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无心之风
夏静炎身上那悄然变化的细节,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虽细微,却逃不过潜伏在暗处的眼睛。白守拙,这位侍奉帝王多年的大太监,将他主子近日来的种种异常——那严整到一丝不苟的衣冠,那刻意更换的、过于清贵的熏香,以及踏入栖凰宫前那几不可查的、整理袖口的停顿——都默默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他低垂的眼睑下,精光内敛。作为夏静石早年埋下最深的一颗钉子,他深知这位振南王殿下对凤戏阳那份未曾熄灭的执念,以及对其投向夏静炎的嫉恨。夏静炎这反常的、近乎“孔雀开屏”般的行为,无疑是一个危险的信号,预示着这位暴君的心思,正不受控制地偏离原本设定的轨道。
一封密信,经由白守拙绝对隐秘的渠道,悄然送出了宫墙,直达振南王府。信中并未过多渲染,只客观陈述了夏静炎近期的衣着、熏香习惯的改变,以及其频繁前往栖凰宫的事实,并附上一句精准的揣测:“陛下心绪,似为栖凰宫所牵,异于往常。”
这封密信,如同一颗投入命运棋盘的冷子,在无人知晓的角落,开始酝酿新的风波。
而栖凰宫内,对此一无所知的两人,依旧维持着那种微妙而紧绷的平衡。
这日,夏静炎下朝后,并未像往常一样直接回紫宸殿处理政务,或是召人饮酒作乐,而是鬼使神差地又来到了栖凰宫。他依旧是一身威严整齐的玄金龙袍,发束金冠,周身萦绕着那刻意熏染的冷冽香气。
凤戏阳正在庭院中,小心翼翼地给那几株半死不活的梅树松土。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在她素净的衣裙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动作专注,侧脸线条柔和,与这深宫的冷硬格格不入。
夏静炎站在廊下,没有立刻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发现,自己似乎越来越习惯,甚至……期待看到这样的画面。这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安心,仿佛外界的所有纷争与压抑,都能在此刻暂时远离。
凤戏阳察觉到他的目光,抬起头,见是他,并未惊讶,只是放下手中的小铲,起身微微颔首:“陛下。”
她的目光在他过于齐整的衣冠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清澈,带着一丝了然的柔和,让夏静炎心头莫名一悸,有种被看穿的无措。他立刻板起脸,用惯有的嘲讽来掩饰:“朕的皇后,何时学起了花匠的活计?倒是……别致。”
凤戏阳并不在意他的语气,拿起一旁的布巾擦了擦手,语气平淡:“闲来无事,看着它们半死不活,总觉得碍眼。若能救活,也算是功德一件。”她意有所指,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他身上那与周遭环境略显突兀的精致。
夏静炎被她这话噎了一下,心头那股别扭劲又上来了。他冷哼一声,拂袖走向殿内:“矫情!”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殿内。宫人早已备好了茶点。夏静炎习惯性地走到窗边的棋枰前坐下,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凤戏阳的身影。
她为他斟茶,动作流畅自然。当她靠近时,一股极淡的、属于她身上的清雅药草香,与他刻意熏染的龙涎香短暂交融。那味道并不浓烈,却奇异地压过了他身上的香气,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夏静炎端起茶杯,指尖摩挲着温热的杯壁,忽然觉得身上这过分挺括的袍服有些束缚,那浓郁的龙涎香也变得有些刺鼻。他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肩膀。
“陛下可是觉得这熏香过于浓烈?”凤戏阳忽然轻声开口,目光落在棋盘上,仿佛只是随口一问,“臣妾这里有些自制的安神香囊,味道清淡,若陛下不嫌弃……”
“不必!”夏静炎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猛地打断她,语气生硬,“朕用惯了原来的!”他绝不能承认自己是为了什么可笑的理由换了熏香,更不需要她的什么香囊!
凤戏阳抬起眼,看了他一眼,那目光平静,却仿佛洞悉一切。她没有坚持,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便将注意力放回了棋盘上,执起一枚白子。
夏静炎看着她这副样子,心头更加烦躁。他觉得自己像个拙劣的戏子,所有的精心准备在她面前都无所遁形。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让他恐慌,也让他……更加无法移开视线。
他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棋局上,落子却带着一股莫名的火气。
一盘棋下得磕磕绊绊,两人都有些心不在焉。
直到暮色渐沉,夏静炎才起身离开。走出栖凰宫,夜风一吹,他忽然觉得身上那浓郁的龙涎香气变得格外令人不适。他烦躁地扯了扯严谨的领口,对迎上来的白守拙冷声道:“明日,换回原来的墨锭和沉香。”
白守拙垂首应下,眼底却闪过一丝复杂。陛下这反复无常,恰恰印证了其心已乱。
而殿内,凤戏阳走到窗边,看着夏静炎有些仓促离去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她抬起手,指尖拂过方才他坐过的位置,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一丝属于他的、混合着别扭与紧张的气息。
她心疼他的笨拙,也心疼他连对自己好,都显得如此小心翼翼和充满防备。
这阵因她而起的“无心之风”,终究还是吹皱了他那一池试图维持平静的死水。
只是不知,这涟漪最终会荡向何方,又会引来怎样的惊涛骇浪。
她轻轻握紧了袖中那枚冰冷的玄铁令牌,目光投向宫墙之外沉沉的夜空。
山雨,欲来风满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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