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血玉生肌丹

流云坊坐落于两山夹峙的一片谷地之中，借助天然地势布置了简单的迷踪阵法，虽远不及青玄宗坊市的规模，却也自成一方天地。此刻华灯初上，坊市内热闹繁华，各色修士穿梭于街道两旁的店铺与地摊之间，喧嚣中透着边境地带特有的混乱与勃勃生机。

凌尘与柳如烟皆已换上寻常的灰色斗篷，宽大的帽檐遮住了大半面容。他们缴纳了入坊的灵石，随着人流融入其中。凌尘刻意收敛气息，将修为维持在筑基初期的普通水准，而柳如烟更是将灵力波动压至最低。

坊市内消息混杂，两人刻意在一些人多眼杂的茶寮、酒肆旁放缓脚步，零星捕捉着交谈的碎片。

“……听说了吗？黑风涧那边前几日动静不小，好像有金丹修士交手，瘴气都被打散了一片！”

“嘘！慎言！黑煞教的人最近活动频繁，少议论为妙。”

“啧啧，这世道……不过话说回来，枫柳镇柳家，算是彻底完了……”

最后一句低语如同冰锥，瞬间刺入柳如烟的心房。她身形不惊地一晃，被凌尘及时扶住手臂。凌尘眼神一凝，循声望去，只见几个散修模样的男子正围坐在一个摊位前低声交谈。他强压下立刻上前追问的冲动，拉着柳如烟，不动声色地靠近，假装在旁边的摊位浏览物品。

“柳家？哪个柳家？”

“还能哪个，就是那个靠着几棵枫树柳树，据说祖上跟天明王朝柳家有点沾亲带故的小家族呗。唉，也是倒霉，不知怎么惹上了黑煞教，一夜之间，镇子都被屠了，据说鸡犬不留，惨呐！”

“屠了？柳家不是有个女儿在青玄宗……”

“青玄宗？青玄宗自身都难保了！何况一个弟子？黑煞教明摆着是杀鸡儆猴，下手狠着呢……”

柳如烟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四肢瞬间冰凉，耳边嗡嗡作响，后面的对话再也听不清。家族……被屠？鸡犬不留？父亲……母亲……叔伯兄弟……那些熟悉的面孔……

凌尘感受到她身体的颤抖和瞬间失去的血色，心中暗叫不好。他用力握了握她的手臂，低声道：“师姐，镇定！消息未必准确，我们先找地方落脚，再从长计议。”

柳如烟冷静地点了点头，美眸中已是一片空洞和难以置信的悲恸。凌尘不敢耽搁，立刻带着她，快步穿过喧闹的街道，寻找相对僻静的客栈。

他们没有选择临街的大客栈，而是在坊市边缘找到一家名为“归云居”的老旧旅舍，看似不起眼，却更符合他们隐藏身份的需求。要了一间带有简易隔音禁制的上房，关紧房门后，柳如烟终于支撑不住，踉跄一步，跌坐在椅子上，泪水无声地滑落。

“怎么会……黑煞教……他们怎么敢……”她声音哽咽，眼神中充满了绝望，“父亲……娘亲……”

凌尘心中沉重，他倒了一杯温水递给柳如烟，沉声道：“师姐，此事定是因我们而起。黑煞教手段歹毒，迁怒于人，是我连累了柳家。”

柳如烟猛地摇头，泪水更甚：“不怪你……是他们的错……是他们……”她说不下去，家族覆灭的噩耗此刻如同万丈巨石压在心头，这让她几乎窒息。那种刻骨铭心的仇恨与无力感，几乎要将她吞噬。

凌尘沉默片刻，眼中寒光闪烁。黑煞教此举，无疑是想断柳如烟根基，逼他们现身，或者纯粹是为了发泄报复。无论哪种，此仇此生已不共戴天。

“师姐，悲伤无济于事。当务之急，是确认消息真伪，并想办法为家族复仇。”凌尘的声音冷静得近乎冷酷，却像一盆冷水，让陷入悲恸的柳如烟稍稍清醒了一些，“我们必须尽快恢复实力，提升修为。你的伤需要调理，而我……”

他摊开依旧缠绕着绷带的右掌，感受着其下缓慢愈合却依旧刺痛的伤口，以及体内依旧滞涩的经脉。“我需要一种能快速修复肉身暗伤，并补充气血本源的丹药。寻常疗伤丹，效果太慢。”

混沌之体恢复力惊人，但此次透支太甚，冯长老剑罡留下的暗伤更是蕴含着一丝诡异的腐蚀之力，阻碍着愈合。单靠调息和普通丹药，恐怕需要十天半月才能彻底恢复，但他们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柳如烟深吸几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她知道凌尘说得对。复仇需要力量，沉溺于悲伤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她抹去眼泪，眼神逐渐变得坚定，尽管那坚定之下是深不见底的痛苦：“我知道……流云坊有一处地下交易会，由本地几个地头蛇控制，或许能找到你需要的东西。只是那里龙蛇混杂，风险不小。”

“无妨，风险与机遇并存。”凌尘断然道，“今夜我们就去探一探。”

子时将近，坊市明面上的店铺大多已歇业，唯有某些阴暗的角落开始活跃起来。在柳如烟的带领下，两人穿过几条狭窄潮湿的巷道，来到一处看似废弃的宅院前。柳如烟按照特定的节奏敲响了院门，一个眼神锐利、面容精悍的汉子打开一条门缝，审视着他们。

柳如烟递过去一小袋灵石，低声道：“引荐人，疤面老李。”

那汉子掂了掂灵石袋，侧身让开：“规矩懂吧？进去后莫要多言，莫要生事。”

院内别有洞天，通过一条向下的阶梯，进入一间宽敞但光线昏暗的地下大厅。空气中弥漫着各种药材、矿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数十名戴着面具或兜帽的修士分散在各处，或站或坐，低声交谈，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前方有一个简陋的石台，显然是用于展示交易物。

凌尘和柳如烟找了个角落站定，默默观察周围的一切。交易会已经开始，陆续有人上台，拿出各种见不得光或来路不明的东西交换所需。功法残篇、沾染煞气的法器、稀有但带有诅咒的灵材……应有尽有。

凌尘的目标明确，他需要高效的治疗丹药。然而接连几样交易品都非他所需。

就在这时，一名浑身笼罩在宽大黑袍中，连面部都隐藏在阴影下的身着破衣烂衫的老者，慢吞吞地走上石台。他并未拿出实物，而是用沙哑低沉的声音开口道：“老夫这里，有一瓶‘血玉生肌丹’，取自千年血玉茯苓为主药，再以七种妖兽精血，对修复肉身损伤，尤其是金丹期以下修士的经脉暗伤、气血亏空，有奇效。共三粒。”

台下此刻掀起起了一阵细微的骚动。血玉生肌丹，这可是筑基期修士梦寐以求的疗伤圣药，尤其适合体修或因施展秘术而元气大伤者，所谓价值不菲。

凌尘心中一动，这不正是他当下急需之物！

黑袍老者继续道：“此丹不卖灵石，只换等值之物。老夫需要一块‘幽冥玄铁’，或者……蕴含精纯死气、魂力的宝物亦可。”

此言一出，台下顿时安静了不少。幽冥玄铁是炼制魔道、鬼道法宝的稀有材料，而蕴含精纯死气魂力的宝物，同样罕见，且多半与邪修、杀戮有关，寻常修士根本不会沾染。

凌尘眉头微皱，他并没有幽冥玄铁。然而，他心中一动，想到了从那枯瘦长老手中得到的两颗灵光黯淡的噬魂骷！此物被冯长老的血魂剑所伤，灵性大损，但其核心必然还残留着精纯的魂力与死气！

他暗中传音给柳如烟：“师姐，你觉得用那噬魂骷交换如何？”

柳如烟沉吟一瞬，回道：“噬魂骷乃邪物，我们留着也无用，反而可能引来麻烦。若能换得此丹药，倒也值得。只是需小心，此老者索要这些东西，恐怕来历也不简单。”

凌尘心中已有决断。他上前一步，压低声音，用混沌灵力略微改变声线，对那黑袍老者道：“前辈，幽冥玄铁没有。不过，受损的噬魂骷，其内核魂力尚存，不知可否以此物换取丹药？”

黑袍老者隐藏在阴影下的目光似乎亮了一下，看向凌尘：“哦？噬魂骷？小友可否拿出来一观。”

凌尘小心翼翼地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用符箓封印的木盒，打开一条缝隙，一股阴冷、怨毒的气息隐隐透出，正是那两颗破损的噬魂骷。

黑袍老者神识扫过，微微点头：“灵性已失大半，但核心魂力确实精纯。勉强可换一粒血玉生肌丹。”

凌尘眉头一皱：“前辈，这两颗噬魂骷虽受损，但本质不凡，只换一粒，是否太过了？”

“哼，小辈，老夫的丹药乃是保命之物，价值岂是这两件残破邪物可比？没意见换便换，不换就此罢休。”黑袍老者语气强硬。

凌尘心中权衡，丹药对他目前至关重要，而噬魂骷确实是烫手山芋。他正要答应，柳如烟却悄然拉了他一下，示意他看向老者黑袍袖口一处极不显眼的印记，那是一个模糊的、仿佛由无数细密骷髅头组成的诡异图案。

柳如烟瞳孔微缩，传音急促道：“凌尘，小心！这印记……我好像在家族残留的古籍中见过记载，与一个早已销声匿迹的邪派‘阴骨宗’有关！此宗修士擅长炼魂驭骨，行事诡秘狠毒，他们的行为处事比黑煞教有过之而无不及！”

凌尘心中一凛。阴骨宗？他从未听过此名号，但看柳如烟的反应，绝非善类。与这等人物交易，风险极大。

然而，体内的伤势隐隐作痛，时间不等人。他深吸一口气，对黑袍老者道：“一粒便一粒！但需当场验明丹药真伪。”

黑袍老者发出一声沙哑的低笑，取出一个玉瓶，倒出一粒龙眼大小、通体血红、表面有着天然云纹的丹药，一股浓郁的生命精气与药香瞬间弥漫开来，让周围不少人围观。

凌尘神识仔细探查，确认丹药并无问题，确实是上乘的疗伤灵丹。他不再犹豫，将木盒推向老者，同时接过那粒血玉生肌丹，迅速收起。

交易完成，黑袍老者深深看了凌尘一眼，那目光仿佛穿透斗篷，让他感到一丝寒意，随即老者便收起木盒，悄无声息地远离人群之中，很快便消失不见。

凌尘握着手中温润的丹药，心中却无多少喜悦，反而蒙上了一层阴影。阴骨宗……黑煞教……这天明王朝的水，似乎比想象中更深、更浑。

得到丹药，两人不再停留，立刻离开了这处地下交易会。回到“归云居”客房，凌尘布下更强的预警禁制，毫不犹豫地将那粒血玉生肌丹服下。

丹药入腹，顿时化作一股炽热而磅礴的药力洪流，冲刷向四肢百骸。凌尘引导着这股力量，重点滋养受损的经脉和右掌的伤口，同时混沌灵力全力运转，加速吸收。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经脉中那针扎般的剧痛在迅速缓解，掌心的暗红色侵蚀之力在精纯药力下节节败退，新的肉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亏损的气血也在快速补充，苍白的脸色渐渐恢复了一丝红润。

柳如烟在一旁护法，看着他气息逐渐平稳强盛，心中稍安，但家族覆灭的阴霾始终笼罩着她，让她无法真正平静。

数个时辰后，凌尘缓缓睁开双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他活动了一下右掌，伤口已然愈合大半，只留下一道浅红色的疤痕，体内的暗伤也好了七成以上。血玉生肌丹，名不虚传！

“感觉如何？”柳如烟关切地问。

“服下此丹药后好了大半，再调息一日，应可恢复八成战力。”凌尘沉声道，随即看向柳如烟，语气凝重，“师姐，关于柳家之事……”

柳如烟眼神一暗，痛苦之色再现：“我……我想回去看看！无论如何，我要确认枫柳镇的情况，或许……或许还有幸存者……”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卑微的期盼。

凌尘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好，我陪你一起去。但我们必须万分小心，黑煞教很可能在那里布下了陷阱。”

就在两人商议如何前往枫柳镇查探时，客房门外，他们布下的一道极其隐晦的预警禁制，传来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波动。

凌尘眼神骤然锐利，对柳如烟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神识如同水银泻地般悄然蔓延出去。

只见旅舍走廊的阴影里，一道枯瘦如鬼魅的身影，正如同壁虎般贴着墙壁，无声无息地靠近他们的房门。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怨毒、贪婪，以及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惧后的疯狂。

正是黑煞教的那位枯瘦长老！他竟一路追踪到了此地！

枯瘦长老的手中，紧紧扣着一枚乌黑发亮、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骨钉，显然是一件极为阴毒的法器。他死死盯着凌尘他们的房门，嘴角勾起一抹残忍而冰冷的弧度。

“两个小杂种……害我任务失败，损失噬魂骷，还让我冯师弟陨落，此等奇耻大辱，定要你们血债血偿！交出混沌之体的秘密，或许能让你们死得痛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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