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绸缎铺子
第二十三章 绸缎铺子
赵语莲一时有些发愣。
夕阳的余晖给这刚刚收拾出来、还带着几分狼狈凌乱的小院带来了些暖意，墙面略显斑驳，萧煜倚在那儿，大半身形都隐在阴影里，只有半张脸被光照着，明暗交界的光线让他平日里摆在外面的那份温润如玉打了折扣，暴露出几分难言的危险。
离开王府前，赵语莲其实有些犹豫，最后还是鬼使神差地绕路去了他的院子，轻轻叩了两下，里面静悄悄的，毫无回应。
那一刻她松了一口气，又像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
萧煜直起身，缓步朝她走来。他的瞳色偏深，看人的时候黑沉沉的，用书上的“目若点漆”来形容都觉得浅了，更像是一汪深潭，不知有多少人溺毙其中。
赵语莲与他对视一瞬，连忙垂下眼睫。
“莲儿离去，也不来告个别，”他低沉的嗓音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是要始乱终弃了吗？”
赵语莲被他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弄得有些哭笑不得，心头那点莫名的情绪被冲散了不少。她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的神情看起来无辜又真诚。
“世子说笑了，”她避重就轻，没有回应那句调笑，关切似的打量着他，“瞧着世子爷，今天心情很好的样子？”
“哦？”萧煜扬了扬眉，竟真的笑着点了点头，那笑意浸染了眼底，显得格外真实，“嗯。”
他毫不避讳地承认了。
“搬走几块碍事的石头，顺便让讨厌的人绊了一跤，当然高兴。”
碍事的石头？讨厌的人？赵语莲有些不明所以，但她向来很识趣，不会深问，萧煜也喜欢她这份识趣。
“后面有什么打算？”
赵语莲垂下头，这话就算萧煜不问她也有些发愁。
“眼下走一步看一步吧，之前我不曾关心家里庶务，今日才知道母亲管家的不容易。”
忠顺王给了她提点，最好能搭上商会行首的线，可是京城行商不知凡几，怎么搭上人家的线？
别说她如今身份尴尬，就算还是个大小姐，也不可能贸贸然带着礼物上门，说“我要查案，请您帮忙”。
这几间铺子，是她能想到眼下唯一能同商会搭上点关系的，可瞧这光景也并没有多赚钱，人家怎么看得上。总得先……
赵语莲想到这里，忽然察觉到头顶落下的视线，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笑意。她抬起头，正对上萧煜毫无顾忌的眼睛。
她不禁有些窘迫，脸颊微热。
“世子笑什么？”
“莲儿不会是在想，要怎么亲自挽起袖子，打理这铺子赚钱吧？”萧煜只觉得有些好笑，这赵语莲是真还没来得及跟她母亲学些什么啊。
真是有意思。
他有时觉得这女人身上有股狠劲，为了摆脱婚约毫不犹豫就爬上了自己的床，知道刘氏害了父母就敢一块毒糕点送她上路，每一步都是险棋，疯得跟自己颇有相似之处；有时候又在莫名其妙的地方愚蠢而天真。
人怎么会有这样两种截然相反的特质？
原本只想看看这个胆大包天的大小姐想干什么，现在倒是越来越有兴趣了。
赵语莲有些不解，眉头轻轻蹙起。
“管铺子的主家，是不操心经营的。”萧煜点了点她的肩，“寻常人家的小本生意另说。像你这样身份的人，一般名下有产业，主家只定经营方向，也就是卖什么东西，是做布料、成衣，还是吃食、茶水之类，按季过问经营情况。”
“至于生意做得好不好，客人多不多，那是掌柜的事。”
赵语莲心想，是了，她想岔了。
她一个高门贵女，就算落魄了，也从没学过怎么招揽客人，怎么跟供货人打交道。真要她亲自上阵，怕是几天就要把这铺子赔个底朝天。
主家不亲自去做生意，不止是因为掉身价，更多的是，大多人没有这个精力和能力。
一时间，赵语莲只觉得窘迫得说不出话来。
看着她这副模样，萧煜喉间发出一声低笑。他上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被拉近。他身上清冽的皂角香气混着一丝淡淡的墨香，不由分说地将她包裹。
他微微俯身，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亲昵地蹭了蹭她柔软的耳垂。
“唔……”
赵语莲身子一僵，耳畔顿时像被火烧着似的，迅速蔓延开一片滚烫的红晕。
萧煜的唇沿着她的脸颊，若即若离地游移，摩挲过她的肌肤，惹起一阵战栗。她下意识地想躲，却被扣住了下巴。
躲自然是躲不掉的。
他的吻最终落在了唇上。
起初只是试探，而后便带上了不容拒绝的力道，攫取了她全部的呼吸。
赵语莲以往总是顺从的，可今天，这个后院毕竟不是什么绝对安全的地方，前院还有伙计来来回 回，她总觉得随时可能有人进来，浑身都绷紧了，忍不住抓住他的衣领，更被吻得有些喘不过气。
萧煜低声笑了笑，带着一丝缱绻的沙哑，稍稍退开些许，却并未完全放开她，热气洒在她脸上。
“莲儿怕吗？”
“怕什么呢，看见了不正好？我可不用为嫂子守孝。”
他松开手，勾了勾她的头发，又在额头上落了个吻才转身要走。
“往后......还有的是见面的机会呢。”
萧煜走了，赵语莲还站在原地，定了定神，用力将心头那点涟漪压下，转身回了铺子。
她将铺子里仅剩的两个伙计都叫了过来。
其中一个伙计憨厚些，进来见了她先是一愣，随即关心地问：
“是不是屋子不透风，小姐热了？我去开窗子去。”
赵语莲不明所以，扭头看到一边的铜镜才发现自己面上还带着红晕，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好胡乱点点头。
“是有些热......”
那伙计猛点头：“就是！这几天不知道是不是要下雨了，闷得很，又热，每天搬完货都是一身呢。”
赵语莲实在不知道怎么回他，只好换了个话头。
“不说热不热的了——掌柜的呢，怎么只有你们两个人？”
两个伙计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苦着脸回话：“回小姐，王掌柜他……他前些日子就走了。”
“走了？”赵语莲眉心一跳。
“是。府上一出事，他就怕被牵连，收拾了东西，说是回乡下老家，再也不回来了。”
另一个小伙计也补充道：“这段时日，铺子里全靠我们两个撑着，可我们也不会算账，也不懂进货，只能开门迎客，卖些库房现有的布料。”
还真是让人头疼。
赵语莲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又道：“把账本拿来我看看。”
伙计很快将一本半旧的册子呈了上来。
赵语莲翻开账本，借着昏黄的烛光一页页看下去。她虽不精通庶务，但看看流水账目还是不成问题的。
越看，她的眉头就皱得越紧。
这铺子地段极好，可账面上的进项却只能用平平来形容，甚至有几个月还是亏损的。看来那位王掌柜，也不是什么经营奇才。
就单说上半年苏州买来的云纱，连带路上的花销，一匹纱就能划到一两银子的进价，却在库房里积压了半年都没卖掉，这段时间伙计也不知道情况，见再压着就要被虫啃鼠咬了，只好降到八钱的价往外甩卖。
卖一匹倒要赔二钱进去。
“不成，”赵语莲合上账本，心里有了决断，“眼下最要紧的，是尽快找一个信得过、有本事的新掌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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