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凤翔城外

自那夜之后，岐王府的气氛便压抑到了极点。

平日里连走路都带着风的侍女们，如今一个个屏息凝神，脚步轻得像猫，生怕发出一点声响，惊扰了那位端坐于王座之上的君主。

女帝已经三天没有合眼了。

她不像往常一样批阅堆积如山的文书，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张象征着岐国最高权力的王座上，一动不动。

那双曾令无数枭雄为之胆寒的凤眸，此刻失去了焦点，仿佛穿透了眼前的大殿，望向了某个遥远而未知的所在。

梵音天侍立在殿下，心中忧虑万分。

三天前，不良帅离去后，她奉命入殿，看到的就是女帝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她从未见过女帝有过这样的神情，即便是当年面对朱温大军压境，她也依旧从容不迫，谈笑间定下退敌之策。

究竟发生了什么，能让心志坚如磐石的女帝，动摇至此？

“梵音天。”

王座上，女帝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久未言语的沙哑。

“属下在。”

梵音天立刻单膝跪地。

“传令下去，自今日起，凤翔四门，盘查加紧一倍。”

“凡入城者，无论身份，皆需严加盘问，登记在册。”

“……是！”

梵音天心中一凛，虽然不解，但还是立刻应下。

盘查加紧一倍？这是要防备谁？难道有大敌将至？

女帝没有解释，她只是缓缓站起身，走下王座，一步步，走向殿外那片灿烂的阳光。

她站在殿前的白玉阶上，眯起眼睛，望着自己的城池。

街道上车水马龙，商贩的叫卖声、孩童的嬉闹声、铁匠铺传来的叮当声……汇成了一曲充满人间烟火气的交响。

这一切，都是她一手缔造的。

在这乱世之中，她以女子之身，撑起了这一方净土，庇护了这一城百姓。

可现在，一个来自三百年前的“天命”，就要将这一切，都压作赌注。

她不知道那个叫李钰的男人究竟是什么模样。

是如不良帅所言，文成武德，堪为天子？

还是……一个沉睡了三百年，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怪物？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在等。

等一把悬在头顶的剑落下。

……

黄昏。

夕阳的余晖将凤翔高大的城墙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色。

结束了一天营生的商贩们推着空空如也的货车，三三两两地向城外走去，脸上带着疲惫与满足。

守城的士卒比往日里精神了许多，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进出城门的人，手中的长戈握得更紧了。

“站住！入城登记！”

一名守城小校拦下了一辆极其普通的青布马车。

这马车很奇怪，既没有镖师护送，也没有家仆随行，只有一名面无表情的车夫，沉默地拉着缰绳。

马车行驶得不紧不慢，却有一种奇异的平稳感，仿佛不是行驶在颠簸的土路上，而是滑行在平整的镜面上。

小校心中嘀咕了一句，但还是例行公事地喝问道。

“车里是什么人！下来登记！”

车夫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侧了侧头，似乎在等待车内人的示下。

片刻后，车帘，被一只手轻轻掀开。

手指骨节分明，修长匀称，皮肤白皙得如同上等的羊脂美玉，在橘红色的夕阳下，泛着一层温润的光晕。

仅仅是一只手，就让周围嘈杂的人声，都仿佛静了一瞬。

紧接着，一张脸，从车厢的阴影中探了出来。

那一瞬间，整个城门口，无论是吆喝的商贩，还是疲惫的旅人，亦或是那名刚刚还一脸不耐烦的守城小校，全都愣住了。

那是一张俊美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脸。

他的眉眼，像是江南烟雨中最诗意的笔触，温和而疏离。

他的鼻梁，像是雪山之巅最挺拔的崖岸，高挺而孤峭。

他的嘴唇，色泽淡雅，唇角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

他整个人，就那么平静地坐在那里，却仿佛与这尘世的喧嚣格格不入，像是从画中走出的谪仙，又像是自神国降临的圣子。

那份俊美，甚至让天边绚烂的晚霞，都黯然失色。

来人正是李钰。

他没有理会周围那些呆滞的目光，只是抬起头，平静的视线越过那名早已看傻了的小校，落在了高高的城门之上。

那两个用篆体书写的，苍劲古朴的大字。

凤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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