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天子之梦
玄奘将父亲陈光蕊的遗骸火化,用一方素净的瓦罐盛了,掌心一沉。
他亲手将这沉甸甸的瓦罐交予母亲殷温娇。
殷温娇伸出颤抖的双手,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罐身时,仿佛被烫了一下,猛地一缩。
十八年的孤苦与屈辱,在这一刻尽数涌上心头。
泪水夺眶而出,她却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只是将那瓦罐死死地抱在怀里,如同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整个身体都在剧烈地颤抖。
自此,玄奘在这红尘俗世中的最后一丝牵挂,算是彻底了断了。
是夜,金山寺钟声悠远。
禅房内,一灯如豆,映照着玄奘的身影。
他并未像往常一样入定修行,而是静静坐在蒲团上,目光落在案前一杯早已冰凉的茶水上,倒映出他微锁的眉头。
白日江边发生的一幕,此刻正清晰地在他脑海中反复回放。
尤其是那泾河龙王。
“我已入人仙,气血纯阳,寻常精怪避之唯恐不及。”
“但这泾河龙王身为天庭正神,执掌八百里水脉,即便只来了一道分身,其神威也远非妖物可比。”
“他为何对我如此客气?”
玄奘的指尖无意识地在身前的木案上轻轻敲击,发出“笃、笃”的轻响。
“更说不通的是,我父陈光蕊仅是一介凡人状元,何德何能,劳动一位龙王用仙法守护尸身十八年?”
“‘此人魂魄特殊,受仙家庇佑’……这托词未免也太敷衍了。”
此事处处透着诡异,仿佛有一根根看不见的丝线,早已将所有人的命运缠绕在了一起。
而他自己,似乎正一步步走入这张大网的中心。
玄奘的敲击声戛然而止。
他忽然想起一物。
那是当初“物理超度”长江水妖“江君”之后,系统奖励的一件特殊道具。
【搜魂碎片】:一次性消耗品。可对低于宿主一个大境界的残魂使用,有几率读取其临死前的部分记忆片段。
那“江君”的修为不过人仙初境,而自己已是人仙中期,正好符合使用条件。
或许,能从那水妖的记忆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玄奘不再迟疑,心念一动,一枚晶莹剔透、状如琉璃的碎片便出现在他掌心。
碎片之内,仿佛有无数微光在缓缓流淌。
他依照系统提示的法门,将一缕神念小心翼翼地探入其中。
“搜魂,目标:江君残魂!”
霎时间,无数尖锐、破碎的画面和声音,如同万千钢针,瞬间贯穿了他的神念!
腥咸刺鼻的江水猛地灌入鼻腔。
吞噬血肉的狂喜与暴虐。
最后,是被那只金色拳头一击轰杀时,神魂俱灭的无边恐惧……
这些都是“江君”浅层的、狂乱的记忆。
玄奘强行稳定心神,神念如刀,斩开杂芜,精准地捕捉到了一段深藏的、与众不同的画面。
眼前景象陡然一变。
一座金碧辉煌的水下宫殿拔地而起,遍地珠宝散发着幽光,巨大的珊瑚丛宛如森林,殿上牌匾龙飞凤舞地书着三个大字——泾河水府。
记忆中的“江君”还只是一头尚未完全化形的小妖,正瑟瑟发抖地跪伏在大殿之下,连头都不敢抬。
高踞于王座之上的,正是泾河龙王。
只是此刻的龙王,面沉似水,龙威浩荡,与白日里那个和善的分身判若两人。
画面再转。
似乎是“江君”犯了什么大错,被龙王驱逐出泾河。
而在它被两名虾兵蟹将架出水府前的最后一段记忆里,整座宫殿都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抑。
所有水族精怪全都噤若寒蝉,恨不得把脑袋缩进自己的壳里。
只有龙王本人,像一头被困住的凶兽,在空旷的大殿中来回踱步,显得暴躁无比。
他那狂怒的咆哮,在记忆中依旧清晰可闻:
“该死的袁守诚!区区一个凡间卖卦的术士,安敢欺我至此!”
“他说今日何时下雨,便何时下雨!说雨有多少点数,便丝毫不差!这分明是有人在背后捣鬼,泄我天机!”
“明日,我便要亲自去会会他!”
“若他明日还能算准,我……我便砸了他的摊子!”
“不!砸摊子不够!本王要亲自与他赌上一场!赢了,定要他身败名裂!让他知道这八百里泾河,到底谁说了算!”
记忆到此,戛然而止。
玄奘猛地收回神念。
他睁开双眼,禅房内依旧只有烛火在静静燃烧。
“袁守诚。”
玄奘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全明白了。
泾河龙王与袁守诚赌赛,为争一口气,私改了玉帝降雨的旨意,最终触犯天条,落得个被魏徵梦中斩首的下场。
而龙王死后,其冤魂夜夜在宫门外向李世民索命,最终导致太宗皇帝魂游地府。
这一切,正是佛门为了让大唐天子敬畏鬼神,从而同意举办水陆大会、开启西天取经之路而布下的弥天大局!
“好一盘大棋。”
玄奘低语,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锋芒。
从泾河龙王踏入圈套的这一刻起,棋局,就已经开始了。
而他,绝不甘心只做一枚任人摆布的棋子。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让他从棋子变为执棋者的机会!
只要他能在这场风波降临之前,扮演一个“先知”的角色,他在大唐天子李世民心中的分量,将瞬间超越任何人!
这可比日后单纯依靠外公殷开山的举荐,要高明百倍,主动千倍!
到那时,他便能名正言顺地立于潮头,近距离观察这盘棋,甚至……在关键之处,落下决定胜负的一子!
玄奘心念已定,一个计划瞬间在脑中成型。
此事,刻不容缓!
他豁然起身,推门而出,僧袍在深夜的寒风中猎猎作响。
他没有丝毫停留,径直离开了金山寺,直奔江州城中,外公殷开山的府邸。
深夜求见,当殷开山看到玄奘独自一人站在书房门口时,心里顿时一紧。
“玄奘,为何深夜至此?”殷开山快步将他迎入房中,关切地问道,“可是你母亲那边……”
玄奘摇了摇头,神情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他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外公,贫僧夜观天象,感水府气机变幻,推算出一事,恐京师不日将有龙魂之厄。”
殷开山听得一头雾水:“龙魂之厄?此话何解?”
玄奘并未直接解释,只是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此事玄之又玄,天机不可尽泄。”
“但其非同小可,不仅关乎大唐国运,更与当今圣上的龙体安康,息息相关!”
听到“圣上”二字,殷开山脸上的困惑瞬间褪去,转为一片肃然。
玄奘见火候已到,便不再绕弯子,沉声道:“还请外公立刻修书一封,以八百里加急,上奏一道密折。”
他顿了顿,继续道:“折子上只需写明:恳请圣上,近日切勿轻信‘渔樵问对’之言,更不可对神龙许下任何轻诺。若遇卜者能算尽天机,必是妖人作祟,当敬而远之。”
“记住。”玄奘强调道,“只需写这几句便可,多一个字,都不要提。”
渔樵问对?神龙轻诺?
殷开山一句都听不懂,只觉得荒诞不经。
但他看着外孙那双深邃到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又想起他这些时日的种种神异,心中纵有万般疑惑,最终还是化作了一个字。
“好!”殷开山不再多问,当机立断,“我这就写!”
他快步走到案前,取来狼毫,铺开一张上好的宣纸。
他深吸一口气,笔走龙蛇,完全按照玄奘所言,写下了一道让任何外人看来都莫名其妙的密折。
写完,他迅速盖上自己的私印,用火漆仔细封好。
“来人!”
殷开山对着门外低喝一声,一名心腹亲兵立刻推门而入。
他将密折郑重地交到对方手中,命令道:“将此密折,以八百里加急,片刻不得延误,立刻送往京师,亲手呈递陛下!”
看着那名亲兵的身影迅速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之中,玄奘这才微微吐出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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