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2 章 殊途同归（二合一）
潘祁的指尖猛地顿在桌面上，抬眼时眉峰已经蹙起。
“谁查的？”
萧瑾的目光在屏幕上停留片刻，声音沉了些。
“权限记录显示是机长许弘，三个小时前调走的。”
竟然不是赵若晖调的记录，想起他在航司的风评，潘祁嘴角不禁勾起一抹嘲意。
虽然调记录的是许弘，但是副驾驶是赵若晖，两人当时在一个机组，结合之前他和昭懿说的那些事，真是……很难不往他身上猜。
潘祁站起身时带起一阵风，他拿起椅背上的外套。
“这件事别声张。”他走到门口又回头。
“把许弘的权限记录和机组录音备份，别让人动了手脚。”
萧瑾应声时，屏幕上许弘和赵若晖的名字还亮着。
南方1476今天执飞的是平城到成都往返。傍晚就落地了。看潘机长这架势，无论这件事是谁做的，后续处理起来也是少不了麻烦。
……
七点钟，谢昭懿准时和另一个同事交接了席位。
她放下耳麦时，指尖还带着些微酸胀，连续盯了两个小时的航班动态，连眨眼都得掐着间隙。
她拿着话筒走回休息室，时莹已经凑到了她的身边，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椰子饼干，眼睛亮晶晶的。
“昭懿，听说宁主任订了城南那家新开的江湖菜？”
骤然听到宁主任这三个字，谢昭懿脱外套的动作顿了顿，嘴角却是牵不起笑。要不是临时拒绝不好，接下来的聚餐她都想推了。
宁景和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这一下午的工作时间，管制大厅这么大，他就偏偏在她旁边扎根一般死盯着她。就连他的“爱徒”，平时重点关注的对象任晓嘉，他都没空多看一眼。
谢昭懿想起下午时，宁景和倚在她的席位旁，手指几乎要戳到雷达屏幕上的航班轨迹，“这个高度层调配可以再紧凑点。”
“跟机组通话语速太“温和”的话，容易耽误指令。”
说后半句时，宁景和语气格外冷硬。
话语里隐约透露出那意有所指的感觉，似乎在点她中午和潘祁的地空对话。
平时的宁主任从来没这样过，对待她们这些下属都是很冷淡，她这还真是头一遭“被针对”。
她目光落在休息室的挂钟上，七点十分，离约定的聚餐时间还有二十分钟。她甚至在想，要不要假装胃疼，这个借口上次时莹用过，不知道能不能再用一次。
想了想，还是算了。
“这月班组绩效第一，的确值得找个够味儿的地方庆祝。”
她瞥了眼时莹沾着饼干渣的指尖，从抽屉里抽了张湿纸巾递过去，“先擦擦手。”
时莹嘿嘿笑着接过来。
“果然工作做得好，吃的都要带劲一些。”
“走了走了。”
时莹拽着她的胳膊往外走，走廊里已经传来其他同事的说笑声。
谢昭懿被她拉着往前，脚步却莫名有些沉。
去停车场的路上，宁景和走在她身后侧，脚步不快不慢，刚好和她保持两步的距离。
走廊里的灯光在地上投下两道影子，时而交叠，时而分开。
“昭懿，我今天也没开车，咱们蹭小文的车吧？”
时莹正向走在前面的小文招呼着。
小文闻言立刻点头。
“好啊好啊，我那车空间大，刚好能塞下咱们几个！”
时莹听完拽了拽谢昭懿的胳膊。
“快走快走，咱们一块跟上。”
谢昭懿被她逗得嘴角终于松了点，脚下也跟着快了几分，身后的宁景和忽然开口。
“小文的车是五座吧？刚才数了数，你们刚好六个，挤不下。”
时莹“啊”了一声，掰着手指头数了数。
“还真是……那咋办？总不能让谁留下吧？”
宁景和的目光越过时莹落在谢昭懿身上，语气听不出什么波澜。
“正好谢昭懿创了本周流量间隔控制记录。她坐我的车，正好我有些工作的事要和她说，你们先坐小文的车走，咱们到地方汇合。”
谢昭懿心里咯噔一下。
正想着怎么找理由拒绝。时莹只能给她一个“自求多福，我相信你！”的表情。
宁主任都说了工作的事，那想必是事关昭懿的职位问题？这个她可不能给破坏了。
虽然孤男寡女一辆车，但是宁主任也知道昭懿有男朋友，两人又是上下级关系，肯定不会有啥事。
“那我们先走啦，到了发定位！”
说完不等谢昭懿反应，拉着其他同事一阵风似的往停车场跑。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她和宁景和的脚步声。谢昭懿盯着地面上随着路灯逐渐分离开的两道影子，感觉空气都变稠了。
“走吧。”
宁景和先开了口。
只有两个人，谢昭懿只能坐上了……副驾驶的位置。
她还没胆子在这种情况下，坐在后排让领导开车。
车门关上的瞬间，隔绝了夜风和路灯的光晕，车厢里的沉默比外面更甚。谢昭懿悄悄调整了下坐姿，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包带，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檀木香调。
“安全带。”
宁景和的声音在驾驶座响起，视线没看她。
谢昭懿“哦”了一声，随着金属卡扣“咔嗒”一声轻响，在这寂静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偷偷抬眼瞥了眼身旁的人，金丝边的眼镜在幽暗的环境下显得格外显眼，侧脸线条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比平时柔和些，却依旧没什么表情。
一如既往的冰冷。
车子缓缓驶出停车位，谢昭懿盯着前方掠过的树影，一言不发。
“你的能力可以往二级管制员晋升。通过本年度的执照检查后，部门会给你批准。”
宁景和冷不丁的开口。
昭懿猛地回神，她侧头看向宁景和，路灯的光恰好扫过他镜片，折射出一点冷光，让人看不清眼底情绪。
“我……”
她张了张嘴，组织了下语言。
“我以为还要再等一年。”
“上周部门考评结果出来了。”
宁景和转动方向盘，车子平稳拐进主路，“你的处置记录和模拟考核成绩，都是最优。”
本以为上车会遭受一些“批斗”，没想到真的是关于自己工作上的事情。
“谢谢宁主任。”她低声说，声音里一贯地冷淡里温和了几分。
他没接话，车厢里又落回安静。但这次的沉默好像和刚才不一样了，空气里那层黏稠感散了些。
不知过了多久，宁景和再一次开口。
“谢昭懿，当年我处理了一起飞机引擎失效的航难，你有什么看法吗？”
一个新的话题，竟然提起来这么久远的事。出乎意料。
谢昭懿思考了一瞬，就知道宁景和说的是那次519号航班引擎事故空难事件。宁景和当时指挥飞机成功迫降。
“知道。宁主任当时的指令果断精准，从判断引擎失效到引导备降，整个过程很流畅。”
谢昭懿的声音稳了稳，提到那件事，连她自己都没察觉语气里多了几分莫名。
“业内都把那次案例当教科书，尤其是在极端情况下，您对高度和航向的把控，非常精准。”
宁景和握着方向盘的手微不可察地顿了下，路灯的光掠过他的侧脸，镜片后的目光沉了沉。
“这是你的第一想法吗？”
还记得他遇到她的第一次，女孩质疑他的能力很是倔强。
“很多人不知道的是，我当时指挥的进近航向有问题，迫降前三十秒，如果不是当时的机长根据剩余高度调整，不一定能迫降成功。”
谢昭懿猛地抬眼，撞进他忽然转过来的视线里。昏暗的光线下，他眼底的情绪不再像平时那样藏得严实，隐约有丝复杂的波动。
没想到宁主任竟然张口就是一个这么大的秘密。
车厢里的空气又静了下来，这次却不是黏稠的压抑，而是带着点沉甸甸的分量。
谢昭懿看着他紧抿的唇线，忽然明白他为什么提这件事，当年她在大学时期听闻此事查了很多资料和现场报道分析，得出的结论接近于宁景和现在陈述的事实。
没想到，宁景和竟然自己知道当时的情形。
“其实，以前我质疑过你，但是不得否认您做了最对的选择。”
她轻声说，语气里的冷淡彻底散了。
“后来的事故报告里写了，在飞机引擎失效后，你给的处理方式已经是最优方案。”
“管制是坐在各种自动化设备前，只有当时的飞行员才是真正把命悬在天上的人。我们依据情况给出指令，同时他们也要结合飞机具体情况操作。”
谢昭懿的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包上的金属拉链，“很多时候人们总觉得数据能解释一切，直到后来在模拟机上练过同款特情，才发现真正的紧急情况下，管制和飞行员的互相协作，才是打破困境的关键。”
宁景和握着方向盘的手松了松，指节泛白的地方慢慢洇出点血色。
红灯亮起，他转头看向身侧的人。眼底不再冰冷，恍惚映出一抹柔意，快的像错觉。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日出景色一样美好，可是不同人，不同时间，走的道路也不同。”
他短暂的停顿一下继续说道。
“但是我现在觉得，日出景色一样美好，但是心中有同样方向的人，殊途同归。”
宁景和没说话，只是重新转回头，继续开车。或许这一刻，他来平城的心结解开了。
只是……解开心结的人，似乎……已经属于了其它人。
他对情感一事从来都是不太上心，这么多年能印象深刻的只有谢昭懿一人。
谢昭懿注意到，宁景和着方向盘的手指，好像没刚才那么紧了。对她的态度也缓和很多，是因为开解了他的痛苦吗？
她轻轻叹了口气。
她现在联想起前因后果，也明白了当时送宁景和回去时，他说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话。
如果宁主任因为当年那一件事影响了这么多年，那现在说开了，是不是也算一种解脱？
谢昭懿望着窗外飞逝的霓虹，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对比起宁主任，她对于这种事情的看法，早在很久之前便和解了。
刚入职时，也曾听说这位上海空管局这位宁主任是业内出了名的“铁面”，对数据的苛求到了近乎苛刻的地步，每次复盘中，哪怕是零点几秒的指令延迟都要揪出来反复推敲。
那时候她私下里想过，觉得他不近人情，直到今晚才隐约明白，那些看似冰冷的规则和数据背后，藏着的是当年那三十秒里，他攥在手心的重量。
“当年519航班的机长，现在在做飞行教员。”
宁景和的声音忽然从旁边传来，打破了沉默，“上个月在行业论坛上碰见过，他说现在带学员，必讲那一次的备降。”
谢昭懿愣了愣，转头看他。他的侧脸在夜色里显得很平静，握着方向盘的手稳稳当当，连指节都舒展了些。
“他说，管制员那句“可以着陆”，比任何仪表盘都让人踏实。让他更有信心带着机上所有乘客安全抵达。”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了点她从未听过的柔和。
“或许，管制员给的指令，也支撑着飞行员的信念，独属于飞行员与管制之间独有的默契。”
那些藏在冷静表象下的波澜，那些被时光磨成习惯的严谨，背后都藏着这样一段沉甸甸的过往。
车子快到小区门口时，她轻声问：“那您……以后会留在平城吗？”
宁景和转了个弯，稳稳停在路边，才侧过头看她。路灯的光落在他镜片上，映出她的影子。
“明年年初，在你升二级管制后，我会回上海空管局。”他说。
“不过，平城的进近管制系统升级项目，我会跟进到底。”
谢昭懿没再问，车子已经不知不觉停在了那家江湖菜的停车位。
他看着她推开车门，忽然补了句：“你很有天分，我很……欣赏你，相信你以后会比我做的更好。”
她回头笑了笑，是今晚第一个真正放松的笑容：“谢谢宁主任。”
关上车门的瞬间，谢昭懿听见车里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像释然，又像别的什么。
包厢被提前订好，时莹那几个已经先到了，等他们进去时，饭菜已经摆上了桌。
……
(https://www.02shu.com/5038_5038843/43365258.html)
1秒记住02书屋：www.02shu.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02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