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5章 雪地相遇

午餐后，江晚星与江晚月一道去花园散步消食。

与此同时，管家拿着新印好的招聘启事，正往别墅区周边的指定位置张贴着小广告。

江家招揽佣人，自有其一套陈旧的规矩——从不依赖虚无缥缈的网络，只在这些顶尖豪宅群落附近张贴实物广告。

能在此地出入、且有资格前来应聘的，多半是在其他大户人家做过事的，深谙高门大户的规矩，省去了主家再行教导的麻烦。

裴颂像个训练有素的暗影，一直悄无声息地跟在后面。

他将沿途的大树、广告牌、花坛，都当成了绝佳的隐身之所。

甚至不惜屈尊，蜷缩在未融的雪堆后面，冰凉的雪屑沾湿了他的裤脚，他也毫不在意，只全神贯注地记下管家张贴的每一个位置。

待人影远去，脚步声消失在道路尽头，裴颂才像只灵活的狸猫，迅速蹿到墙边。当看清广告上那明晃晃的“月薪4w+”时，他的脸“唰”地一下白了。

这样的天价薪酬，还愁招不到人？到时候来个精明能干的贴身管家，日夜守在江晚星身边，哪里还有他裴颂献殷勤、刷好感的余地？

不行，绝对不行！

一个坚定的念头在他脑中成形。他左右张望，见四下无人，便迅速而精准地将刚贴上去的小广告揭了下来。

一路上，他如法炮制，竟损毁了二十来张。将厚厚一叠铜版纸撕得粉碎，揉成一团，塞进路边的垃圾箱深处，裴颂这才拍了拍手，仿佛完成了什么了不起的伟业，深藏身与名。

午后，散步归来的两姐妹坐在一楼通透的玻璃阳光房里，面前的白玉色茶几上摆放着精致的咖啡器具。

温暖的室内与窗外的残雪形成鲜明对比。江晚月的管家垂手侍立在一旁，适时为两位小姐添茶送水。

江晚星却有些心不在焉，她望着窗外覆雪的花园，小口轻抿着滚烫的黑咖啡，一双琉璃般的眸子倒映着素净的雪景，更显清冷。

她呼气时，唇前呵出一团白色的雾气，低声自语：“怎么还不来人。”

依照往常，如此优渥的招聘启事发出去，不出十分钟，便会有络绎不绝的人上门求见。

管家宽慰道：“小姐，许是天气太冷，大家都躲在家里，未曾出门看见。”

此时，藏身于巨大罗马柱后的裴颂，将这番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忍不住窃喜，低低笑出了声。

这一声细微的轻笑，在静谧的午后显得格外清晰，瞬间引来了室内三人的目光。

裴颂心知无法再躲，灵机一动，顺势做着单手的扩胸运动，从柱子后晃晃悠悠地走出来，语气夸张：

“哎呀，睡了太久，骨头都僵了，起来运动运动。”

他神态自若地走到江晚星旁边的空椅坐下，毫不客气地对管家道：“麻烦给我一杯拿铁，”他特意补充，“热的，谢谢。”

裴颂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桌面，转头看向江晚星，试图摆出分析局势的模样：

“要我说，这个季节，眼看都要过年了，在外奔波的人都想着回家团圆，谁还会在这个节骨眼出来找工作啊？”

大雪纷飞预示着年关将近，也是江家一年一度小年会的筹备之时。

往年都在老爷子宅邸举办，今年，江晚星却有意在自己的地盘操办。

“你不懂，”江晚星斜睨他一眼，语气平淡却带着居高临下的洞察。

“正是这个时节，出手阔绰的东家给得更多，出来找活的人才多。

大家都想在年前捞一笔丰厚的酬劳，等年过完了，再错峰回家团聚，届时既能避开人流，又能带一大笔钱风风光光回去，何乐而不为？”

在她的话语里，普通人的世界，生存远比仪式重要，只要能挣到足够的钱，节日又算得了什么。

言下之意，她铁了心要招这个贴身管家。

而裴颂，也铁了心不能让她招到。

他假意咳嗽两声，掩饰自己的心虚，用一种近乎唱衰的语气说：“那你可有得等咯。”

这时，管家恰好将他的咖啡端上，细心地将杯柄朝向他的右手。

裴颂挺直腰板，端起杯子，像只偷腥成功的猫，享受着这杯“胜利”的下午茶，内心无比愉悦。

江晚星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他，见他嘴角那抹压不下去的弧度，心下思忖，忽然目光一闪，像是想到了什么。

她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对管家道：“管家，你说……我们那招聘启事，该不会被什么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物种’给叼走了吧？”

“咳——！”裴颂一口咖啡猛地呛住，顿时咳得满脸通红，狼狈不堪。

见他如此反应，江晚星心中已然明了。她优雅地抬起头，对管家吩咐：“你去看看，是不是真的被什么‘东西’破坏掉了。”

“是，小姐。”管家领命而去。

约莫半小时后，管家小跑着回来，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

“小姐，您猜得没错！那广告……果然被不知道什么物种给叼走了，一张都不剩！”

一旁的江晚月挑了挑眉，饶有兴味地看着对面两人的明争暗斗。

她虽不清楚昨日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可以肯定绝非无事发生。

此刻，一个想招人，一个拼命阻止，倒为这富贵却枯燥的生活添上了几分难得的颜色，她觉得甚是有趣。

江晚星重重将咖啡杯顿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深褐色的液体溅出，落在洁白无瑕的大理石桌面上，格外刺眼。

“那就重新去贴！”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贴到有人来为止！”

得，一会儿又有得忙了。裴颂在心里哀叹。

下午时分，天色转阴，细碎的雪花再次悄然飘落。

裴颂裹紧围巾，悄悄溜出宅邸，沿着上午的路线再次出发，执行他的“清除计划”。

寒风凛冽，呼出的白气瞬间凝成霜雾。他搓了搓快要冻僵的手，

抬头一看，心里顿时叫苦不迭——这次对方学乖了，广告贴得极高，离地约有三米，连字体都放大了不少，仿佛在向他挑衅。

无奈之下，裴颂只得选择攀爬那冰冷刺骨的电线杆。

他对着手心呵了几口热气，助跑几步，猛地向电线杆一跃，双手双脚紧紧夹住杆体，像只笨拙的树懒，一点一点艰难地向上蠕动。

“哼，以为我一只手就不能上了？简直是笑话，小瞧我。”

他一边爬一边给自己打气，终于颤巍巍地够到了顶端，奋力将那张碍眼的小广告揭了下来。

奈何天气实在太冷，他裸露的掌心差点被冻结在杆上，又呵了好几口热气，才勉强“解救”了自己。

“需要帮忙吗？”

就在他准备松手下滑时，一个温和悦耳的男声从下方传来。

裴颂低头一看，心跳漏了一拍。

来人穿着一件质料上乘的黑色大衣，手中捧着一束清新娇嫩的铃兰，正仰头看着他，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

他推了推眼镜，语气带着些许惊讶：

“裴先生，原来是你啊。”

“齐老师……”裴颂心里咯噔一下，慢吞吞地从电线杆上滑下来，尽量稳当地落在齐欢面前。

齐欢静静地打量着打着石膏的他，又抬眼看了看高高的电线杆，镜片后的眼睛里充斥着纯粹的不解：

“裴先生，你这是在……忙什么？”

裴颂心中一紧，连忙将手中皱巴巴的招聘启事藏到身后，脸上挤出一个尽可能自然的笑容，信口胡诌：

“没、没什么！就是一些小广告，贴得乱七八糟，影响市容，我看着不太好看，就顺手撕下来。”

雪，无声地落在两人之间，气氛微妙而凝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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