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玩耍

太原才安静了没多久，又闹出新的是非。

只见晋王站在廊下，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李承勖：“北边梁军又不安分，你即刻领兵前往，新婚在即，别到时候燕尔情浓，倒把一身本事荒废了——弯刀可不能钝。”

李承勖垂眸拱手，声音平稳无波：“儿子知道。”

柳玉娘站在人群后，看着李承勖转身，目光穿过人群，精准地落在她身上，那眼神里带着几分不舍，几分担忧，还有几分她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她别过脸，不敢再看。

临行前，李承勖特意绕到她身边，屏退了左右，絮絮叨叨地叮嘱：“我走之后，你别总闷在房里，多去花园走走，晒晒太阳。学礼仪别太较真，累了就歇着，没人会说你。母亲那边若是忙不过来，你也别硬凑上去帮忙，照顾好自己最重要……”

他说了一大堆，从饮食起居到与人相处，事无巨细，像是要把这几个月的话都一次性说完。

柳玉娘听着，心里难得生出一丝柔意，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放心吧，跑不了。世子爷什么时候这么婆婆妈妈了？”

李承勖愣了一下，随即装作恼怒的样子，伸手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尖：“小没良心的，每回都这么说。当心你郎君下回不和你说了，看你急不急。”

柳玉娘被他刮得鼻尖一痒，连忙扭过头去，故意板着脸：“我才不急。二郎君讨厌！您可快走吧，我可一点不会想您。”

话虽这么说，可看着李承勖翻身上马，直到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柳玉娘心里的那点硬气，瞬间就垮了。

李承勖走后，柳玉娘的日子又陷入了无边的无聊。

她依旧每日跟着老嬷嬷学礼仪、点茶、插花，可心里却总像少了点什么，做什么都提不起劲。

有一回学插花，她拿着花枝发呆，老嬷嬷喊了她好几声，她才反应过来，手里的花枝早已被捏得变了形。

老嬷嬷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叹了口气：“小娘子，别太惦记二郎君了。二郎君是去建功立业，是好事，过些日子就回来了。”

柳玉娘勉强笑了笑，没说话。

她不是惦记李承勖，而是忽然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好像都被困在了这深宅大院里，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鸟，飞不出去。

她有时候真恨自己不是个男人。

男人可以上战场，可以建功立业，可以随心所欲地做自己想做的事，可女人呢？从生下来到长大，好像只有一件事——待价而沽，等待嫁给某个男人，然后这辈子就靠着这个男人吃饭。

无论这个男人对她好坏，她都得受着。

若是遇到个好的，便是有福气；若是遇到个不好的，也只能自认倒霉。周围没有人会说一句“你真可怜”，只会说“这是女人的本分”，只会说“你依附的这个男人有多么多么好”。你要是敢多抱怨半句，那就是没福气，那就是不敬夫君，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这样的日子，她真的过够了，可她却无力改变。她就像一叶漂浮在水面上的小舟，只能随着水流漂泊，没有任何反抗的力气。

曹夫人这段时间忙着准备李承勖和韩静华的婚事，从聘礼的清单到婚礼的流程，每一件事都要亲自过目，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没功夫顾及柳玉娘。

春桃前两天还给她捎了信回来，信里说她在夫家过得不错，夫婿还算体贴，平时在绸缎铺里帮忙，倒比在王宫里轻松些，还说等过些日子，要带着丈夫来王宫看她。

看着春桃的信，柳玉娘心里既替她高兴，又有些羡慕。

春桃虽然嫁的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可至少过得安稳、自在，不用像她这样，被困在这深宅里，每日对着一堆繁琐的规矩，还要担心未来的命运。

府里的那些旧人，这些年死的死，走的走。

当年跟在她一起做侍女的伙伴，有的病死了，有的被指给了宫里的小厮，有的出宫嫁人了，再也没回来过。

如今的王宫，虽然依旧人来人往，可她却觉得格外孤单，身边连个能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

就在柳玉娘陷入巨大的寂寞和空虚时，李承渥却像一缕阳光，照进了她灰暗的日子里。

李承渥这段时间出现在她面前的频率越来越高，有时候是在她学礼仪的时候，悄悄站在一旁看，等她休息的时候，递上一杯热茶；有时候是在她在花园里发呆的时候，突然从树后跳出来，吓她一跳；有时候则是拿着自己画的画，或者做的小玩意儿，跑来跟她分享。

他是个风趣活泼的少年，浑身都充满了活力，像个不知疲倦的小太阳。

他不用上战场，晋王虽然对他严厉，却也没逼他过早接触军务；处理朝政更是轮不到他，他还有几年的时间，可以肆意地享受少年时光。加上他年纪不大，性子又开朗，跟柳玉娘总能玩到一起去。

有一回，柳玉娘在花园里荡秋千，李承渥跑过来，非要推着她荡。他力气不大，却很用心，一边推一边喊：“玉娘姐姐，再高一点！再高一点！”

柳玉娘被他推得高高的，风在耳边呼啸，心里的烦恼好像也被风吹走了，忍不住笑了起来。

李承渥看着她的笑容，也跟着笑，眼睛亮晶晶的：“玉娘姐姐，你笑起来真好看，以后要多笑笑。”

柳玉娘心里一暖，摸了摸他的头：“好，听五郎君的，我以后多笑笑。”

其实，柳玉娘愿意跟李承渥亲近，还有个比较隐晦的原因。

她和李承勖虽然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可李承勖是她未来的丈夫，是她要依靠一辈子的人。她不是信不过李承勖，而是信不过天下男人。

她见过太多男人，新婚燕尔的时候对女人百般好，时间久了却变得冷漠无情，甚至三妻四妾，把女人的真心当成草芥。

哪怕李承勖现在对她再好，她也不敢完全放肆，总是下意识地保持着一点距离，不敢把自己的所有心事都告诉他，怕哪一天，这些心事会变成伤害自己的武器。

可李承渥不一样。

她是从小看着李承渥长大的，虽然她只比他大三岁，可在她心里，却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类似于母爱的慈祥。

她看着他从一个调皮捣蛋的小男孩，再到如今这个俊俏开朗的少年郎，仿佛看着自己的孩子一点点长大。而且，本着“长嫂如母”的心思，看在李承勖的份上，她也觉得自己好像天生就该关爱他，照顾他。

在李承渥面前，她不用伪装，可以卸下所有的防备。她可以跟他一起疯，一起闹，可以毫无顾忌地笑，也可以偶尔跟他抱怨几句王宫里的规矩繁琐。

李承渥虽然年纪小，却很会安慰人，每次她抱怨的时候，他都会皱着小眉头，替她打抱不平：“这些规矩真讨厌，玉娘姐姐别理它们，咱们玩咱们的！”

偶尔，李承渥静静地听着，时不时点点头，有时候还会发表几句自己的看法，虽然稚嫩，却很真诚。他说：“玉娘姐姐，你别害怕，有我呢！等我长大了，我保护你，谁也不敢欺负你！”

柳玉娘听了，心里暖暖的，摸了摸他的头：“好，姐姐等着五郎君长大，等着五郎君保护我。”

那段时间，因为有了李承渥的陪伴，柳玉娘的日子不再那么无聊，心里的寂寞和空虚也渐渐被填满了。

只是有时候，看着李承渥那张和李承勖有几分相似的脸，她心里也会生出一丝复杂的情绪。

她知道，李承渥是李承勖的弟弟，她对李承渥的好，有一部分是因为李承勖。

可更多的时候，她是真心把李承渥当成自己的弟弟，真心希望他能永远这么快乐，这么单纯，不用卷入这乱世的纷争，不用像他二哥那样，活得那么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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