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反噬

夜色如墨，泼洒在锦绣皇城的每一个角落。紫宸殿内，烛火通明，却驱不散那萦绕在帝王眉宇间的阴鸷。

夏静炎斜倚在龙椅上，指尖把玩着那枚边缘粗糙的牛皮纸，上面被利箭贯穿的狼头符号，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刺眼。他面前的地上，整齐地摆放着几枚从尸体上搜出的淬毒暗器，幽蓝的刃口闪烁着不祥的光泽。

夜枭如同雕塑般立在阴影里，汇报完毕后再无言语。

“北方狼群……淬毒的问候……”夏静炎低声重复着凤戏阳让夜枭带来的话，唇角勾起一抹冰冷而玩味的弧度，“朕的这位准皇后，倒是会说话。”

他抬起眼，目光锐利如鹰隼，看向夜枭：“尸体处理干净了？”

“是。痕迹已彻底清除。”

“栖凰宫那边，她反应如何？”

“异常平静。处理完刺客后，便如常歇息，未见丝毫慌乱。”

“平静？”夏静炎嗤笑一声，将那牛皮纸随手丢在案几上，“她这是笃定朕会顺着她递过来的杆子往上爬。”他站起身，玄色龙袍在烛光下流淌着暗沉的光泽，“慕容家……凤随歌……还是朕的那位好皇兄？她这是想借朕的手，把水搅得更浑。”

他在殿内缓缓踱步，影子被拉长，扭曲地投映在墙壁上。“夜枭，你怎么看？”

夜枭沉默片刻，声音依旧平稳无波：“凤公主此举，意在祸水东引。但刺客身上带有赤焰骑标记的暗记，以及慕容家惯用的毒，证据虽可伪造，却也指向明确。无论背后主使是谁，其目标皆是栖凰宫，意在阻止公主与陛下联合，或……灭口。”

“灭口？”夏静炎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夜枭，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她一个初来乍到的和亲公主，能知道什么秘密，值得人如此迫不及待地灭口？”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幽深，“除非，她带来的，不止是那三座城的布防图……”

他重新坐回龙椅，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发出沉闷的声响。“慕容仲那个老家伙，仗着军功和与凤平城那点微末交情，在夙砂边境经营多年，手伸得未免太长了些。还有庄慎，老狐狸一只，表面上恭顺，背地里没少给他那好外孙（二皇子）铺路……”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枚牛皮纸上，眼神渐冷：“传朕旨意，即日起，严密监控所有与慕容将军府、庄相府往来密切的官员，尤其是与边境、军需相关的调动、文书，一律严查。另外，”他看向夜枭，“加派人手，给朕盯死栖凰宫！朕倒要看看，她凤戏阳下一步，还想怎么走！”

“是！”夜枭领命，身影融入黑暗。

夏静炎独自坐在空荡的大殿中，看着跳跃的烛火，眼底是一片翻涌的、混沌的杀意与兴味。

凤戏阳，你最好真的能拿出让朕感兴趣的东西。否则，这栖凰宫，就是你的埋骨之地！

夙砂

烛火同样亮着。凤随歌面前摊开着一份刚刚破译出的密信，来自安插在慕容将军府多年的暗桩。信上的内容，让他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暴戾无比，拳头紧握，指节发出咯咯的声响。

信上证实，慕容曜确实与锦绣振南王夏静石有秘密往来，近期更有一批经由慕容家势力掩护的“特殊物资”，绕过朝廷监管，流向了锦绣边境，疑似与夏静石麾下的私军有关。而就在凤戏阳离开夙砂前后，慕容曜曾秘密调动过一批不属于军制内的“灰影”死士，动向不明。

“慕容——曜！”凤随歌几乎是咬着牙念出这个名字，眼中是滔天的怒火与被背叛的痛楚。他视若手足的兄弟，竟然真的通敌卖国！甚至可能……对戏阳下了杀手！

一想到妹妹可能在路上遭遇不测，凤随歌就感觉一股血气直冲头顶。他猛地起身，就要往外冲。

“殿下！”影卫首领急忙拦住他，“此刻不宜打草惊蛇！慕容家在军中势力盘根错节，若无确凿证据，贸然动手，恐生兵变！”

凤随歌脚步一顿，胸口剧烈起伏。他知道影卫说得对。慕容仲在军中威望甚高，慕容曜也掌管着御林军，没有铁证，难以服众，甚至会逼得他们狗急跳墙。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了几口气，眼中的杀意却愈发凝实。“继续查！我要知道那批‘灰影’到底去了哪里，做了什么！还有，他们与夏静石勾结的具体证据，给本王挖地三尺也要找出来！”

他走到墙边，看着墙上挂着的、付一笑当年射中他的那柄长弓，眼神复杂。戏阳说得对，最致命的刀，往往来自最信任的身后。

“加强王宫守卫，尤其是父皇和听雪苑的安全。”他沉声吩咐，“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接近听雪苑半步！”

锦绣，振南王府。

夏静石也得到了栖凰宫遭遇不明刺客、刺客被凤戏阳反杀的消息。他坐在书房里，面色阴沉。

“废物！”他低斥一声，不知是在骂那失败的刺客，还是在骂幕后主使之人的愚蠢。

凤戏阳刚入锦绣就出事，无论是不是他做的，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必然是他。夏静炎那个疯子，正好可以借此机会打压他。

“王爷，如今我们……”萧未然小心翼翼地问道。

夏静石揉了揉眉心：“暂时按兵不动。告诉那边，手脚干净点，别再留下任何把柄！”他眼神阴鸷，“凤戏阳……看来是本王小瞧你了。”

他原本以为只是个可以利用的蠢货，没想到竟是个如此棘手的角色。她这一手，不仅自保，还成功地将嫌疑引到了他和慕容家头上，激化了夏静炎的猜忌。

这盘棋，似乎因为这颗意外落下的棋子，变得越发混乱了。

慕容将军府，密室。

慕容仲脸色铁青，慕容曜则垂首站在一旁，脸色苍白。

“灰影失手了？还留下了痕迹？”慕容仲的声音压抑着雷霆之怒，“你不是说万无一失吗？”

“父亲息怒！”慕容曜急忙道，“那凤戏阳身边定然有高手护卫！而且……而且她似乎早有防备！那枚暗记，绝非我们的人所留，定是有人栽赃！”

“栽赃？谁会栽赃我们？”慕容仲眼神锐利，“凤随歌？还是夏静石？或者……是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管是谁，如今我们已成众矢之的。夏静炎必然借此机会清查我们的人，凤随歌那边恐怕也起了疑心。”他看向慕容曜，眼神狠厉，“立刻切断与锦绣那边的一切明面联系！所有可能被查到的线索，全部清理干净！还有，让你手下的人都安分点，最近别再有任何动作！”

“是，父亲！”慕容曜连忙应下，额角渗出冷汗。

慕容仲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凤戏阳……这个变数，打乱了他们所有的计划。必须尽快想办法除掉她，否则后患无穷！

栖凰宫。

凤戏阳醒来时，天光已大亮。殿内依旧冷清，但空气中那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已经散去。

宫人们伺候她梳洗，神色间比往日更多了几分敬畏和小心翼翼。昨夜殿内的动静，虽然被刻意压制，但并非全无痕迹。

凤戏阳恍若未觉，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初来异国的柔弱与忧郁。

用过早膳，她依旧坐在窗边，看着那几株半死不活的梅树，仿佛外界的一切风波都与她无关。

只有她自己知道，平静的水面下，暗流是何等汹涌。

她知道自己那一步走得险。但她别无选择。唯有将事情闹大，将水搅浑，才能让夏静炎不得不将目光投向慕容家和那些潜在的敌人，才能为她自己争取到一丝喘息和布局的空间。

她在等，等夏静炎的反应，等凤随歌的调查，等慕容家和庄家下一步的动作。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枚淬毒的银簪，凤戏阳的眼底，是一片冰冷的、近乎残酷的耐心。

狩猎，需要耐心。

而她，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她相信，经过昨夜，那些藏在暗处的毒蛇，已经感受到了威胁，很快就会按捺不住，再次露出獠牙。

到那时，就是她收网的时候。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她苍白而精致的侧脸上，却暖不透那眼底深沉的寒意。

栖凰宫，终究困不住浴火重生的凤。

这锦绣皇城的风暴，由她而起，也必将，由她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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