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6章 否定，你的死亡

巴别塔旗舰，罗德岛号，实验室。

最后一抹流沙蛋黄般的黄昏被长满源石晶簇的大地吞咽。

“…阿米娅！”

“博士！”凯尔希连忙扶住从床上起身的博士，后者在苏星岚对镜自问的同时被噩梦惊醒，他颤抖且极速的呼吸与脸上的细汗让凯尔希心疼，那对人趾高气昂的菲林本应杵到天上的耳朵耷拉大半。

“博士…阿米娅没事，但你…”

“…凯…尔希…”博士那包在防护套里的手下意识抓紧凯尔希的胳膊，“这里是…实验室…我怎么了，我…”他发颤的低语里夹着用力喘息而导致的破音，“…我没事，让你担心了。”他借力坐起，顺势将双脚插在白色的棉拖鞋里。

“博士…”

待博士情绪稍缓，凯尔希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的发抖是因为寒冷的室温，她连忙踩着高跟鞋抬起蓝色烧水壶，将里面泡发的方便面倒入垃圾桶里，接上新的清水：

“阿米娅还是个年轻的孩子，博士…哪怕得了矿石病，你也不必急于当下一时。”凯尔希心疼地捧起博士的手，“博士…巴别塔的战时指挥、矿石病的研究，这些不该都放在你身上，特蕾西娅说过，你不该因源石的问题自责。”

闻言，

博士抬起头来对上凯尔希的眸子，又在两面后低下，抽回手来的他只得低声道：

“…源石不该，如此。”

“它本是前文明的能源，但却因其他计划的注定失败而转型；我曾期望这片大地的新生文明凭源石寻求希望，但它却…凯尔希，我…我并非是在自责，我只是，想让它变回我所希望的样子。”

‘我想治好阿米娅的矿石病，我不想看到卡兹戴尔的阵痛持续作响。’

博士再次抬起目光，但却说不出话：‘这片文明，因我而生…塔卫二的生命，因源石而成为与我相差无几的样子…我想走遍这片大地，去找寻我们曾拥有却早已失去的，人性…我相信它绽放在如今的文明里，我相信着希望。’

‘哪怕…千百年后，这些都将找不到一丝痕迹。’

“…博士，我不知道…”凯尔希耷拉着耳朵摇头，“在你们将我创造出来时，源石已经成型…但我相信你，相信特蕾西娅，我同你一样期盼着这片大地的未来，但我更希望…当下的你能在乎自己的身体。”

“啊…”博士的手轻颤：

“我的…身体…”

“…不，博士，听我说，”凯尔希似是意识到什么，连忙弯下腰去，“虽然你是这片大地唯一的、仅剩的‘人类’，但你还有我，还有我们…我们可以沟通，可以共感，我…没有人会歧视你身体上的脆弱，你的同胞…”

“不用说了，凯尔希。”博士摆手，瞥向那“嗞嗞”作响的源石热水壶。

“唔…稍等。”凯尔希赶忙走向噪音处。

‘我的同胞…’博士看着自己的双手，这独属于人类的身体。

上次跟同胞对话是什么时候？不…那不是对话，只是最后的留言，‘为什么…内容记不清了？’他蜷起手来敲了敲脑袋，‘源石计划…同胞们数万年的努力，它真的正确吗？将生命和一切的一切，转存为信息，转存到源石内化宇宙？’

“…博士。”凯尔希将吹到温热的水杯“钻”到他的手心。

这温暖，

让他想起了特蕾西娅。

‘特蕾西娅…’他回想着自己跟阿米娅返回罗德岛号的景象，名为特蕾西娅的魔王在他眼前将散落在地表的源石晶簇扭转为花圃…她对源石的理解，已经达到了转译、反转的程度。

‘新生代表着希望，短短万年，泰拉便孕育出了特蕾西娅，假以时日，她定能通过提卡兹的血脉，通过这第一个触碰源石的种族的血脉，找寻到源石的权柄；她令我震惊，令我欣喜，令我看到希望。’

而就在博士打算扬起嘴角，打开面罩舔舐温水的热量时，一道令他不解的想法在脑中如滴入水缸的墨水般扩散，让他捧着杯子的手停在胸前：

[她令我恐惧、令我不安、令我生出恶念。]

[否定同胞数万年的努力，去赌这新生的、幼稚的、陷入混乱战争却不知危难将至的文明能孕育希望？这是否符合理性？这能赢得在同胞面前的辩论吗？]

[她已经触碰到了源石的根本。]

[她会毁了…]

‘不，特蕾西娅，她是希望。’

“博士？你…”凯尔希看着博士将纸杯捧在胸口，被捏成椭圆的水杯将本来就被她不小心倒满的水挤出，“啪嗒啪嗒”地落在博士腿上。

“啊，没事；只是有些饿了。”博士摇了摇头，将面罩下的卡扣打开，让稍凉的水里仅存的温热汇入自己干瘪的唇间。

‘有没有一种办法，既能论证同胞在理性与科学计算出的结果，也能给这新生的大地留有希望？’

咕咚——

他的喉结吞咽着泰拉难得的净水，眨了眨眼后，他望向凯尔希：

“凯尔希，你说的没错；我们需要特蕾西娅的帮助…或许有她在，我们就能更快地研制出更好的、可量产的矿石病药物，来替代我羸弱身体里微不足道的血液治好大家。”

“无论眼下的情况多么复杂，咳…”

‘我的研究方向没有错。不单是为了阿米娅，对…我不能为了自己的感性，而放弃同胞们的期许。’

“只要我们能让巴别塔拿出矿石病靶向药物，支持我们的萨卡兹…”

‘不，萨卡兹…只是这片大地的一环；卡兹戴尔的苦难并非独奏，果然…之前的想法是感性作用吗？当然…我不能把希望的重担压在他们身上，我也有可能，让这片大地的新生尽量享受难得的安稳。’

“凯尔希，只要有那药物，支持巴别塔的人将不尽其数，我们也会帮特蕾西娅实现她的愿望，实现你朋友愿望。”

[源石是我们的希望。]

[或许是泰拉稚嫩的新生代的希望，但定是同胞们共认的希望。]

“到了那时。”

博士再次捶了捶脑袋，他总感觉自己脑海里的想法有些相悖，但他无法理解…同为自己的想法，怎么可能出现异样？‘看来我真的需要休息一会。’

“到了那时…”他继续说道：“我们就可以平静地、幸福地、安稳地等待源石孕育一个不必终结的未来。”

[源石将会孕育不必终结的未来。]

‘源石将会孕育不必终结的未来，源石计划是更重要的，或许可以引导特蕾西娅将研究方向倾向于矿石病…她该研究矿石病。’

[她只能研究矿石病。]

咕嘟——

博士将水杯中的水饮尽，她看向凯尔希的眼神几乎被平静塞满，还裹挟着几缕“希望”；可他还没来得及吸一口放松后的空气，就看到凯尔希皱着眉头、双手攀附在了自己胳膊上；

紧接着，

他便听到朝下做跪姿的凯尔希说道：

“不！博士，听我说…”她语气似有焦急，但更多的是担心：“你现在需要休息，我会陪在你身边，关于矿石病的事宜，我们每周都会跟特蕾西娅开会讨论不是吗？”

“…好。”博士回望了角落一眼，那里杵着的泡面只剩两包了。

“…你先休息一下，我去做…我是说去拿些吃的。”凯尔希扶着他躺回床上，皱起的眉头这才松开；她呼出半口浊气，转身打开了门。

咚——

“不对。”发动了源石技艺的阿斯卡纶几乎是紧贴着凯尔希出去的，但却没有引起任何人或者机器的关注。

“不对？”阿斯卡纶皱眉；

为了避免遗忘，她正在迅速地把凯尔希和博士的对话、表情变化等细节记录到泛黄的纸上；这本本子是弧形的，因为她就算是睡觉，也会把她曳在腰间。

“…好痛，真的好痛。”走到下一层，阿斯卡纶才解除自己的源石技艺；

体表宛如被烈火灼烧，呼吸都让她疼痛难忍…她本不用如此接近博士和凯尔希，但她总感觉不对劲，这种感觉化作好奇，让她想看清博士脸上的表情…所以她不得不发动源石技艺，透支自己的生命去求证。

几分钟后，

“唔，我理解不了…”躲在角落的阿斯卡纶来回看了两遍，“还是给殿下…”

“不…殿下没让我这样做，我…我只能给苏星岚看；如果他能解释明白、说服我，我再去找殿下。”打定主意的阿斯卡纶忽然发现，阵痛的余威下传来了盖不住的别样情愫——

“肚子，又饿了。”

“现在就去找他。”

…

雪如毯般铺在大地，

正如苏星岚脑袋上裹着的白色毛巾。

距离阿斯卡纶那优雅的身形透过水汽缭绕的玻璃映入冲澡的苏星岚眼中的事，已经过了半个小时。

“…嗯，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苏星岚将那带着如薰衣草牛奶味道的弧形记录本还给阿斯卡纶。苏星岚知道，大概是博士体内的“思想钢印”发挥作用了…当然，叫它思想钢印并不准确，因为思想钢印是让人相信某事，哪怕这个事他本人并没听说过；

而可能存在于博士体内的，

则是前文明的“脊髓灰质钉”技术，这更多是一种“心理暗示”；假设一个人眼前有面包和苹果，并且他都爱吃却无法选择，那么“灰钉”就会强化设置的选项，比如灰钉设置了“要吃苹果”，那就算这个人没有立即选择，也会随着时间而慢慢的变成只会选择苹果。

这项技术本来是前文明用来对抗一些扰乱思维和认知的敌人而发明的，用灰钉强化自己既有的认知，避免被敌人的混乱认知干扰，但博士大概率也是被“源石研究团队”的另一位，也就是“源石计划”的负责人植入了灰钉，但具体内容，苏星岚也不知；

他只知道，那位名为“普瑞赛斯”的负责人是希望源石铺满大地的。

簌簌——

阿斯卡纶漫不经心地将记录本揣到怀里：“所以呢？博士是什么意思？”

“…没事，就是太累了；”苏星岚摇头，

若是不掌握剧情，就连凯尔希都无法判断博士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思想转变；但现在苏星岚也做不了什么，那毕竟是博士所想，而非博士所为…但他倒是可以提前设计。

“话说你怎么知道他的表情？阿斯卡纶…”苏星岚将罐头推到她身前，“用源石技艺了？还痛吗？”

“…博士，真没事吗？”对于伤痛，阿斯卡纶只是摇头：

“不用过多在意我的身体，我答应过特蕾西娅殿下要陪她，哦，还有你…去看个日出，所以在此之前我不会死。”

“但源石晶簇的滋生会影响你的实力，会让你在帮助特蕾西娅的过程中乏力。”苏星岚已经知道了关键信息，既然一切都如原著发展，他没必要让阿斯卡纶受到额外的伤害。

“…我不是小孩子，激将法没有用。”阿斯卡纶面露冷色：

“至于源石覆盖体表？我倒有可能拜托你帮我清除，哪怕会死，那也是命不好；况且，你可以去工程部看看，Whitesmith小姐就算是眼睛瞎了，坐轮椅了，也没有向这片大地低头。”

“Whitesmith…”

苏星岚呢喃着这个陌生的名字，回过神来时，眼前的食物和阿斯卡纶已经消失。

他知道阿斯卡纶还在忍痛，想必她不愿在自己面前露出弱态，“欸…”他将手里的[小型恢复药剂]放到床边，“好吧，阿斯卡纶，有我在你也死不了。”

‘倒是Whitesmith…’

苏星岚脑中浮现出模糊的人影，那是个坐在轮椅上，左眼被源石侵蚀到发白失明、脸颊上生有源石晶簇的短发萨卡兹女性，‘她现在已经在巴别塔了吗…倒也是，毕竟是萨卡兹；而且这个名字，是白铁匠或者锡匠的意思？结合她的源石技艺的话，应该是精炼。’

在原作中，

Whitesmith可以算得上是玩家们最陌生的精英干员，也是唯一一个被矿石病一点点折磨、杀死的精英干员，苏星岚甚至忘了她死在什么时候，‘1095？还是1096？’苏星岚抹了把脸，

“W的铳好像就是她改良的吧…这个把电焊面具镶嵌在双角上、不要命的工作狂…”苏星岚站起身来：“特蕾西娅现在还没找我，估计埃芒加德是要明天见了，”

“也好。”

苏星岚迈出门去，花了几秒分辨出前后左右，随即朝工程部所在层的直达电梯走去。

‘要去治疗她吗？嗯…还得等等，既然要下棋就不能急躁，但这不妨碍我先去见见未来最美丽的精英干员…Whitesmith，没记错的话，源石技艺是强化材料、精炼装备等？顺利的话，我跟她们还要共事许久，不顺利的话…呵，我要是掌握剧情还不顺利，还不如苟起来等谁发现然后吃了我，’苏星岚理了理未干的头发，收回“不顺利就吃一百块源石然后爆炸”的想法：

‘Whitesmith小姐，’

‘既然我在罗德岛，’

‘你就别想拿死亡等借口来翘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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