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她说玉玺是假的,可真的自己裂开
三日后,承天门。
晨光未破,云层压城,仿佛天地也在屏息等待一场风暴的降临。
诏书早已传遍京畿:先帝玉玺现世,真假难辨,三日后于承天门开“印鉴大典”,请百官万民共观天镜验玺。
一字一句,如刀刻石,震动朝野。
旧党起初冷笑——这哪是验玺?
分明是自毁正统!
可转念一想,若太后手中真有真玺,那谢梦菜此举无异于自掘坟墓。
于是鼓噪四起,朝中老臣联名上奏:“太后仁德,流落边陲,当迎归京,正名定统!”更有甚者,竟在街头张贴榜文,称“女子监国,逆天而行,唯太后可承天命”。
但他们不知道,谢梦菜要的,正是他们跳出来。
她不需要沉默的敌人,她要的是他们张牙舞爪,把腐朽的根须尽数暴露在光下。
这几日,她未眠未休。
裴砚之连夜翻查太常寺尘封卷宗,循着先帝年间御玺匠籍,终于在江南寻得一名白发老者——沈拙之子,沈怀安。
其父曾为先帝铸玺,后莫名被丞相府以“修器”为由请入府中,三日未归,再现身时已神志不清,不久暴卒。
老匠人颤巍巍踏入京兆府时,手中还攥着一枚铜模,上刻“昭宁”二字,与宫中藏档笔迹分毫不差。
“此印……”他只看了一眼伪玺,便浑身剧震,老泪纵横,“金料不对!宫中玉玺用‘南金’,纯而不杂,此印却含北狄‘赤铜’,色偏暗红,熔时有腥气……绝非御造!”
他枯指划过玺文,“‘昭宁’二字,先帝御笔向左收锋,如剑归鞘。此印右倾,是仿者不察,笔势走偏……且……且这印钮龙鳞,少了一鳞半爪,是七年前仿刻之物!”
满堂死寂。
谢梦菜不动声色,只命人取来天镜——那面据传能映照过往的青铜古镜,由先帝亲赐,藏于太庙密室,百年未出。
镜面缓缓升起,悬于伪玺之上。
忽然,镜中光影扭曲,浮现一幕令人窒息的画面:深宅高墙内,两名匠人被黑衣人押入密室,案上摆着两方未完工的玉玺。
一人正是沈拙,另一人年少,似是他子。
丞相府掌事冷笑:“双生玺,一真一伪,真者藏宫,伪者待时而动。”少年怒斥,被一掌击倒。
画面戛然而止,唯余火光摇曳。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双生玺?原来早在七年前,就有人图谋今日!
大典当日,承天门下人山人海。
谢梦菜一袭素白长裙,不施华服,不立高台,只于丹墀之下设一案,案上并列两玺:一方是李长风从先帝遗匣中取出的真玺,温润如玉,龙纹古朴;另一方则是太后所留伪玺,金光刺目,却隐隐透出一丝不祥的暗红。
天镜悬于其上,冷光流转。
她缓步上前,取银针一枚,轻轻探入真玺底部。
一声轻响,暗格开启——半枚龙纹齿印静静躺在其中,与先帝晚年医案所载“牙疾修补,留齿模于玺底”完全吻合。
众人哗然。
她又将银针探向伪玺。
底盖弹开,一行小字赫然浮现:永昌三年,天授正统。
空气仿佛凝固。
“永昌?”谢梦菜声音清冷,如霜刃划过寒夜,“那是前朝末帝的年号。亡国十七年,宗庙焚毁,社稷倾覆。一个逃了十七年的女人——”她抬眸,目光扫过满朝文武,如电如炬,“拿得出‘真印’,却用着亡国的年号?”
无人应答。
风卷起她的衣角,猎猎如旗。
她立于万民之前,不跪不拜,只将真玺高举过头。
“今日我昭告天下:玉玺非神物,乃人造之器。它可被仿,可被藏,可被毁。真正的正统,不在金石,而在民心;不在符谶,而在仁政。”
她顿了顿,声音更冷:
“若你们还信那逃亡十七年的女人手握天命,那就——”
话音未落,忽有旧党大臣越众而出,官袍烈烈,须发皆张,指着伪玺怒斥:
“即便此玺为伪,那太后手中之印,未必不真!”
一声怒吼撕破晨雾,那名须发皆白的旧党老臣踉跄上前,袍角带风,指尖直指天镜之下静卧的伪玺。
他双目赤红,仿佛不是在争一块玉印,而是在捍卫最后的信仰。
“太后流落边陲十七载,忍辱负重,只为守护正统火种!你们这些乱臣贼子,妄图以一面古镜、几句匠言,便抹杀天命所归?荒唐!荒唐!”
他声音嘶哑,却如惊雷滚过承天门广场。
四周百姓骚动,文武百官低语如潮。
有人动摇,有人冷笑,更多人屏息凝神——胜负,就在此刻。
谢梦菜立于丹墀之下,素衣如雪,神情未动。
她没有辩驳,没有怒斥,只是轻轻抬手。
“柳五郎。”
一声低唤,如风拂竹。
人群分开,柳五郎自侧门缓步而出,肩背挺直,手中捧着一方黑檀木匣,表面裹着浸过盐水的粗麻布,隐隐透出金属的冷光。
他步伐沉稳,每一步都像踏在人心之上。
“此物,”谢梦菜声音清冽,穿透喧嚣,“三日前自北境盐车轴心取出,由太后亲信暗中护送入京。据传,这才是她手中真正的‘先帝遗玺’。”
她抬眸,目光落在那老臣脸上,似笑非笑:“你说它未必不真?那今日,便让它自己说话。”
柳五郎打开木匣。
金光乍现。
一方九寸玉玺静静卧于紫绸之上,金螭盘钮,龙目嵌赤玉,印文“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篆字熠熠生辉,气势远胜方才那枚伪玺。
不少老臣见状,竟不由自主跪了半膝,喉头滚动,似要叩首。
谢梦菜却只淡淡一笑。
她抬手,指向悬于空中的天镜。
“以天镜照心,以古器鉴真——请。”
青铜古镜缓缓转动,冷光如水,倾泻而下,笼罩住那枚金光耀目的“真玺”。
刹那间——
镜面扭曲,光影翻涌。
一道幽蓝光芒自玺身内部透出,宛如活物般在镜中勾勒出一幅骇人画面:深山密窟之中,铜炉烈焰冲天,一名工匠跪地铸造,手中模具刻着“元熙十三年,奉丞相令,铸替玺一对”。
旁边站着的,赫然是当朝丞相年轻时的面容!
“元熙?”有人失声,“那是前朝废帝年号!比永昌还早三年!”
全场死寂。
连风都停了。
谢梦菜终于开口,声音不疾不徐,却字字如钉:
“七年前,双生玺现;十四年前,替玺暗铸;十七年前,太后携假诏离宫……你们争的‘正统’,从头到尾,不过是一场持续了十七年的骗局。一块金子雕的石头,竟能让满朝衮衮诸公俯首称臣,让百姓流离失所,让边关将士血染黄沙?”
她环视群臣,目光如刃。
“我谢梦菜监国七令,未曾动用此印一次。政令所出,皆以‘昭宁’私印与民议堂共签而行。我要的不是你们跪拜一块石头,而是你们睁开眼看这天下——看那些饿死在沟渠的孩童,看那些战死在边关的忠魂,看那些被权贵踩在脚下的百姓!”
她猛然抬手,将那枚温润古朴的真玺高举过头。
“这枚印,是先帝之物,亦是枷锁之始。今日,我不用它,也不毁它——我要它自己,向天下说话。”
话音落下,她转身,将真玺轻轻置于案上,从袖中取出一方褪色的素帕——那是母亲临终前留下的遗物,绣着半枝梅花,边角已磨得发白。
她将帕子覆在玺上,而后,缓步走向火盆。
火焰腾起,映红她的侧脸。
她轻推玉玺入火。
众人屏息。
起初,只是一声细微的破裂声。
紧接着,轰然!
玉玺在烈焰中骤然裂开,仿佛承受不住某种古老力量的崩解。
一道裂痕自龙钮贯穿而下,从中掉落半卷焦纸,边缘蜷曲发黑,却仍可辨认上面朱笔批注:
“权在民心,不在印。”
笔迹苍劲,正是先帝亲书。
人群如遭雷击,鸦雀无声。
谢梦菜弯腰,拾起残页,举于天光之下。
“你们听到了吗?这是先帝最后的遗训。”
她声音轻了,却更冷:
“不是谁手握玉玺,谁就拥有天下;而是谁心系苍生,天下才会托付于谁。”
当夜。
天镜阁顶,风穿残垣。
谢梦菜独立檐角,望着京城万家灯火,如星河倒悬。
远处宫墙沉默,太庙方向一片漆黑,唯有废墟中几株新芽,在月光下微微摇曳。
程临序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铁甲未卸,战袍染尘。
他低声道:“太后……在孤峰上自缢了。”
风忽然静了一瞬。
谢梦菜没有回头。
她只是从怀中取出一枚烧焦的蜡丸残壳——那是从太后尸身袖中搜出的最后信物,内里空白,无字无药,唯余一道焦痕,形如断裂的龙纹。
她指尖轻弹。
残壳随风飘起,如灰蝶般掠过皇城飞檐。
风忽转,竟将那残壳托起,如鸟般盘旋一圈,越过重重宫阙,最终坠入太庙废墟深处,落于一株新芽之下。
她望着那方向,唇角微动:
“她到死,都没明白——我不是要她的命。”
风穿残垣,新叶轻摇。
“我是要她亲手埋葬的那个时代,彻底断气。”
远处,一道微光悄然亮起。
太庙旧址的香炉前,一缕青烟无声升腾,仿佛有看不见的手,正将灰烬堆叠成某种诡异纹路。
而这一切,尚未有人察觉。
(https://www.02shu.com/5039_5039179/11111092.html)
1秒记住02书屋:www.02shu.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02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