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回京风波
夏静石回京的消息,如同秋日里一阵不期而至的冷风,瞬间吹皱了皇宫表面那层勉强维持的平静。他并非低调返京,而是依足了亲王仪制,车驾煊赫,卫队森严,在一個秋高气爽的午后,浩浩荡荡地驶入了京城。消息灵通的朝臣们早已得了信,各有盘算,或观望,或准备借机攀附,或暗自担忧这平衡将被打破。
夏静炎是在批阅奏折时接到沈鹤元禀报的。他执朱笔的手微微一顿,一滴殷红的墨点滴落在奏折上,缓缓洇开,如同血渍。他面无表情地放下笔,拿起一旁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指尖,声音听不出情绪:“知道了。传朕旨意,振南王一路劳顿,令其先在府中好生休憩,明日早朝,再行觐见。”
“是。”沈鹤元躬身应下,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太后娘娘那边?”
夏静炎眼底掠过一丝冷嘲:“母后想必早已盼着了,无需朕多事。”他挥挥手,示意沈鹤元退下。
殿内重归寂静,只剩下更漏滴答的细微声响。夏静炎靠在龙椅上,闭上眼,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夏静石回来了。在这个边境局势微妙、夙砂内斗正酣的节骨眼上,他这位好皇兄,回来得真是时候。
当晚,夏静炎回到栖凰宫时,身上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低气压。他没有像往常那样一进来就寻凤戏阳,而是独自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背影挺拔却透着一股孤峭。
凤戏阳刚沐浴完毕,穿着一身素白的寝衣,墨发湿漉漉地披在身后。她走到他身边,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将一杯温热的安神茶递到他手边。
夏静炎没有接,反而转身,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力道大得让她微微蹙眉。他把脸埋在她带着水汽的、馨香的颈窝,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闷闷地传来:“他回来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凤戏阳却瞬间明了。她放下茶杯,抬手回抱住他,指尖在他紧绷的背脊上轻轻安抚着:“我知道。”
“朕不想见他。”夏静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极少流露的、近乎任性的厌恶,“看到他那张虚伪的脸,朕就觉得恶心。”
凤戏阳能感受到他身体的僵硬和心底翻涌的戾气。夏静石的存在,于他而言,不仅仅是政敌,更是童年阴影与母亲偏心的具象化,是扎在他心头多年的一根刺。
“那就少见。”凤戏阳声音柔和,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力量,“他是臣,你是君。他回来了,按礼制觐见便是,之后是召见还是晾着,主动权在阿炎你手里。”
她顿了顿,仰头看他,黑暗中,她的眼睛亮得惊人:“况且,他回来,未必是坏事。人在眼前,总比藏在暗处,更容易看得清,也……更容易抓得住把柄。”
夏静炎低头,对上她沉静的目光,心头那点烦躁奇异地被抚平了些许。他伸手,抚上她微凉湿润的发丝,语气缓和下来:“你说得对。”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朕倒要看看,他这次回来,想唱哪一出。”
第二天大朝会,气氛明显与往日不同。文武百官分立两侧,眼神却都不由自主地瞟向殿外。当太监尖细的声音通传“振南王觐见——”时,所有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
夏静石穿着一身亲王常服,身姿挺拔,步履从容地走入大殿。他面容依旧温润,眉眼间带着恰到好处的恭谨与风尘仆仆的疲惫。他行至御阶之下,撩袍跪倒,声音清朗沉稳:“臣夏静石,奉旨返京述职,叩见陛下,吾皇万岁!”
姿态无可挑剔,礼数周全备至。
夏静炎高踞龙椅之上,目光平静地俯视着他,半晌,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皇兄一路辛苦,平身。”
“谢陛下。”夏静石起身,垂首而立。
“北境军务,一切可还安稳?”夏静炎例行公事般问道。
“回陛下,托陛下洪福,北境暂无大战事。然慕容家屡有挑衅,边境小摩擦不断,臣已严令各部谨守关隘,加强巡防,绝不容宵小之辈肆意妄为。”夏静石回答得滴水不漏,既表明了现状,也彰显了自己的尽责。
“嗯。”夏静炎淡淡应了一声,“皇兄辛苦了。既已回京,便好生休整些时日。北境之事,朕自有安排。”
他没有给夏静石太多发挥的机会,也没有询问任何细节,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这种刻意的冷淡,反而让底下一些心思活络的官员暗自揣测起来。
夏静石脸上没有丝毫异样,依旧恭敬地道:“遵旨。”
朝会便在这样一种看似平和、实则暗藏机锋的氛围中继续进行。夏静石没有再主动发言,只是安静地站在武将班列之首,仿佛真的只是一名回京述职的普通亲王。
退朝后,夏静石依制前往慈宁宫向景太后请安。母子二人关起门来谈了些什么,外人不得而知。只知道夏静石在慈宁宫待了足足一个时辰才出来,出来时,面色如常,只是眼神比进去时更深沉了几分。
接下来的几日,夏静石果然深居简出,除了必要的交际应酬,大多时间都待在振南王府,仿佛真的只是回京休养。然而,朝野上下关于他的议论却并未停歇。有说他韬光养晦的,有说他等待时机的,也有说他与景太后密谋什么的。
这些风声,自然也传到了栖凰宫。
这日午后,凤戏阳正在翻阅夜枭送来的、关于夏静石回京后接触人员的名单,夏静炎则在一旁批阅奏折。阳光暖暖地照着,殿内一片静谧。
“他倒是沉得住气。”夏静炎头也不抬地哼了一声,笔下行云流水,批下一个“准”字。
凤戏阳放下名单,走到他身边,替他磨墨,轻声道:“越是沉得住气,所图可能越大。夜枭回报,他回京后虽未大肆结交朝臣,但几位手握实权的老将军和宗室亲王,都曾以‘叙旧’为名去过王府。”
夏静炎笔下微顿,冷笑道:“叙旧?怕是去表忠心了吧。”他放下笔,揉了揉眉心,看向凤戏阳,“你觉得,他下一步会如何?”
凤戏阳沉吟片刻,道:“边境暂时无事,他在军中的影响力仍在。我猜,他可能会从朝堂政务入手。比如……江北的水患治理,或者漕运整顿,这些都是容易做出政绩,又能安插人手、笼络人心的地方。而且,这些事,陛下也不好明着阻拦。”
夏静炎眼中寒光一闪:“他想揽权?”
“不是揽权,是‘分忧’。”凤戏阳纠正道,唇角带着一丝了然的弧度,“以振南王的身份和能力,为陛下分忧,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夏静炎沉默了片刻,忽然伸手,将她拉到自己腿上坐下,手臂环着她的腰,下巴抵着她肩膀,闷声道:“戏阳,有你在,真好。”这些错综复杂的算计,因她的分析而变得清晰。她总是能在他被情绪左右时,给予最冷静的判断。
凤戏阳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话语中的依赖,心中一片柔软。她侧过头,在他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我会一直陪着阿炎,把这些碍事的石头,一块一块搬开。”
她的承诺轻软,却带着千钧之力。夏静炎收紧手臂,将脸埋在她颈间,嗅着她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仿佛外界所有的风雨与算计,都能在这一刻被隔绝。
然而,他们都清楚,夏静石的回京,如同在看似平静的湖面下投入了一条凶猛的鲶鱼,原有的平衡已被打破,更大的风浪,正在酝酿之中。而他们能做的,便是握紧彼此的手,更加警惕,更加谨慎地,走好接下来的每一步。这看似安稳的日子,终究是暴风雨来临前,短暂的假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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