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恩义绝——我要你与她和离
初冬的日头斜斜探进卧房,在沈月疏紧蹙的眉宇间投下一片晃动的光斑,连漂浮的尘絮都仿佛被她周身那股焦灼的气息搅得纷乱不安。
用过早膳,从沙便将沈月疏与青桔接回了卓府。
府中一切如常,静得只闻风吹落叶,可这份过分的平静之下,分明能嗅到山雨欲来的压抑。
她分明感到暗流在平静的表象下涌动,却无力窥破那深处究竟藏着什么。
她抬眼望向窗外,天际已染上暮色。
好在,鹤卿应当快回府了。
只要他回来,一切总会真相大白。
卓鹤卿今日特意早早散值。
只因左云峰方才串岗时提及,静慈庵昨日出了人命案子——
一年轻男子从山顶坠至山腰树林,初步勘验,却不像自缢或意外。
想到母亲与月疏尚在庵中,他心下难安,当即决意今日便去将二人接回。
不料刚出大理寺,从流便迎上来禀报,老夫人与夫人早已回府。
母亲还特意嘱咐,让他回府后即刻去竹园,有要事相商。
从流话至嘴边,几度迟疑,终是低声补了一句:
“大人,老夫人那儿……似乎正对夫人生着大气。”
~~
暮色沉沉地压进厅堂,将紫檀木的幽光与人的呼吸一同凝滞在昏暗中。
卓老夫人遣退所有下人,将在静慈庵所见原原本本道来。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扎进卓鹤卿耳中。
“母亲定是弄错了!”
卓鹤卿猛地打断,声音因激动而发颤,“那人怎会是月疏?”
方才那番话像惊雷炸响,震得他脑中嗡嗡作响——
这绝不可能是真的。
“怎会认错?陈嬷嬷也瞧得真切。那身段、模样、声音,与沈月疏别无二致。”
卓老夫人语气一顿,将那枚月牙玉坠重重拍在案上,
“这些都能错认,难道这贴身之物也是假的不成?”
她看着儿子失魂的模样,心知他情根深种,不撞南墙绝不会回头。
既然如此,不如让他撞个明白,知道疼了自然就会回头。
卓鹤卿盯着那枚再熟悉不过的玉坠,指尖发凉——
这确实是月疏的贴身之物。
可其中必定有误会。
“鹤卿,”卓老夫人语气转沉,
“我原以为月疏是个百里挑一的大家闺秀,万没想到她竟荒唐至此。既如此,趁着尚无子嗣牵连,不如——”
她深吸一口气,“你们和离吧。也算是给她留份体面。”
她此生最恨背叛。
当年鹤卿父亲负她,为了卓家清誉,她忍了十几年。
如今沈月疏重蹈覆辙,她绝不再忍。
她的鹤卿,更不该忍。
“母亲不必再言!”卓鹤卿霍然起身,衣袖带翻案上茶盏,
“和离之事,永莫再提!”
木门在他身后发出巨响。
暮色彻底吞没了他的背影。
怎么会是月疏?
他待她如此真心,她何必另寻他人?
即便真要寻——她连程怀瑾那般人物都不放在眼里,又怎会看得上旁人?
~~
月光斜斜切过厅堂的木柱,空荡荡的桌案上,只剩半盏凉透的茶,映着满室散不去的静。
沈月疏始终安静地坐在紫檀椅上,垂眸听着卓鹤卿的每一句话。
待他说完,她才抬起眼,将自己在那静慈庵中的遭遇,清晰而平静地复述了一遍。
话音落下,室内陷入一片沉寂。
她轻声问:“鹤卿,你信我吗?”
没有迟疑,卓鹤卿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温热的掌心贴在她微凉的脊背上。
“我信。”
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
“你也信我,定会查个水落石出,还你清白。”
“那我们去用晚膳吧。”
沈月疏开口时,声音里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她是真的饿极了。
今日午膳时分,青桔只从外头端来几只凉梨,说是卓老夫人的吩咐——
她今日刚从静慈庵回来,身上还带着庵堂清修的规矩,怕骤然沾了荤腥,会亵渎佛祖、坏了诚心,需得忌口净食。
沈月疏岂会不知,这不过是婆母的托词。
在静慈庵里尚能食用形似肉菜的精致素食,怎的一回府,就只剩凉梨果腹了?
偏生梅园里连块糕点、半碟干果都没备下,她只能就着冰凉的梨子勉强充饥,越吃,心里越空落落的。
方才听鹤卿一番话,她才恍然明白——
老夫人哪是忌荤腥,分明是以梨喻“离”,暗示她该知难而退,与鹤卿保持距离。
只是这暗示实在过于文雅迂回,等她悟出其中深意,腹中的梨早已消化殆尽。
不过,只要鹤卿这个大金主信她,她便有了倚仗。
从前女扮男装、锦州之行,她确有逾矩之处,可昨日这一桩,她却是清清白白,问心无愧。
心一定下来,腹中的空乏便愈发汹涌。
此刻她只觉自己能吞下一头牛,再也分不出心神顾念其他。
这话让卓鹤卿微微一怔,满心的预想都落了空。
他原以为,经了方才那番剖白,她该是感动得眼眶泛红,软软偎进他怀里,说些温存话语,再黏着他不肯松手才对。
可眼前的沈月疏,竟像全然忘了方才种种,满心满眼只剩下“用膳”二字。
只是若真回竹园用膳,无异于自讨没趣。
母亲本就因着月疏不悦,方才自己又顶撞了她,此刻见了他们必不会有好脸色。
月疏若再因怠慢而委屈,他又得两头安抚、费力周旋——这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卓鹤卿定了定神,开口建议:
“我方才已同母亲说过,今晚不在府中用膳。卓府附近新开了间江南小馆,听说蟹粉羹和桂花酿圆子都很不错。不如……我们出去尝尝?”
沈月疏闻言,眼底几乎瞬间亮了起来,嘴角险些压不住笑意。
府里今日气氛实在沉闷,能出门透气自是求之不得。
但她面上仍强作镇定,善解人意地道:
“这样……怕是不太好吧?母亲今日想必动了气,你若再带我出去宴饮作乐,传出去岂不让你难做?”
卓鹤卿岂会看不出她这点小心思,眼底掠过一丝笑意:
“既然如此体贴,那便依你,不去了。我让从流去外头给你买只烧鸡回来便是。”
沈月疏没料到自己一句谦辞竟真把到嘴的鸭子放飞了,忙扯住他的衣袖,道:
“不可!母亲说了,今日沾荤腥会亵渎佛祖……不过,若是去寻些清淡素雅的吃食,想必……应是无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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