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她烧了蜡丸,可灰烬自己拼成了字
次日清晨,天色灰蒙,宫檐结露。
天镜阁的扫尘宫人刚推开铜盆准备倾倒余烬,却猛地倒吸一口冷气,踉跄后退,撞翻了身后的香案。
“鬼……鬼显形了!”
声音颤抖,传得极远。
铜盆中,原本该随风散去的灰烬,竟未被清扫,反而在昨夜焚烧蜡丸的残渣中央,自行聚拢成四个歪斜古篆——镜裂见真。
字不成体,却力透灰层,像是有人用尽最后一口气,在尘世刻下真相的印记。
消息如箭穿宫,未至辰时,裴砚之已立于铜盆前。
他一袭青衫,面容冷峻,指尖轻轻拂过灰堆边缘,动作极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忽然,他呼吸一滞,瞳孔微缩。
“此非妖术。”他低声开口,声音如石落深井,“是‘阴纹引’。”
众人屏息。
裴砚之抬眼,目光直指谢梦菜:“南疆有灰,名‘识心’,混于地砖,遇至亲之血,或执念焚心之火,便会显影。先帝修天镜阁时,曾密令掺入三十六块地砖之下……只为防一日,血脉蒙尘,真伪难辨。”
殿内死寂。
谢梦菜立于阶上,素衣未改,神色未动,唯有指尖悄然蜷紧。
她知道——那蜡丸外封,确沾了她的血。
昨夜她拆信时,指腹不慎划过烛台边缘,破皮滴血,正落在封蜡之上。
她未在意,如今却成了开启天机的钥匙。
她不是不信,而是不敢信。
若那纸条所言为真,她是皇帝之女,那她这一生所恨、所避、所挣脱的一切,岂非皆成笑话?
母亲临终紧握她的手,说“勿信宫中血亲”,难道是错的?
先帝遗镜映出“非吾子”,难道是虚妄?
而那个坐在龙椅上的人,为何七年不曾召她入宫,连她生辰都无一礼?
她闭了闭眼,再睁时,眸底已如寒潭。
“柳五郎。”她淡淡开口。
“属下在。”黑衣身影自暗处浮现,如影随形。
“查思过殿近三日出入记录,尤其昨夜焚蜡前后,香炉灰可曾更换。”
“是。”
不过两个时辰,线索已现。
一名老太监,名唤陈福,本该轮休,却于子时悄然入殿,携一陶罐,换走原炉中香灰,又悄然离去。
行踪诡秘,未留名册。
柳五郎顺线追踪,至冷宫废井。
井底淤泥翻动,赫然藏有一具尸体,身着内侍服,面部青紫,颈骨断裂,死状极惨。
尸身怀中紧攥半块玉佩,玉色沉黯,刻有“文渊”二字。
沈知白接过玉佩,指尖抚过纹路,脸色骤变。
“这是……先帝赐予贴身侍读的信物。七年前,崔明远,掌起居注,因‘病退’还乡,自此音讯全无。可这玉佩,从未离身。”
他抬眼,声音压得极低:“若他还活着,便意味着——先帝最后几月的起居注,被人动了手脚。”
谢梦菜沉默良久,终是抬步,亲赴思过殿。
她手持监国令符,开启殿内暗格。
尘封多年的手札残卷被取出,纸页泛黄,墨迹斑驳。
她一页页翻过,指尖微颤。
直至翻到一页,字迹陡然沉重——
“元熙十三年冬,太子病重,太医令奏‘药石无灵’。朕悲恸之余,允其弟代祭南郊。然祭毕归宫,太子忽醒,言‘梦中见母后泣血’……朕疑之,命天镜照心,竟现‘非吾子’三字。”
风从窗隙灌入,吹得纸页猎猎作响。
谢梦菜的手,缓缓抚上那行字。
她记得。
母亲临终前,曾握着她的手,喃喃:“我梦你母后,披发泣血,说‘骨肉易位,天镜将裂’……我不敢说,我不敢信……可你,一定要活着,看清这一天。”
元熙十三年,她尚在襁褓。
而“母后泣血”,竟是母亲与先帝,同时梦见的征兆。
太子非先帝之子?
那真正的血脉,又在何方?
她缓缓合上手札,抬眸望向窗外。
天光阴沉,云层低垂,仿佛有一场暴雨将至。
怕她烧了蜡丸,怕她见了灰字,怕她翻开旧卷。
所以陈福死了,崔明远的尸身被藏于废井,连香灰都要更换——他们想抹去一切痕迹。
可他们忘了。
天镜不照形貌,只映执念。
她谢梦菜的执念,从来不是权位,而是真相。
当夜,风起宫墙。
程临序披甲执刀,率韩统领巡防皇城外围。
马蹄踏过青石,寂静中忽闻一声极轻的响动,似瓦片滑落,又似人影掠动。
他骤然勒马,目光如刀,投向思过殿方向。
——那里,不知何时,竟腾起一抹暗红火光。
还未等他下令,远处传来一声闷响,像是石门被重重撞击。
他策马疾驰,心沉如铁。
赶到时,只见李长风浑身是血,背靠一道隐于地砖之下的石门,手中断刀死死抵住门缝,口中喃喃:
“殿下……快……来不及了……”火光撕裂夜幕,如血泼洒在思过殿的飞檐之上。
程临序勒马于宫墙之下,铁甲映着火光,冷光如霜。
他抬手一挥,韩统领已率亲卫扑向火源。
浓烟滚滚,热浪扑面,殿角梁柱在烈焰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轰然坍塌。
可那火势,烧得蹊跷——不向外蔓延,反而往殿心聚拢,直逼地砖深处。
“不是寻常失火。”他沉声开口,目光扫过焦黑的门槛,忽见一道暗红火线顺着地缝蜿蜒而下,仿佛地下有物在引燃。
就在这时,一声闷响自地底炸开,似石门被巨力撞击。
紧接着,李长风从侧殿阴影中踉跄冲出,半边身子染血,手中断刀死死抵住一块松动的地砖,喉间溢血,声音嘶哑:“将军……快……密道要破了!有人想烧毁先帝密道——门后藏着‘双诏’!一道传位正统,一道废储铁证……若毁,江山倾覆!”
话音未落,又是一记重击自地下传来,地砖崩裂,一道石门轮廓赫然显现。
门缝已被火舌舔舐,铜锁熔化,扭曲滴落。
再撑片刻,整条密道将被烈火吞噬,连灰都不会剩下。
程临序二话不说,一步踏前,双臂暴起青筋,猛然抵住上方一根即将塌落的横梁。
天生神力在此刻爆发,梁柱轰然震颤,竟被他硬生生托住,悬于半空。
“韩统领!”他低吼,“带人扑火,封死通风口!一个火星都不能往外窜!”
“将军,您——”
“走!”
亲卫不敢迟疑,迅速扑入火场。
程临序咬牙撑梁,额角青筋暴起,汗水混着烟灰滚落。
他余光瞥见李长风瘫软倒地,气息微弱,当即腾出一手,将人横肩扛起,大步退出火海。
火势渐熄,焦味弥漫。
谢梦菜到达时,天边已泛鱼肚白。
她一袭素袍,发未梳,钗未戴,唯手执一面古铜天镜,镜面幽深,似能照尽人心。
“开。”她轻声道。
柳五郎上前,依李长风昏迷前留下的暗语,撬动地砖机关。
石门缓缓开启,一股陈年腐气夹杂着墨香扑面而来。
密道幽深,壁上刻满星图与谶文,尽头置一青铜匣,匣身缠三重锁链,皆以血印封存。
谢梦菜举镜照壁。
刹那间,镜光流转,石壁竟泛起血色微光,一道字迹缓缓浮现,如泪痕刻骨——
“吾兄篡位,吾女流落,吾命不久。若后世有昭宁血脉执镜而来,开匣者,乃真主。”
殿内死寂,唯有烛火摇曳。
她没有迟疑,将指尖血滴于封印之上。血光一闪,锁链崩断。
匣启。
两道黄绫静静卧于其中。
其一,明诏,墨书“传位于次子”,字迹端肃,却被人以朱笔狠狠划去,力透纸背,恨意昭然。
其二,密诏,绢面泛黄,字迹颤抖却坚定——
“朕女梦菜,嫡出唯一,当承大统。若宗室不认,可举天镜为证。此诏与天镜同生,唯血亲可启。”
风从密道深处吹来,卷动诏书一角。
谢梦菜凝视良久,终是合匣,将两道诏书收入怀中。
她转身时,神色如常,仿佛方才所见不过寻常文书。
回府后,她焚香净手,于书房独坐至深夜。
次日清晨,柳五郎悄然出府,半日后归来,低语:“已照您吩咐,仿制残诏副本,经礼部小吏之手,流入旧党暗线。”
谢梦菜端坐案前,指尖轻叩桌面,唇角微扬。
“他们等这道诏书,等了七年。”她声音极轻,却字字如钉,“如今送上门,怎会不抢?”
当夜,她立于府中高阁,凭栏望宫。
月隐云后,四野无声。
程临序不知何时已立于檐下,玄甲未卸,刀未归鞘。
他望着她背影,低声道:“你真要让他们抢走诏书?”
她轻笑,眼底却无半分笑意:“不抢,怎知谁是贼?不放,怎知谁在幕后?”
话音未落——
破空之声骤起!
一支弩箭自西北暗处激射而来,直钉梁柱,箭尾颤动,缠着半片烧焦的黄绫,焦痕边缘,尚可见“……承大统”三字残迹。
谢梦菜缓缓抬手,取下箭矢,指尖抚过焦边,忽而轻叹:“急了。”
程临序眸色骤沉,抬手召来暗卫:“查,西北角弩手踪迹,追到根。”
她却摇头:“不必。让他们以为得手了,才肯露头。”
夜风卷起她的衣袖,露出腕间一道旧疤——那是幼年被谢家嫡母杖责所留。
她望着皇宫方向,眸光如刃。
真相已启,棋局已布。
而就在三日后,皇城之外,宗正寺突报异象——
皇室祖陵“承天地宫”夜间震动,守陵官称见“龙影游走,哀鸣如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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