回音?”
“昨夜子时,药粉已洒。宅中之人毫无察觉。据密探回报,屋内设有暗格,藏有往来书信残页,提及‘七九三五’与‘南宫旧谱’……疑似牵涉皇室玉牒。”
她瞳孔微缩。
南宫旧谱——那是先帝早年废后所出长子的封档,二十年前随一场大火付之一炬。
若有人重提此谱,意不在旧事,而在今位。
风骤起,吹灭了案上一支烛。
殿内光影摇曳,她坐在光与暗的交界处,像一尊不动的神祇,手持因果之秤。
第三日黄昏,公主府设宴。
沈知白、李长风如期而至。
席间无乐,无舞,只有清茶三盏,果品数碟。
谢梦菜穿了一身月白色长裙,外披青灰织锦褙子,发髻低挽,神情温婉,仿佛只是寻常叙话。
可谁都明白,这一席,胜过朝堂争辩千言。
茶过三巡,她忽然问:“沈大人,若有人从未入阁,却惧镜如虎,是因心中有鬼,还是……怕别人以为他有鬼?”
沈知白执杯的手一顿。
他缓缓抬头,对上她那双看似温润、实则洞穿一切的眼睛。
刹那间,他懂了。
有人从未照镜,却表现得比谁都恐惧——这不是心虚,是表演。
他们想借“惧镜”之名,造“暴政”之议,将她以天镜监国之举,污为操控人心的妖术。
“恐有伪忠之徒,”他压低声音,字字谨慎,“借惧镜之名,煽动清议,反诬监国以镜控心。”
殿内一片死寂。
谢梦菜轻轻放下茶盏,瓷底碰触木案,发出一声轻响,却如惊雷滚过众人耳畔。
她没有说话,只是望向窗外渐沉的暮色。
天边最后一缕霞光,映在远处思过殿前那座刚刚筑起的“悔言台”上,像燃起了一捧无声的火。
而那高悬于公主府顶的天镜阁,正悄然泛起一层幽微的光——仿佛,它也在等待。
等待那些自以为藏得住的人,亲手写下他们的罪。夜更深了。
三更鼓响过三声,整座皇城仿佛沉入墨池,唯有思过殿前那座新筑的“悔言台”在月光下泛着冷白的光。
风掠过香炉余烬,卷起几缕灰烟,像亡魂低语。
谢梦菜没有睡。
她站在天镜阁最高层的露台,披着一件玄色披风,袖口绣着银线云纹。
身侧案上,静静躺着三封“悔书”——字迹潦草,言辞恳切,痛陈曾受旧党贿赂、误国误民之罪。
可那纸上的墨色太匀,语气太熟,像是背过千遍的台本。
她一眼就看穿了。
这不是悔过,是试探。
“他们想用‘自首’来洗白,又怕说得太多,反露马脚。”沈知白站在阶下,声音压得极低,“避重就轻,留有余地,等风头过去,便可自称‘已被天镜感化’,重归清流之列。”
谢梦菜指尖轻点纸面,唇角微扬,却不带笑意。
“那就成全他们。”她抬眸,望向阁中那面悬于铜架之上的古镜——镜面如水,映不出人影,却仿佛能吸走魂魄。
“把这三封抄录三份。”
沈知白一怔:“公主之意是?”
“一份,焚于太庙,告慰列祖列宗;一份,张贴宫门,昭示天下;最后一份……”她取出一只青瓷小瓶,倒出几滴暗红如血的药液,轻轻搅入墨池,“用这个重写,置于镜前案上。”
沈知白瞳孔一缩:“这是……‘心鉴墨’?”
她不答,只将笔尖蘸墨,一笔一划,将悔书誊写于特制黄绢之上。
那墨初看无异,可一旦触光,便隐隐泛出幽蓝微芒,如同活物呼吸。
“天镜不照形,只照心。”她轻声道,“若你口中说的是假,心存的是伪,哪怕字字泣血,镜……也会替你说真话。”
当夜,三份悔书各归其位。
翌日清晨,宫门刚启,值守禁军便发现张贴于午门外的悔书之下,已围满朝臣。
有人惊呼。
有人后退。
有人跪地颤抖。
因为那三张纸上,竟浮现出诡异异象——每当晨光斜照,纸面字迹便如活蛇般蠕动,而更骇人的是,天镜阁方向的天空忽然一暗,整座高阁镜面泛起波纹,缓缓映出三道人影:跪地叩首,额头触地,可口鼻之间,缠绕着浓稠如墨的黑气,与纸上扭曲的字迹同步起伏,仿佛灵魂正被无形之手撕扯。
“是……是他们在说谎!”一名年轻御史失声,“天镜显形了!它照出了他们的心魔!”
消息如野火燎原,半个时辰内传遍六部。
早朝未开,三名递交悔书的官员已被押至殿前。
他们面如死灰,看着自己亲手写的文字在空中扭曲变形,听着镜中传出自己声音的回响——那不是忏悔,而是赤裸裸的狡辩与推诿。
“我……我不是……”一人瘫倒在地,涕泪横流,“有人让我这么写!说只要先认点小错,就能保全身家!”
“谁?”沈知白厉声逼问。
“礼……礼部尚书周崇安!”那人终于崩溃,“他说……‘清名需自保,先示弱以避祸’……他还联络了六位大人,要联名上书,请陛下康复还朝……说监国摄政,已逾祖制!”
满殿哗然。
周崇安素有“铁骨清臣”之名,三十年不沾党争,连先帝都赞他“如松立雪”。
谁也没想到,这最后一股暗流,竟藏在他这副“无垢之身”背后。
而此刻,老人已被李长风亲自请至思过殿外。
他站在悔言台前,白须微颤,目光死死盯着那香炉中未熄的余烬。
谢梦菜缓步而来,身后无侍从,只一人一影。
“周大人。”她声音极轻,像风拂过檐铃,“您一生清正,从未涉党争,如今局势纷乱,想必心中也有不安。不如……亲书一纸,焚以明志?”
老人猛地抬头,
“我……老臣无愧于心,何必……何必用此妖镜验我?”
“天镜非刑具。”她淡淡道,“它不惩已行,只警未发。若您无愧,写一字,焚一纸,天地自知。”
她递上笔。
周崇安伸手去接,可指尖刚触笔杆,整只手竟剧烈颤抖,墨汁泼洒满纸,竟一个字也写不出。
他忽然双膝一软,重重跪在悔言台前。
风卷起他的衣角,像断翅的鸟。
七日后,天镜阁重开。
晨光初照,百官列于阶下,屏息凝神。
谢梦菜立于镜前,一身素白深衣,发间无饰,唯额前系一条玄色丝绦,象征执权之责。
她手中捧着那三份荧光悔书,缓缓走向铜炉。
“镜不照形,照心;不惩已行,警未发。”她声音清越,穿透寂静,“今日焚书,非为戮人,而为正心。”
话音落,她将黄绢投入炉火。
火光腾起刹那——
整面天镜骤然震动,镜面如水波荡漾,竟浮现出一道身影:身着明黄龙袍,身形挺拔,可面部却空无五官,只有一片虚无的白。
那影缓缓抬手,似欲触镜而出。
百官骇然退后。
唯有谢梦菜不动。
她瞳孔微缩,心底如遭雷击,可面上依旧平静如渊。
只在火光映照下,眼底掠过一丝极深的寒意。
李长风悄然上前,声音几不可闻:“公主……先帝晚年病重时,也曾见此影。他……称其为‘无面君’。”
她未应。
只望着镜中那道模糊龙影,久久不语。
炉火渐熄,镜面归于平静。
可就在众人退散之际,通政司急报传来——昨夜递入的数封地方奏折,在入库前竟离奇焚毁,残片无存。
本是寻常事故。
可当夜,京城四门告示栏上,却悄然出现焦黑纸片,拼凑成残章断句,墨迹虽经烈火,却字字清晰,如新书写就。
仿佛……烧过的奏折,自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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