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原来是这个不良人
“大唐,在等您回来。”
这句话,明明轻如鸿毛,砸在李钰心口,却沉得像一整座昆仑山,压得他胸腔里每一丝空气都被挤压殆尽,几乎窒息。
他竭力抬起眼皮,视线模糊地聚焦在面前那尊戴着恶鬼面具的男人身上。
那身形仿佛能撑开这片幽暗的天地,却也带来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冲刷着他刚刚复苏、尚在混沌中的神经。
等我?
开什么国际玩笑。
等我一个刚从棺材里爬出来,连自己亲爹亲妈长什么样都记不清的活化石?
等我干什么?带领大唐百姓脱贫致富奔小康,还是……带头搞文艺复兴?
李钰很想把这句槽吐出去,但他发不出声音。
喉咙像是被三百年的冰霜冻结,每一个字音都卡在锈蚀的声带里,只发出“嗬嗬”的漏风声。
这具沉睡了太久的身体,僵硬、虚弱,而眼前这个男人身上散发出的无形压力,比躺在玄冰棺里还要冷,冷得扎进骨头缝里。
灵魂是成年社畜的,身体却像一具被抽空了骨髓的提线木偶,完全不受控制。
袁天罡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窘迫,那股足以让风云变色的狂热气场,竟如潮水般悄然退去,收敛得无影无踪。
他又变回了那尊立在阴影里的雕塑,沉默,死寂,仿佛刚才那番石破天惊的言语,只是李钰大梦初醒的幻觉。
“殿下,您饿了。”
他用的不是疑问句,是陈述句。
一种不容置疑,仿佛在阐述天地至理的陈述。
不等李钰做出任何反应,袁天罡已然转身,向着洞窟更深处走去,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话语,带着一种奇特的公式化恭敬。
“殿下,请随臣来。”
话音平静,却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李钰知道,自己没有第二个选择。
他咬紧牙关,调动起那属于现代灵魂的全部意志力,强行命令这具陌生的身体。
他用双臂撑着冰冷的棺椁边缘,一点一点地将自己“拔”了出来。
双脚触地的瞬间,一股天旋地转的虚浮感猛然袭来,双腿软得像两根面条,让他险些一头栽倒在地。
三百年的沉睡,几乎抽干了他骨髓里的最后一丝力气,肌肉严重萎缩,神经的传导也迟钝得可怕。
他扶着棺材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汗珠从额角渗出,迅速变得冰凉。
直到这时,他才有机会用一双属于自己的眼睛,打量这个囚禁了他三百年的地方。
这是一个超乎想象的巨大洞窟,穹顶高耸,隐没在无尽的黑暗中,根本望不见顶。
只有几缕微光从不知多高的岩壁裂隙中投下,像舞台上吝啬的追光,勉强驱散了这片空间永恒的幽暗。
洞窟的四周石壁上,密密麻麻地开凿了无数个大小不一的洞穴,层层叠叠,宛如一个建在山腹里的庞大蜂巢。
这里应该就是不良人的老巢——藏兵谷。
李钰深吸一口气,拖着沉重如灌铅的双腿,踉踉跄跄地跟在袁天罡身后。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肌肉和骨骼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们走进一条狭长的甬道,两侧墙壁上插着火把,哔剥作响,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在石壁上怪异地舞动。
甬道两侧,每隔十步,便有一道身影。
他们身着统一的黑色劲装,头戴狰狞的制式面具,以单膝跪地的姿势,将头颅深深埋下,仿佛已经维持了这个姿势数百年。
他们一动不动,没有呼吸,没有心跳,像一排排沉默的陪葬兵马俑,散发着肃杀与死寂。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复杂的味道。
铁锈的腥气,硫磺的刺鼻,还有千年尘土的冰冷,混合成一种名为“绝望”的气味,钻进李钰的鼻腔。
不知走了多久,久到李钰感觉自己快要散架时,袁天罡在一处看起来与其他洞穴毫无区别的石门前停下了脚步。
没有机关的轰鸣,厚重的石门悄无声息地向两侧滑开,露出了一个宽敞的石室。
室内的陈设简单到了极点,一张石床,一张石桌,几把石凳。
然而就是这样简陋的石桌上,却摆放着与此地格格不入的丰盛食物。
一只烤得焦黄流油、撒着粗盐粒的硕大羊腿,一盘堆得冒尖、晶莹剔透的白米饭,还有一壶正丝丝冒着白气的清茶。
食物的香气,像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攥住了李钰的胃。
这股源自生命本能的野蛮饥饿感,让他瞬间忘记了所有的恐惧、疑惑和身为现代人的矜持。
这不是进食,是求生!
“殿下,请用。”
袁天罡停在门口,微微躬身,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他像一尊尽忠职守的门神,没有踏入石室半步,却又将唯一的出口堵得严严实实。
他的姿态恭敬,但那份不容拒绝的意味,却比任何命令都来得清晰。
李钰已经顾不上他了。
他几乎是扑到桌前的,也顾不上什么皇子仪态,直接用手去撕那滚烫的羊腿肉。
手指被烫得通红,他却毫不在意,扯下一大块肉就狠狠塞进了嘴里。
肉质鲜嫩得超乎想象,丰腴的油脂在舌尖爆开,混合着粗盐粒炙烤后的焦香,瞬间唤醒了他沉睡三百年的味蕾。
他开始狼吞虎咽,风卷残云。
这具身体对能量的渴求,远超他的想象。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吃饭,而是在为一台熄火了三百年的恐怖战争机器,重新注入燃料。
每一口食物下肚,都化为一股灼热的暖流,冲向四肢百骸,修复着萎缩的肌肉,滋养着干涸的经脉。
当最后一口米饭被吞下,又将一整壶温热的茶水灌进喉咙后,一股沛然的暖意终于从胃里升腾而起,驱散了那股仿佛长在骨头里的僵冷。
“呼……”
李钰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整个人瘫靠在冰冷的石壁上,感受着久违的饱足感。
活过来了。
劫后余生的庆幸感,让他那片混沌的脑海,终于有了一丝清明,开始重新转动。
他抬起自己的手,打量着。
这是一双修长而有力的手,骨节分明,皮肤因为常年不见天日而呈现出一种近乎病态的白皙。
这不是婴儿的手。
他,李钰,以婴儿之身沉睡,却以成年之躯苏醒。
那个叫袁天罡的男人,活了三百多年。
大唐……还在。
一个个堪称炸裂的零碎信息碎片,在他脑海中疯狂碰撞、拼接,试图构成一个完整的图景。
突然,李钰的身体猛地一僵,一个被他忽略的细节,如惊雷般炸响。
不对!
历史……TMD完全不对!
他前世就算是个卷到死的社畜,基本的历史常识还是有的。
大唐王朝,国祚二百八十九年,亡于公元九零七年,被朱温篡了位,建立了后梁。
就算从他那个便宜老爹太宗皇帝的贞观年间算起,加上三百年,也早就该改朝换代,连骨灰都不知道被扬到哪儿去了。
怎么可能还叫“大唐”?
还有袁天罡!
历史上是确有其人,初唐著名的相士、风水大师,跟李淳风合著《推背图》的那个神人。
可TMD谁家相士能活三百多岁啊?!这已经不是养生有道的问题了,这是物种都变了好吗!
一个荒诞到让他自己都觉得离谱的念头,像一道黑色的闪电,毫无征兆地劈入了他的识海。
一个活了三百多年,戴着青铜恶鬼面具,自称不良人统帅的怪物。
一个国运将尽,却又延续了三百多年的大唐。
一个叫“藏兵谷”的地方。
这些元素……这些该死的元素组合在一起,精准地指向了一个他前世为了打发时间,曾经无比沉迷的东西。
一部……国漫。
《画江湖之不良人》。
“我……操……”
李钰低声骂了一句,声音抑制不住地发抖。
他猛地从石壁上弹起来,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在小小的石室里焦躁地来回踱步。
他的心脏狂跳,每一次撞击都像是要震碎他的肋骨。
对上了。
TMD,全都对上了!
怪不得那个所谓的顿悟系统激活会失败!会被什么高维能量干扰!
在这个世界里,袁天罡这个活了三百年的老怪物,本身就是一个不讲道理、超出规则的“高维能量体”!
自己这是……穿越进了动漫里?
而且还是开局就空降到了最终BOSS的老巢,成了BOSS手里最关键的王牌?!
他前世累死累活,卷生卷死,最后下楼买烟,被大运直接当做减速带,死得像个笑话。
这一世,他以为自己抽中了SSR,是天胡开局,出生就在罗马。
搞了半天,罗马是假的,是特效,是布景板!
他根本不是什么注定要逍遥一生的嫡子皇孙!
他是一个被最终BOSS从棺材里刨出来,准备当做“救世主”的终极工具人!
那个“混吃等死,躺平享受人生”的伟大梦想,就像一个五彩斑斓的肥皂泡,在他眼前“噗”的一声,碎得连点水花都没剩下。
去TMD荣华富贵!
在这个神仙打架、高手遍地走、小天位不如狗的玄幻武侠世界里,当皇子?
那TM是最高危的职业!没有之一!
一种比当初被泥头车撞上时还要深沉、还要粘稠的绝望,死死地攥住了他的心脏。
……
与此同时。
藏兵谷另一处,一间更为幽深,四壁之上刻满了星图与卦象的密室里。
袁天罡正静立于一张巨大的沙盘前。
沙盘之上,是整个天下的山川地舆,无数面代表着各方势力的小小旗帜插在上面,犬牙交错。
“大帅。”
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后,单膝跪地。
来人身材魁梧,面戴地煞七十二校尉的专属面具。
“殿下如何?”
袁天罡没有回头,声音冷硬如铁。
“回大帅,殿下已用完餐,正在房中……踱步。属下观之,殿下情绪似乎有些不稳。”
“正常。”
袁天罡的语气没有任何波澜。
“任谁一梦三百年,醒来发现沧海桑田,都不可能心如止水。让他自己静一静。”
他伸出戴着黑色手套的手,从沙盘上,代表着“岐王”的那面旗帜旁,拿起了一枚小小的黑色棋子。
那枚棋子,代表着一个人。
一个他曾经寄予厚望,布下无数闲棋的人。
昭宗皇帝的血脉,李星云。
“大帅,那李星云那边……”
下属迟疑地问道。
“一个有趣的变数。”
袁天罡将那枚棋子在指尖缓缓捻动,声音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
“三百年前,本帅的卦象显示李唐将亡,但本帅不信天命,以为人定胜天。”
“我让阳叔子去教他,让他经历磨难,让他成长,让他背负起李唐江山。”
“我以为,那是我为大唐寻到的唯一生路。”
“可现在看来……”
袁天罡的手指猛地一搓。
那枚坚硬的黑石棋子,竟在他指尖悄无声息地化为了齑粉,从指缝间簌簌落下。
“萤火之光,也敢与皓月争辉?”
他的声音里,是深入骨髓的霸道与不屑。
“太宗嫡子,真龙血脉已然归位。一个旁支的血脉,也配称龙?”
“传令下去。”
“将天下所有关于帝王心术、兵法韬略、纵横捭阖的孤本典籍,全部送到殿下房中。”
“从今日起,藏兵谷所有天材地宝、秘法武技,尽数向殿下倾斜。”
“本帅要让殿下在最短的时间内,拥有执掌天下的能力与魄力。”
“至于李星云……”
袁天罡顿了顿,面具后的双眸闪过一丝冷酷的寒芒。
“他还有用。一个在明面上的‘前朝余孽’,正好可以为殿下吸引天下所有的目光。无论是朱温,还是李克用,他们的棋盘上,主角只会是李星云。”
“没有人会想到,真正的真龙,已经归位了。”
“喏!”
下属领命,身影再次融入黑暗,消失不见。
石室中又只剩下袁天罡一人。
他凝视着那空无一物的沙盘,仿佛已经看到了数十年后,那面代表着大唐的赤红色龙旗,重新插遍天下的场景。
为此他已经等了三百年。
他不介意再等几年。
……
而在另一边。
李钰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惊、恐慌与绝望后,反而诡异地冷静了下来。
或许是前世死过一回,让他对“最坏的结果”有了更高的接受度。
来都来了,还能再死回去不成?
他盘腿坐在冰冷的石床上,强迫自己接受这个操蛋的现实。
他闭上眼,心神沉入体内,开始仔细感受这具全新的身体。
随着他的意念集中,一股呈现出混沌色彩的内力,在他经脉中缓缓流淌。
这股力量雄浑、磅礴,却又温顺得像一条家养的小溪,完全在他的掌控之中。
这就是那所谓融合了百家真气的力量?这就是我在这个世界安身立命的本钱?
李钰缓缓握拳,感受着那股足以捏碎岩石的力量感,心中稍稍安定了一些。
还好,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战五渣开局。
他从怀中摸出了那块被他体温捂热的羊脂白玉佩。
玉佩温润,仿佛还带着三百年前,那个女人残留的体温。
他想起了那个抱着他无声哭泣的女人,他的母亲。
想起了那个背对着他,身形落寞,却赐予他“启明”二字的男人,他的父亲。
他们是这个世界上,唯二曾对他付出过真挚情感的人。
虽然短暂,却真实。
前世他是孤儿开局,根本就没有所谓的亲情,这一世本该是父母双王,结果现在却也变成了父母双亡,也真是天意弄人啊。
李钰将玉佩紧紧攥在手心,冰凉的玉石硌得他掌心生疼。
这一世,我叫李钰,字启明。
我只为自己而活。
也为……你们而活。
就在他于心中立下誓言的瞬间,石室的门,被无声地推开了。
袁天罡那高大的身影,挡住了甬道里所有的火光,在他的身前,投下了一片宛如实质的巨大阴影,将他整个人吞噬。
他的手上,抱着一摞厚得像城墙砖一样的古老卷轴,散发着腐朽与智慧的气息。
“殿下。”
袁天罡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不带任何感情。
“您的课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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