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 章 浮光掠影
他说，若要感受真正的人间热闹与年味，必定是年前熙熙攘攘的市场。
想必江晚星从小到大，都未曾沾染过这般鲜活热辣的市井气息，他便执意要拉着她来逛逛，美其名曰“体验生活”。
此时已是晚上九点，天色早已黑透，外面大雪纷飞，路上行人稀少，市场里却依然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裴颂将车稳稳停在市场外的路旁，率先下车，撑开一把宽大的黑伞，绕到副驾驶门边，熟练地拉开车门，俯身去扶她。
他左臂稳稳夹着伞柄，右手则极其自然地搂住她那不盈一握的纤细腰肢，将大半伞面倾向她那边。
江晚星似乎也已习惯，顺从地伸出手臂，轻轻搭在他宽阔的肩上，上半身借力，微微贴近那件质料厚实的黑色大衣。
彼此靠近时，她能闻到他身上那股令人安心的沉木香气，混合着冰雪的清冷，像是极地干净纯粹的氧气，沁人心脾。
就在她即将被安置进轮椅时，裴颂抽手的动作微微一顿，衣袖拂过她的长发，恰好被大衣盘扣缠住了几缕青丝。
“哎，头发。”江晚星头被迫偏向他的方向，下意识地捉住他的手臂稳住自己。
裴颂立刻蹲下身，见几缕乌黑的发丝缠绕在古朴的盘扣上。
他将伞递过去，声音温和：“别动，我来弄。”
江晚星没什么耐心，一双手还戴着精致的羊皮手套，就想去折腾自己的头发，动作间毫不怜惜，眼看就要扯断。
“别硬扯，会断的。你好好撑着伞。”他仰头看她，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
江晚星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还是接过了雨伞，高高举过两人头顶。
裴颂腾出右手，低头，用牙齿咬住黑色皮手套的指尖，利落地将其褪下，裸露的修长手指瞬间暴露在冰冷的空气里。
江晚星呼吸一屏，看着他迅速泛红的指尖，蹙眉道：“天气这么冷，直接拉断就好，干嘛脱手套？”
裴颂一双凤眸抬起，在市场霓虹的映照下显得格外认真，甚至带着点执拗的温柔：
“那怎么行？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每一根都要好好爱护，怎么可以随意对待自己的头发？”
他蹲在风雪中，微凉的手指极其轻柔地找到缠绕的发丝，耐心地、一圈一圈，慢条斯理地从盘扣上顺下来，动作细致得像是在修复一件珍贵的艺术品。
原来，他即使只有一只手方便，也能如此细致地做好很多事情。
江晚星咬着下唇，长睫轻轻颤动着，眼睛一眨不眨地倒映着近在咫尺的俊朗面容……
他三七分的刘海被风吹得有些凌乱，挺直的鼻梁如同拔地而起的山脊，红唇饱满，在他清冷的脸上平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性感。
此刻，她耳中只剩下雪花落在伞面上细软绵润的沙沙声，以及彼此间清晰可闻的、浅淡的呼吸声。
当最后一根发丝被灵巧地解开，裴颂松了口气，抬起头，冲她露出一个如释重负又带着点小得意的笑容：“好了。”
江晚星迅速垂下睫毛，掩饰住眼底一闪而过的波澜，伸手捋了捋刚被解救出来的头发，感觉脸颊有些发烫，忙借催促掩饰悸动：“快进去吧，外面冷。”
刚一踏入市场内部，温度便截然不同。外面是冰封雪地的酷寒，里面却因密集的人流和明亮的灯火而显得暖意融融，甚至有些闷热。
许多商家只穿着短袖，露着膀子，正热情洋溢地招呼着往来顾客。
年关将近，前来采买年货的人摩肩接踵。
市场内部的门面鳞次栉比，挨得极近，加之脉络四通八达，一条主街进去，能分出十来个岔路口，如同迷宫。
人潮涌动，声音鼎沸，形成一股强大的、充满生活气息的洪流。
裴颂低下头，靠近江晚星的耳边，提高音量以压过周围的嘈杂：“要进去吗？”
他知道，沿着市场外圈虽然也有装饰品，但若不深入里面那些羊肠小道般的狭窄街道，是找不到真正别致好看的灯笼的。
江晚星何曾见过这般阵仗？
买主与商贩站在店铺门口，面红耳赤却又熟稔地讨价还价，各种口音、声调交织成一片闹哄哄的、却又充满活力的交响乐。
四周灯火通明，映照着每一张或急切或喜悦的脸，人烟鼎盛，热闹非凡，这景象远比她在电视上看到的春运画面更要直观和冲击心灵。
她还未不及回答裴颂的话，身后便有采买完毕的人群蜂拥而来，大声嚷嚷着：“让一让，让一让咯！别都堵在门口啊！”
就这样，两人身不由己地被这股人潮簇拥着，拐进了更加狭小的街道。
前方的人慢悠悠地走着，后面的人不断推挤，他们如同随波逐流的扁舟，走马观花般，一家店挨着一家店地掠过。
两旁悬挂的各式灯笼如同流动的彩河，在视线中划过。
江晚星第一次逛这样人贴人的集市，商家们极其热情，见她坐着轮椅气质不凡，更是卖力招呼：“妹妹，进来看看嘛，我们家的灯笼最好看！”
有的甚至直接将暖橙色的灯笼递到她眼前，柔和的光线映得她白皙的小脸泛起一层薄红：
“美女，看看这个，最新款，保证你喜欢！”
商贩们并非都说标准的普通话，天南地北的口音混杂，有些方言听来虽觉奇怪，却别有一番鲜活的风味。
江晚星有些不适应这过分的热情，只能略显无措地摆摆手：“不用了，谢谢。”
裴颂见状，再次凑近她，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他不得不大声说话，才能让她听清：
“别紧张，放松点。看到喜欢的，就告诉我，或者直接拿着。”
市场里人声嘈杂，他必须贴得极近。
江晚星被这突如其来的靠近和灼热呼吸惊得缩了缩肩膀，她猛地侧过头，裴颂的脸近在咫尺，彼此的呼吸在方寸之间交错。
她心跳漏了一拍，指尖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强迫自己快速转过头，目视前方，掩饰那一瞬间的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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