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3章 幕间，所谓信任

咚、咚——

隐德来希从不放任自己的高跟鞋发出声响，但现在她无暇顾及。

脑袋昏昏沉沉，闭上眼睛便会看到苏星岚那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没见过所以不理解，那我们就做出这片大地的第一份成功案例！”这句话他重复了至少三遍。

“…我不明白。”

隐德来希横起手背揉搓着额头，眉尖传来晕眩、关节持续发痒、呼吸探不到底——她想不出苏星岚给自己的解释为什么合理，但她下意识就是觉得那样会成功。

“引导被燃起的火，比点燃火本身更简单…”

她呢喃着这句话，随后张开嘴巴猛吸了口气，隆起的胸口将担在肩上的镰刀都推成了另一个姿势。‘做吧…就跟着他做吧，去卡兹戴尔，亲眼看看那样做会发生什么；毕竟移动城市不论发生什么，该头疼的都不会是特蕾西娅。’

‘实践吧，就像亲王送我来到特蕾西娅的身边那样。’

咚。

后脚忽地跟上前足的步伐，两个裹在粉红肌肤下的脚踝撞在一起，让隐德来希稳住身形：“哎呀，头昏脑涨…我也会有这种感觉吗？明明同时处理几十份情报都不会如此。”

“倒也是…”

她阖上双眼回想片刻，她在两个小时内被“设计”、知道了好几年的“可怕未来”，还要在“未来里悲惨死去的女主角”面前跟华法琳装模作样，“哄”走了特蕾西娅后就马不停蹄地去找苏星岚讨说法，最后又在脑袋里塞了一堆奇怪的知识…换别人早就抱着膝盖躲在角落疯掉了吧？

“该说…不愧是我吗？”隐德来希轻笑一声，“只有靠我才能达成的美愿结局嘛…”

她不讨厌被人信任；

但她更希望信任她的人值得自己信任。

如果苏星岚真的证明了自己，那她不介意多一位值得倾诉与温存的“家人”。

“去找阿斯卡纶吧，尽量了解苏星岚这个人…‘他的记忆’在我的源石技艺的‘记录’里越发模糊了，可能是那甘甜的血水被我本能消耗了吧…总之，我需要补全对他的认知，不能让自己太过被动。”

隐德来希弯下腰去，

她将大腿外侧翻面的异色腿环整理妥当，随即望向前方：‘走吧，我的脚；让我们找寻扩大一成胜算的通路。跳吧，我的心；让我们有力气做自己想做的事。看吧，我的眼；让我们信任自己该信赖的，质疑自己该怀疑的。’

‘让希望蔓延；让每个明天的我们都会相见。’

……

十分钟后。

罗德岛中层甲板，未挂牌的酒吧。

比起嘈杂，这里更该用“落针可闻”来形容；屋内三两成堆，每个“小团体”都像被斥力作用着偏离，大家都想在这里摄入一些麻痹脑袋的酒精，寻得几分轻松，并将平常不敢说的、不敢猜的事互相念叨出来，而不是在大吵大闹后被工程部的雇员赶出去。

昏沉的灯光堪堪照亮狭隘的角落，被“暴力维修”的、稍有倾斜的小桌前挤着三个人。隐德来希来回瞥过逻各斯和阿斯卡纶的眼睛，那反馈而来的坚定让她难以继续呼吸。

‘我真的…不想看到明天了。’

花了五分钟找到阿斯卡纶的隐德来希已经抛出了自己的问题，但她收获的结论却来自少女旁边的青年，而她听到的话若是跟苏星岚所言相比，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对比世界真理。

隐德来希拧着眉头再次看向逻各斯，这个刚才说出来“殿下将万千的夜熬在理想，却也有至少一晚属于苏星岚”这句怪话的女妖、这个菈玛莲疼爱的未来女妖共主。

她又瞥向阿斯卡纶，

后者仍像灰角荒原的枯树一般，凝重、不语。

隐德来希忽然觉得苏星岚之前给自己的解释是那样合理，十分可信。

“这里不适合谈论什么，尤其是殿下。”阿斯卡纶被她瞪了四秒，终是小声地挤出几句话来：“他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了殿下，这点殿下知道，我们也清楚。”阿斯卡纶压下眸中的情愫：“而殿下就是那样温柔的人，有些事情总要有人替她去做。”

正如苏星岚所说，

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事情…至少在当下话题中，她自认所掌握的情报远胜隐德来希；她，阿斯卡纶，在玫瑰河畔最擅长的情报领域胜过了“玫瑰河畔善后人”。

“是吗？那苏星岚也算是温柔的人呢。”面对他人，隐德来希仍是“航船”该有的样子，她不会把情绪与目的随意吐露，除非遇到苏星岚这种“怪物”。

‘开什么玩笑！会有人让特蕾西娅暂时放下愁苦，与之品味欢愉？’隐德来希在心底嘶吼，‘但是…’她又回想着苏星岚这特殊的存在，‘如果他对我的设计，都是为了帮特蕾西娅呢？所以…才对我这么，残忍？’

‘不…这不叫残忍，如果有的选，我会亲自去找到这份未来，否决它。’

“哎呀，时候也不早了。”她侧过身去，将膝盖从桌下绕出后站起：“不要熬太晚哦，”她扫过逻各斯，随后看向阿斯卡纶：“菈玛莲可不会允许他喝酒呢，就拜托你监督了，好吗？”

中指与无名指并拢，隐德来希冲二人轻轻挥手：

“晚安，说不定下次见面时，我会送你们小礼物。”

转身，眸子轻垂；

隐德来希手指稍动，牵着调皮的发丝离开自己眼睑，她踏着高跟鞋大步朝酒吧外走去，却没有勾起任何人的目光；掠过门去，她的肩上便多了把巨镰。

‘两日后…’

她在心底回想苏星岚派发的“任务安排”，随后勾起嘴角，‘不再想了；如果想做，那我便会去做…至于现在嘛，就按照他说的去做那些准备好了。’

……

几分钟前，赫德雷宿舍。

强迫自己喝水后上了三趟厕所，并在路上“探查消息”的赫德雷终于盼来了苏星岚。“…没事吧？”赫德雷并未陈述自己的焦愁，只是朝旁边挪了挪身子，将身后的垫子拽了过来。

“计划之中。”苏星岚颔首，盘膝坐下；

倒是他对面的伊内丝那裹着白色浴巾的脑袋上，一双金色的眸子即将渗出水来：“洗个澡的功夫你就能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所以呢，下一步是？”她一巴掌扣在W脸上，发出“啤”的一声；遮住了后者望向双手捧着的机械式游戏机的视线；

这个叫做“水压套圈游戏机”的小玩具还是苏星岚给她的，只要按下按钮，就能产生水压，将液体池里的“小圈圈”往上喷去，控制好角度便能让小圆圈套在液体池的“柱子”上。

“啊啊…无聊到死。”W拧了拧被压扁的鼻尖，并将左脚搭在了苏星岚腿上：

“狗东西，你这两天都在做什么？难道因为炸弹做不好，就跑去找别人求安慰了？真是悠哉呢…有这些时间我都能在特雷西斯的茅房里塞满炸弹了…唔！”

“我在吃东西呢。”伊内丝捂住了W的嘴巴，但她的眼神自始至终都没离开苏星岚的眼睛。

“嘛，下一步是最重要的了，‘攻略组’已经齐了；”苏星岚将双手撑在桌上，直到W的脚趾抵住他的胸口：“半个月内，我会让卡兹戴尔移动城市改天换地；至于当前嘛，”他望向赫德雷：“等我见完孽茨雷，你去找特蕾西娅申请个外出任务，常态化商队就行，就像我之前申请的那种…然后你们去随便逛逛。”

“你呢？你要独自去移动城市？”赫德雷皱起眉头。

“…不是还有隐德来希，嘛…”

“哼，你别忘了血魔在你的血面前是什么样子。”伊内丝打断了苏星岚的话：“玫瑰河畔…我虽然不知道隐德来希是怎样的人，但那些‘传说’可勾勒不出简单的存在；你独自跟她去就是找死。”

“伊内丝说得对…”赫德雷点头。

“…我有自信，别忘了我能看到未来；隐德来希不会伤我。”苏星岚将眼神瞥到一边：“你们三个是我最信任的，正因为你们见过我的指挥，看到了我带来的些许胜利。但移动城市里的人也见过、了解你们，赫德雷小队里只有我没有出名。”

“况且，阿斯卡纶还有别的事要做…她明面上会监视我，实际上还是留在罗德岛号。”

房间里重归死寂。

“喂喂喂，你这家伙有没有听我说话？”W打破了僵局，她轻轻发力“揣”在苏星岚胸口，摆正了他的身子：“我说，有这些时间我都能在特雷西斯的茅房里塞满炸弹了，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我、能、进、去；我说能就能。”她比划着一个带起兜帽的动作，随后指着自己的角：“求我吧狗东西，只要我想，伊内丝都认不出乔装打扮的我。”

“…哼。”伊内丝的声音似在嘲笑，但她并未戳穿W莫名的自信。

“快好好想想吧，说点好听的，做点好玩的，然后W大人就会保护好你。”W将拇指指甲戳在牙缝边，躺在伊内丝腿上的她仰起脑袋，目光越过胸脯直奔苏星岚而去。

“让她陪你去，苏星岚…你是指挥官，但不是H1的队长。”伊内丝的食指轻轻点在桌上：

“正好让我清净点。”

“的确，如果是W的身形，更适合隐蔽…如果那位隐德来希愿意帮忙，应该不会有额外的负担…爆炸什么的更利于在城区吸引注意，这是最稳妥的办法。”赫德雷在伊内丝瞪过来后连忙补充。

‘他们相信W会保护我，’苏星岚心里传来温热，‘哪怕W无法保全我，对移动城市充满未知的他们…也愿意冒这个险，冒着会失去W的险来做这种事…为什么…’

“我们才认识多久？”苏星岚将这哽在喉里的话吐了出来。

赫德雷三人的选择，太不合理了：

“你们真的相信我能做到什么？”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感受到盘着的腿上传来压力。

“我们真的相信你能去做，但从未相信你能做到什么。”伊内丝勾起嘴角：“苏星岚，比起卡兹戴尔的其他人，你至少会去做，而不是像游荡的尸体般跟在某个人身后。”

“…伊内丝，也不能这么描述殿下身后的人吧…”赫德雷捂向额头。

“哼，典型的萨卡兹思维。”伊内丝揉了揉W的脑袋：“别让W死了。”

“我他妈还没同意呢，喂！”W拉过她的手作势就要咬去。

“那你，嗯…”伊内丝赶忙将手抽回来：“那你就待在巴别塔吃芜菁汤吧，我去。”

“哈！你是嫌那个大家伙肚子里知道你是个外族人的人太少？”W甩开她的手，抽出左脚后板着腹肌坐起身来：“啊啊，给那个血魔通知一声，”她拽着苏星岚披着褂子的肩膀，随后将他的脖子揽住：“告诉她，她的船需要给一个带着违禁品的乘客留票。”

‘别想死在我不知道的地方。’W手上稍稍用力，两人的额头抵在一起；她的脑袋发出响亮的塑料瓶敲击声，盖过了苏星岚脑袋发出的闷西瓜声。

苏星岚想要抽出脑袋，但揽在他脖颈后面带着凉意的纤指并不允许。

“…好。”苏星岚只得无奈答应。

“这么呆板干什么？要我说口令正确吗？”W将他轻轻推开，随后朝后坠去，直到伊内丝的腿接住了她的脑袋：“走之前喊我一声，”她将自己的“房卡”撇到苏星岚手里，“在这之前我就要好好休息了，到饭点记得来送饭。”

‘该做多少炸弹，才能整个炸掉军事委员会？’W张开手掌，用指缝拨弄着天花板射来的灯光；她的呼吸被心跳曳的轻颤，W不理解这是兴奋、期待，还是担忧。

桌上，

铁罐头开口时的“咓”声让W的脑袋从桌下“冉冉升起”，新的吃食被赫德雷一点点摆好，盖住那桌子上被W“割”出来的裂隙。伊内丝不时对某个雇员发出犀利的评价，W则会回以“偷窥狂”之类的吐槽；时间像窗外雪点般飞舞，直到坠落在地上化作已经确定的过去。

‘要去见孽次雷了。’

苏星岚扶着赫德雷门口的墙板，直到伊内丝把自己送回房间，等到W朝他做了个鬼脸和假装丢炸弹的动作；鼻尖挽住一捧空气，孤独的廊道在下一刻便属于自己；他朝远处的阴暗望去，“正在施工”的牌子若隐若现，其后的一抹光明是廊道另一头的顶灯，专为华法琳的“新房间”保留着起夜的照明。

‘哈…就算能照明，她到厕所的路上也要踩过那些外凸的铁皮，真是可怜。’苏星岚勾着嘴角摇了摇脑袋，随后把自己装进了屋里。

横推门掩上，

发出“噌”的轻音；‘我这门…有必要装吗？’他脑中闪过阿斯卡纶和隐德来希的样子，随后将拖鞋甩到床边，‘先睡觉吧…只要能稳住孽次雷…’

‘计划便可安稳行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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