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荒唐
魏延征事件后,一连数日,锦绣皇城的气氛都显得有些凝滞。栖凰宫更是如同被遗忘的角落,连鸟雀声都稀落了许多。凤戏阳依旧每日安静度日,只是心头那根弦,始终紧绷着。
她知道,夏静炎那边绝不会毫无动静。以他的性子,越是平静的水面下,越是暗流汹涌。
这日午后,凤戏阳正倚在窗边小憩,忽被一阵由远及近的喧闹声惊醒。那声音混杂着丝竹管弦、女子娇笑,还有男子肆意张扬的谈笑,在这肃穆的宫墙内显得格外刺耳。
声音的方向……似乎是朝着栖凰宫来的?
她蹙眉起身,走到殿门边,透过门缝向外望去。
只见一行队伍浩浩荡荡而来,为首的正是夏静炎。他今日未着玄袍,反而穿了一身极为招摇的绛紫色锦袍,金冠歪斜,墨发微乱,脸上带着明显的醉意,步伐虚浮,被两个容貌娇艳、衣着暴露的舞姬一左一右地搀扶着。
他身后跟着一群乐师和舞娘,丝竹声声,舞袖翻飞,还有几个看似朝臣模样的人,脸上挂着谄媚又带着几分惶恐的笑容,簇拥在一旁。整个队伍乌烟瘴气,毫无皇家威仪,倒像是哪家纨绔子弟带着戏班出游。
“陛下……陛下您慢些……”左边的舞姬声音甜得发腻,几乎将整个人贴在夏静炎身上。
夏静炎哈哈一笑,伸手在那舞姬脸上摸了一把,语气轻佻:“怕什么?这整个皇宫都是朕的!朕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他目光迷离地扫过四周,最后定格在栖凰宫紧闭的宫门上,嘴角勾起一抹玩世不恭的弧度,“哦?到皇后的地盘了?正好!朕今日得了几个新玩意儿,带来给皇后瞧瞧!让她也乐乐!”
他话音未落,搀扶着他的两个舞姬和其他随行的美人儿都娇笑起来,眼神或好奇或挑衅地打量着这座沉寂的宫殿。
队伍在栖凰宫门前停下。守卫宫门的侍卫面面相觑,跪也不是,拦也不敢,脸色都十分难看。
“开门!”夏静炎打了个酒嗝,命令道,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蛮横。
侍卫犹豫地看向领队,领队额角冒汗,最终还是硬着头皮示意开门。沉重的宫门被缓缓推开,外面那荒唐喧闹的景象,瞬间映入栖凰宫内所有宫人的眼帘。
宫人们吓得纷纷跪倒在地,头埋得极低,浑身发抖。
凤戏阳站在殿内,看着门外那一幕,袖中的手悄然握紧。她看着夏静炎那副醉眼朦胧、左拥右抱的样子,看着他刻意表现出来的昏聩和放浪,心脏像是被细密的针扎了一下,并不很疼,却带着一种冰凉的失望和……一丝了然。
他是在做戏。做给所有人看。
做给那些可能隐藏在暗处、窥探他真实动向的眼睛看;做给景太后看,证明他依旧是个沉迷酒色、不堪大用的废物皇帝;或许……也是做给她看,试探她的反应,或者,用这种方式,将她推开,划清界限?
“皇后呢?朕的皇后怎么不出来迎驾?”夏静炎推开搀扶他的舞姬,摇摇晃晃地就要往殿内闯,目光却状似无意地扫过殿内,与站在阴影处的凤戏阳视线有一瞬间的碰撞。那眼神深处,飞快地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复杂,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凤戏阳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翻涌,脸上迅速堆砌起惶恐、羞耻以及一丝强装镇定的表情,快步从殿内走出,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屈膝行礼,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臣妾……参见陛下。”
她低垂着头,似乎不堪承受眼前这荒唐的景象和宫人们各异的目光。
夏静炎停下脚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醉醺醺地笑道:“皇后起来吧。瞧瞧,朕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他随手从身边一个乐师手里夺过一支玉箫,塞到凤戏阳手里,“喏,赏你的!给朕吹个曲儿听听!”
那玉箫上似乎还沾染着脂粉香气。凤戏阳手指触及那冰凉滑腻的玉质,胃里一阵翻腾。她强忍着,没有扔掉,只是将头垂得更低,声音细弱:“臣妾……愚钝,不通音律……”
“不通?”夏静炎挑眉,似乎有些不悦,又转向那些舞姬,“那你们!就在这儿,给朕和皇后跳上一曲!跳得好了,重重有赏!”
舞姬们娇声应下,丝竹声再起,妖娆的身段就在栖凰宫门前、在跪了一地的宫人面前,翩然舞动起来。靡靡之音与香艳舞姿,将这原本清冷的宫苑搅得乌烟瘴气。
夏静炎重新搂住一个舞姬,坐在不知哪个机灵太监搬来的椅子上,一边饮酒,一边欣赏歌舞,目光却偶尔会掠过像根木头一样僵立在原地、脸色苍白的凤戏阳。
他在等。等她受不了这屈辱而爆发,或者哭泣,或者求饶。
时间一点点过去。歌舞不休,喧闹不止。栖凰宫的宫人们头都快埋进地里,有些年纪小的宫女已经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
凤戏阳始终低着头,一动不动,像一尊没有知觉的石像。只有她自己知道,指甲已经深深掐进了掌心,留下几个月牙形的血痕。屈辱感如同毒火,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但比屈辱更强烈的,是心头那股冰凉的悲哀。为他,也为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刻钟,或许更久。夏静炎脸上的醉意似乎散了些,那玩世不恭的笑容也淡了下去。他看着凤戏阳那副逆来顺受、仿佛认命般的姿态,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烦躁,还有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类似于失望的情绪。
他突然觉得眼前这一切,索然无味。
“够了!”他猛地将手中的酒杯摔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丝竹声戛然而止,舞姬们也吓得停下动作,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夏静炎站起身,看也没看凤戏阳一眼,语气恢复了惯有的冰冷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没意思。回宫。”
他拂袖而去,留下满地狼藉和一众惊魂未定的人。
那群舞姬乐师和朝臣也慌忙跟上,喧闹的队伍如来时一般迅速退去,只留下栖凰宫门前一片诡异的寂静,以及空气中尚未散尽的脂粉香和酒气。
宫人们这才敢稍稍抬头,面面相觑,脸上满是后怕和同情地看着依旧僵立在原地的凤戏阳。
凤戏阳缓缓直起身,看着宫门外空荡荡的宫道,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那支冰冷的玉箫。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眼神空洞得吓人。
良久,她轻轻松开手,玉箫掉落在光洁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断裂声。
她转身,一步步走回殿内,背影挺直,却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孤寂。
殿门在她身后缓缓关上,隔绝了外面所有的视线。
她靠在冰冷的门板上,缓缓闭上眼。眼泪终于无声地滑落,不是因为屈辱,而是因为心疼。
那个男人,究竟要用这种自污的方式,将自己放逐到怎样的境地?
而她,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触碰到他那颗被层层包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殿内没有点灯,黑暗将她完全吞噬。只有窗外偶尔漏进的微光,映亮她脸上未干的泪痕,和她眼中重新燃起的、更加坚定的光芒。
无论如何,她不会放弃。
这场荒唐的戏,她陪他演下去。直到他愿意卸下伪装,直到他肯让她看见,那伪装之下,真正的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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