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6章 心刺

“裴先生受伤了还能爬那么高，身姿真是……非同一般的矫健。”

齐欢的声音温和，听不出太多情绪，但那微微拖长的语调，却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刺了裴颂一下。

裴颂心里一咯噔，面上却满不在乎地摆摆手，信口胡诌：“还好还好，以前练过几年，底子还在。”

他迅速转移话题，目光落在对方手中的铃兰上，“齐老师怎么会在这里？今天好像不是家访的日子。”

短暂的寒暄后，齐欢将手中那束用纯白棉纸包裹的铃兰递了过去，小巧洁白的花朵像一串串羞涩的铃铛，散发着清冷的幽香。

“听说你受伤了，特意来看看你。”他语气从容，随即又扬了扬另一只手里拿着的几本厚重书籍和文件袋，补充道，“也顺便给晚星送寒假作业。”

……呵，好一个“顺便”。

裴颂心下明了，这位品学兼优又懂得人情世故的齐老师，怕是专程来送作业，看他才是真正的“顺便”。

他接过那束与他此刻心境格格不入的清新花朵，干巴巴地说了声“谢谢”，便领着齐欢往别墅里走。

齐欢十分安静，步履从容，他身上那种沉静的气质，与江晚星如出一辙，都不爱多言，偏好宁静。

尤其那双本该多情的桃花眼，在他脸上却不见丝毫情意，只有一层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疏离。

裴颂忍不住在心里想象如果这两人在一起后，未来的相处模式——那画面大概会安静得可怕，两个“哑巴”在一起，靠意念交流吗？

可转念一想，同种类型的人，或许更容易惺惺相惜，产生共鸣？

不知怎的，看着齐欢那副与江晚星无比契合的沉静姿态，裴颂心头莫名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羡慕。

他羡慕对方可以如此理所当然地出现在她的世界里，拥有一个正当职业的身份。

到了客厅，厚重的雕花木门被管家无声地拉开。

两人刚一踏入，温暖馥郁的空气便将外面的严寒隔绝。不等裴颂指引，齐欢的目光已精准地投向客厅深处。

在那一张宽大的奶白色天鹅绒沙发里，江晚星安静地坐在中间，身上盖着一条薄薄的羊绒毯。

手里捧着一杯热水，双眸正望着窗外飘零的雪花出神。侧影单薄，带着一种易碎的美感。

“晚星。”

齐欢几乎是立刻就越过了裴颂，径直朝她走去，那声呼唤自然而熟稔。

江晚星闻声转头，见到齐欢时，目光里掠过一丝细微的讶异：“齐老师？你怎么会来？”

齐欢走到她面前，并未立刻坐下，而是先用手轻轻拍掉黑色大衣肩头沾染的雪花。

动作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从室外带来的寒气，他甚至配合地微微颤抖了一下，才温声回答：“我来给你送寒假课业。”

她将手中那叠整理好的小组作业、需要独立完成的论文题目以及一份社会调查报告递了过去。

那双冻得微微发红的手，在递过书本时，指尖“无意”地在那硬质书壳上轻轻点了点，发出细微的声响，仿佛在无声强调这趟行程的“不易”。

“快毕业了，你有很多重要的功课需要抓紧时间复习，不能松懈。”

江晚星接过那摞沉甸甸的书本，目光在他泛红的手背上轻轻一扫，随即抬起头，对一旁的管家吩咐道：“给齐老师倒杯热红茶来。”

“谢谢。”齐欢这才很自然地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仿佛这里是他的固定席位。

他身体微微前倾，神色认真：“另外，关于下学期几个关键的课题方向和论文要点，我需要提前跟你沟通一下。”

说罢，他弯下腰，熟练地将其中一本核心教材翻开，又从大衣内侧口袋里掏出一支看起来价值不菲的钢笔，笔尖在纸页上游走，开始低声与江晚星讨论起来。

那副专注而专业的姿态，构筑了一个旁人难以介入的知识领域。

裴颂站在原地，像个多余的背景板，看了片刻。

他低头瞥见自己手中那束格格不入的铃兰，那清甜的花香此刻闻起来竟有些刺鼻。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莫名情绪，转身匆匆上了楼，脚步比平时重了几分。

回到冰冷的卧室，裴颂将自己重重摔进床里。

他举起那束铃兰，泄愤似的，开始一瓣一瓣地扯下那些精致的小白花，嘴里神经质地念念叨叨：

“她喜欢他……她不喜欢他……她喜欢他……她不喜欢他……”

仿佛这样幼稚的占卜，就能决定他悬而未决的命运。

好端端的一捧鲜花，很快就在他手下变成了光秃秃的花梗，仅仅剩下最后一瓣，在空气中无助地颤抖，等待着他最后的“裁决”。

他盯着那最后一瓣，忽然一阵恍惚，像个陷入迷障的赌徒：“我刚才……数到哪里了？”

最终，他烦躁地将剩下的花梗连同那残存的一丁点希望，一起丢进了角落的垃圾桶，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眼神空洞地望着装饰华丽的天花板。

眼下，系统面板上的正面数值确实在缓慢增长，江晚星的腿也在他的“努力”下逐渐好转。

而且，再过一年半载，江晚星就要毕业，彻底脱离“残疾人”这个身份，他这个其他世界来的人，届时又该以何种理由留下？

他必须在那个时间点之前，完成攻略，或者……找到新的锚点。

否则，类似今天这种“送作业”的剧情只会频繁上演，那不是在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还不如……还不如尽早一了百了，也省得在这里眼不见心不烦，徒增烦恼。

这个齐欢，放个寒假，连三个月都不到，这就耐不住寂寞要找借口见面了？裴颂愤愤地想。

而此时楼下客厅，齐欢已经细致地画好了重点，正耐心地低声讲解着。

江晚星微微侧头，听得十分认真，一双明亮的眼睛专注地落在摊开的纸页上，长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在她抬头的前一瞬，齐欢凝视着她的目光迅速而自然地收回，重新落回书本上，仿佛刚才那片刻的专注凝视并未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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