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书屋 > 玄刀问心 > 第二十三章 梵声对刀

第二十三章 梵声对刀


赶路许久,二人才觉腹中微饿,遂在雁门驿接壤的白水关歇脚吃早茶。

店里蒸汽氤氲,茶汤青绿,胡饼热油初起,芝麻香顺着窗棂钻进鼻端。

堂中客人三三两两,话头却个个发紧:

“听说没?昨天雁门驿的镇北镖局上下竟给灭门了!”

“嗐,真的假的?镇北镖局在这片打熬了三代,谁吃了熊心豹子胆?”

“谁敢瞎编?我表亲昨日连夜往回赶,天亮一进门就把信儿透出来了。”

“快说说,到底咋回事?”

“听说镇北接了趟重镖,是个要命的宝物。三寨六洞的匪人把镖局和回味楼都围了……”

“嚯……”

“后头幸得华山的英雄们赶到,才救下几条性命。”

“这我也听说了,据说昨晚镇北镖局大火,什么都烧光了……”

“唉,这世道。”

“……”

嘈声如潮,落在展鹏飞耳中,却只剩几个字眼:灭门、围楼、华山、火起。他指间拈盏,心底一沉:“昨夜自己捕捉的那缕能量波动,多半便是火势所致。火势若猛,离得又远,感知自然不准。”

他放下茶盏,侧目问道:“清远兄弟,想来你对中原诸路略知一二。这‘三寨六洞’,是何来历?”

王清远咬下一角胡饼,呷口茶,笑嘻嘻道:“这话啊,还得从二十年前讲起。那会儿中原武林正盛,少林、武当、峨眉、崆峒、华山诸门领着不少江湖势力,和魔教对峙。所谓‘江湖势力’,不止这些大门派,也有许多小门派和地方组织,像镇北镖局是一类,三寨六洞又是一类。后来魔教覆灭,天下有了几年清静。可太平久了,新的事又来了。名门里有人想扩张香火,地方武力也想做大名头,彼此磕碰,便难免生事。”

他抬了抬下巴,语气不急不缓:“三寨六洞,本是无门无派的野修抱团,讲义不足,嚣张有余。日子一宽,便干起烧杀掳掠。常道:风停浪静,浮渣便起。”

展鹏飞蹙眉:“名门正派便任他们胡行?”

王清远“呵”的一声:“名门也要过日子,门墙香火要养,人情世故要应。像‘三寨六洞’这等浑水,在不少正道眼里并非最要紧的水。况且,地方上有地方的势力盘根错节,真要一竿子捅到底,未必能捅干净。”

展鹏飞沉吟,想起草原两部之争,心里隐隐起了别样的酸楚。

他抬盏一饮:“都道修罗神教是魔教,然今观所谓‘正道’,也未必清白到哪儿去。”

饭毕,二人折腰结账,踏上南下之路。山风拂面,尘土落靴,驿路上骡马鸣嘶、车铃清脆,皆汇入秋日长天。

下午行至柳川府地界,王清远忽又把脸抹得乌青,衣衫也扯得破烂,俨然又回到乞儿打扮。

“兄弟这是作甚?”展鹏飞问。

王清远眨眼,半真半假:“我在这儿有仇家。要不是柳川府是中部第一大府,地广人稠,真想带展大哥绕道。如今没法,只得乔装。”

展鹏飞闻言,胸口一暖:“兄弟宽心,有我在,且看我如何与你一并解这心头恨。”

王清远心中一热,又飞快压住。他想起雁门驿那一场,展鹏飞与羊须子过招,刀气森然,不似泛泛之辈。但柳川府非雁门驿,水深得很。他鼻尖哼了一声,快步当先。

再行数十里,城郭将近。柳川府城墙高耸,黛砖连云,城角旗影猎猎。与边关龙堑关那等雄武不同,柳川多一分富庶与自信:城门洞开,马车如龙,药贩子、牙行、戏班子、镖队、盐车,川流不息。寻常武夫换上三口气,怕也攀不上这城垣。

“展大哥!”王清远微带骄气,“柳川府乃中部第一大府。占地辽阔,物产殷实,商贾辐辏,人口兴旺。这儿不过边角‘洛水郡’,论繁华,便不输许多州城;若说正中‘柳川郡’,那才是天心之地。更兼这几年,知府用人得法,府主治下武力鼎盛,各方面隐隐有与东城府分庭抗礼之势。”

“知府,府主?”展鹏飞蹙眉。

“知府者,中原王朝之官,分管一府政务;府主者,地方武学组织之首,号令本地江湖。柳川民风彪悍,家家尚武,这边就有了许多地方武学组织。到了这里,许多事,不是知府说了算,而是王山巅王府主说了算。”说到此,他语气一缓,眼中闪过一缕沉郁。

展鹏飞察觉到了,心底一跳:莫非仇家是他……他手心微紧,心道:若真如此,不过是一刀的事。

见他愣神,误以为他惧,王清远赌气身形一掠,如风入缝,已钻入人潮深处。

“清远!”展鹏飞回神,疾追。两人你来我往、穿簇破缝,街上的小贩只觉妖风一阵,褡裢都被掀得叮当响;而柳川练家子多,耳聪目明,纷纷侧身让路,低声喝彩:好身法!

殊不知,在人群中有双眼睛一直盯着他们。

不知不觉,两人已逼近城心。忽有一队僧人自侧巷出,灰黄袈裟,步履稳健。为首那位慈眉善目,年纪不过四十许,双掌合十,声若洪钟而不扰人:“阿弥陀佛。二位施主身法高绝,于闹市试招,恐惊扰行人。可否移步他处,再论高下?”

展鹏飞心下一窘,拱手:“大师见谅。”话未落,王清远却仰着下巴,冷冷一句:“你是本字辈,还是圆字辈?出世入世,自家都理不清楚的人,少来教我们规矩。”

此言一出,众僧俱变色。为首和尚温声道:“贫僧本弘。”

“你就是本弘!”王清远大惊。

展鹏飞小声问着:“兄弟,你认识?”

王清远不敢应答,传音说着:“本弘乃是少林方丈了凡大师的大弟子,一身高超武艺,信奉“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故常带着弟子下山行侠仗义,助农济贫。”

展鹏飞心道:如此,方为我辈楷模。正要应声,本弘忽道:“两位施主无需传音,若觉不便,贫僧可闭其听觉,不扰二位。只是今日领弟子下山,确有要务。适才偶见两位比拼身法,私心难免。想瞧一眼江湖新秀,以便日后贫僧训徒时可告诫他们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不可自满。”

展鹏飞见他言辞谦和,礼度周全,暗暗称许:这才像我心中的正道中人。

“传言,他的武功可能已经超过他的师傅了凡大师,但他一心只想救人于世间,并不想将时间都耗费在青灯古瓦面前。”王清远继续传音。

“想来这位施主应该与天山老人渊源颇深了……”本弘继续说道。

王清远一怔,随即豁然一笑:“不愧是本弘大师。正是,天山老人乃吾恩师。”

“阿弥陀佛。”本弘合十,“早年有幸与令师一会。其人好钻研武学,每每能出奇招新意,令人敬佩!”

“大师真会夸人!”王清远咧嘴,眉眼间竟带了几分稚气,“多数人只说他疯癫,鬼怪。”

“非常人,自不做寻常事。”本弘说完,目光转向展鹏飞,神色稍肃:“至于这位施主,贫僧不便妄断。观你招中步眼,似有武当影子,却又杂糅他派。施主师承何门,贫僧也不问。”

他顿了一顿传音入耳:“贫僧有一神通,可观人心。你心向善,善即在你。只是,贫僧手心微痒,想与施主走上两招,不知可否?”

展鹏飞忽听传音先是一惊,闻言胸口一松,抱拳一揖,做个“请”字。

王清远看他眼神,虽不明白但也猜了七八分,悄悄往旁移了半步。

本弘大师说:“圆性,与为师同行。圆慧,你带众师弟先行,为师与圆性随后便到。”

“是。”圆慧领命,带众绕道而去,众弟子虽不明所以,但却也只能尊师命。

四人飞身出城,择一处空阔地势。

圆性站在侧后,如困兽绕树,走来走去,脚下土末被搅成一圈深浅不一的辙印。他是圆字辈弟子中武艺最强、性子也最急的一个。此刻眼睁睁看着师父与少年相对,恨不得自己先上去打上三百回合,手掌心痒,耳根子都红了。

王清远双手背在身后,眼底藏着难以掩饰的紧张。他虽信本弘大师并无恶意,却也怕高手过招稍有闪失。

展鹏飞肩上黑刀沉沉,刀背抹光不耀眼,反更显得沉静如水。

本弘抬掌行个佛礼,目光与展鹏飞一触即开:“请。”

无风无响,连呼吸都被拉得细长。

展鹏飞忽然迈步,刀意先行。黑刀自肩际缓缓滑落,一个“抱月”起式,刀身未动,气便已扣住本弘胸口。而本弘仅仅微微一笑,袖中指节轻弹,像要拂去衣角一缕灰尘。足尖一点,袈裟底摆无风自鼓,身形只是一晃,便将那股刀意引到旁处,像以柳枝拖走水上的涟漪。

圆性眼睛都亮了:“好!”

王清远哼了一声,偏头说:“才刚开个头。”

展鹏飞再上一步,刀锋微沉,连送两记探步试手,起落之间,脚下走的是极规整的“三才”步伐,刀脊发出极轻微的震鸣。

本弘则似静非静,似动非动,左掌平托,右掌微旋,像在布棋。二人身形仿若缓,意势却极快,气机交错间,地上碎叶纷纷翻卷,围着两人打着旋儿向外飘散。

本弘心中笑道:“看样子贫僧被人小觑了,得逼这位施主使出真本事了……”


  (https://www.02shu.com/5038_5038781/50271977.html)


1秒记住02书屋:www.02shu.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02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