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终焉
“噗——”
太弱了三个字，比任何神兵利器都更加伤人。
李茂贞如遭无形重锤轰击，心神防线彻底崩溃，一口逆血猛地喷出，身体在半空中剧烈摇晃，险些从空中坠落。
他败了？
他引以为傲，自认为已经超越了世间所有武学范畴，融合了蛊术与幻音诀的至强一击，竟然……连对方的护体罡气都破不开？！
这怎么可能！
极致的羞辱与愤怒，瞬间吞噬了他仅存的理智。
他十六年的苦修，十六年的隐忍，十六年的孤寂……所有的一切在这一刻都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是你逼我的！是你逼我的！！！”
李茂贞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他猛地撕开胸前那件早已失去意义的王袍，露出精壮而布满狰狞伤痕的胸膛和占据了大半个右边身子的诡异龙形纹身。
岸边，蚩梦看到他胸口景象的瞬间，那双灵动的紫眸骤然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
“不好！”
她失声惊呼。
“他疯了！他要动用殒生蛊了！”
在李茂贞的左胸，靠近脾脏的位置，一个诡异的血色图腾正散发着不祥的红光。
图腾的中央，一只形如蜈蚣的蛊虫纹身，仿佛活物般剧烈蠕动，似乎随时都要破体而出！
“本王早已与蛊同生，不死不灭！今日，便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力量！”
“殒生蛊！开！”
随着他一声嘶吼，他的皮肤之下，仿佛有无数红色的光点在飞速流窜，他那双异瞳彻底化为一片猩红，眼白中布满了扭曲的血丝。
那股属于大天位的恐怖气势，在这一刻以一种不合常理的方式再次疯狂暴涨！
更可怕的是，他身上所有在方才内力冲击中留下的细微暗伤，竟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一股磅礴到令人窒息的生命力，从他体内疯狂涌出，仿佛永不枯竭的泉眼！
岸边，蚩梦看到这一幕，脸色煞白，她急忙对身旁呆若木鸡的上官云雀解释道。
“殒生蛊，是我们苗疆十二峒的禁术！”
“它不是用来炼化的，而是用来‘共生’的！只要这只蛊虫不死，宿主就不会死！”
“他可以源源不断地从蛊虫那里借来生命力，瞬间治愈伤势，功力也会暴涨！”
“这东西，根本就杀不死！”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恐惧和难以置信。
“但这是有代价的！一旦蛊虫死亡，宿主也会立刻毙命！”
“他这是把自己的命和一只虫子彻底绑在了一起！疯子！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能死在本王最强的姿态下，是你此生最大的荣幸！”
异变后的李茂贞，声音变得沙哑而扭曲，充满了非人的疯狂与怨毒。
他身形一闪，速度比之前快了数倍不止，竟然后发先至，直接撕裂了音障，在湖面上拉出一道长长的黑色残影，瞬间出现在李钰面前！
那只缭绕着血色气息的右手，五指成爪，带着一股浓郁的死气与怨毒，直取李钰的头颅！
这一爪，他自信，就算是三百年前的不良帅在此，也必须避其锋芒！
因为这一爪蕴含的，不仅仅是他的功力，更是殒生蛊那近乎无穷无尽的生命力，任何活物被碰到，生机都会被疯狂掠夺！
然而，李钰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在那双幽深如万古寒潭的眸子里，李茂贞第一次看到了一种清晰的情绪。
那不是凝重，不是惊讶，甚至不是之前的淡漠。
是怜悯。
如同神祇，在俯视一只燃烧自己的一切，不自量力冲向太阳的卑微飞蛾。
“结束了。”
李钰轻声说道。
他终于动了。
没有拔刀，也没有任何惊天动地的招式。
面对那足以撕裂金铁的血爪，他不闪不避，同样抬起右手，五指并拢，掌心向上，简简单单地迎了上去。
“砰！！！”
双爪相交，发出一声沉闷如擂鼓的巨响！
狂暴的气浪以两人为中心轰然炸开，将整个湖面的薄雾一扫而空，甚至将湖水都生生压下去半尺！
李茂贞脸上闪过一丝狞笑。
碰到了！
只要被他碰到……
然而，他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他感觉自己抓住的不是一只肉掌，而是一块烧得通红的烙铁！
一股至阳至刚、霸道绝伦的金色内力，如同决堤的洪流，顺着他的手臂疯狂倒灌而入！
“滋啦啦——”
他手臂上缭绕的血色气息，如同遇上烈火的冰雪，瞬间被蒸发得一干二净！
“啊！！！”
李茂贞发出一声惨叫，只觉整条手臂的经脉都像要被烧断了一般，剧痛无比！
他想抽手后退，却发现自己的手爪被对方死死钳住，纹丝不动！
“这就是不死？”
李钰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冰冷而清晰。
下一刻，李钰左手并指如剑，快如闪电，一指点在了李茂贞的膻中穴上！
“噗！”
李茂贞如遭雷击，护体妖气瞬间被击穿，整个人弓成了虾米，又是一口血喷出。
但他身上的血色纹路一阵蠕动，磅礴的生命力涌入，伤势竟在瞬间恢复！
“没用的！本王是不死的！”
李茂贞狂笑道，另一只手化作利爪，再次抓向李钰的心脏。
李钰眼神不变，不退反进，欺身而上。
砰！砰！砰！
接下来的战斗，变成了一场残忍的单方面殴打。
李钰的每一拳，每一脚，都蕴含着精纯无比的天罡决内力，精准地轰击在李茂贞的各大要害。
他打断了李茂贞的肋骨，但骨骼在血光中瞬间愈合。
他一掌震碎了李茂贞的五脏，但磅礴的生机立刻将其修复。
他甚至一记手刀斩下了李茂贞的左臂，但那断臂之处血肉蠕动，竟在数息之内又重新长出了一条手臂！
岸边的上官云雀和蚩梦已经看得头皮发麻。
这已经不是战斗，这是在凌迟一个永远不会死的怪物！
“哈哈哈哈！看到了吗？这就是神的力量！”
李茂茂贞在狂暴的攻击中状若疯魔，尽管狼狈不堪，却笑得越来越大声。
“你杀不死我！你永远也杀不死我！等你的内力耗尽，就是你的死期！”
“是吗？”
李钰的声音突然响起。
在又一次将李茂贞一拳轰飞，看着他在半空中迅速恢复伤势后，李钰停下了攻击。
他刚才的每一次攻击，看似狂猛，实则都在用天罡决的内力试探对方体内那股生命力的流转和源头。
现在，他找到了。
“你说得对，孤确实杀不死你。”
李钰点了点头。
李茂贞一愣，随即笑得更加猖狂。
“现在才明白？晚了！”
他正要再度扑上，却看到李钰缓缓举起了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一缕凝练到极致的金色光芒，在他的指尖吞吐不定，宛如一根金色的绣花针。
“孤只封虫，不杀生。”
话音未落，李钰的身影瞬间从原地消失。
李茂贞心中警兆大生，还来不及反应，便感觉左肋下传来一阵锥心刺骨的剧痛！
他低头看去，只见李钰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他身侧，那根并拢的剑指，已经深深没入了他左腹脾脏的位置！
“你……”
李茂贞惊恐地发现，一股他无法理解、无法抗拒，至纯至阳的力量，正通过那根手指，精准地注入他体内的核心，那只与他共生了十六年的殒生蛊！
金色的天罡气劲化作一张细密的罗网，没有去焚烧蛊虫，而是直接将其层层包裹，形成一个金色的“囚笼”，强行切断了它与李茂贞脾脏乃至全身经脉的一切联系！
“叽——！！！”
一声凄厉到极点的尖啸，从李茂贞的灵魂深处猛地炸开！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只与他同生共死的蛊虫，正在那金色囚笼中疯狂冲撞，发出最痛苦的哀嚎，却再也无法传递出一丝一毫的生命力给自己！
“不……我的力量……我的生命……”
李茂茂贞惊恐地发现自己与体内那只殒生蛊的联系被强行切断了！
那股支撑着他“不死”的磅礴生机，如同断了源头的河流，瞬间干涸！
所有被他强行压制、被生命力瞬间修复的伤势，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以百倍的痛苦反噬而来！
李钰收回了手指，甚至还有些嫌恶地在衣袖上擦了擦，仿佛沾上了什么脏东西。
“轰——”
失去了殒生蛊的生命力支撑，又被瞬间抽干了所有力量，李茂贞的身体，像一座被抽空了所有支柱的沙雕，再也无法维持在半空。
他无力地从空中坠落，“噗通”一声，重重砸回了那片早已残破不堪的礁石之上。
鲜血瞬间染红了周围的湖水。
李钰缓步走上礁石，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蜷缩在地，像一条死狗般不断抽搐的男人。
他身上的异变已经完全退去，露出了原本的模样，只是脸色惨白如纸，气若游丝，那双曾经不可一世的异瞳，此刻只剩下无尽的恐惧与茫然。
他败了。
败得如此彻底，如此干脆，如此……毫无道理。
就在这时，李钰俯下身，一个极轻，却足以让他听清的声音传入耳中。
“宋文通。”
李茂贞涣散的瞳孔，艰难地聚焦，看向他，眼神中充满了不解与绝望。
“现在，你可以告诉孤，你穿着这身王袍，还合身吗？”
“噗……”
又是一口鲜血喷出，这一次，是夹杂着心碎的声音。
他输了。
输掉了岐国，输掉了野心，输掉了十六年的苦修，也输掉了……那个他曾经最想摆脱，如今却成了唯一归宿的名字。
李钰看着脚下这个曾经的一方霸主，眼神里最后一丝杀意也缓缓敛去，恢复了古井无波的淡漠。
他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静。
“你应该庆幸。”
李茂贞茫然地看着他。
“你有一个好妹妹。”
妹妹……昭儿……
这句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李茂贞所有的心防。
他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十六年前的那个夜晚。
他意气风发，决定远赴十二峒寻求秘术，以图霸业。
临行前，那个总是跟在他身后，仰慕着他的妹妹，第一次对他露出了担忧和反对的神色。
“哥，岐国现在这样不好吗？百姓安居乐业，为何非要逐鹿天下？那龙泉宝藏，是不祥之物啊！”
“妇人之仁！”
他当时冷冷地甩开她的手。
“你只需守好岐国，等我回来，我将给你一个太平盛世！”
十六年了，他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霸业，将整个岐国的重担都压在了那个柔弱的肩膀上。
可到头来，在他众叛亲离，身死道消的最后关头，能救自己一命的，不是他苦修十六年的力量，不是他引以为傲的权谋，而是他早已舍弃，甚至不屑一顾的……亲情。
何其讽刺。
何其……可悲。
两行浑浊的泪水，从他眼角滑落，混合着血水与污泥。
李钰直起身，不再看他。
他知道这个男人的“王心”，已经被彻底击碎。
“现在，孤给你两个选择。”
他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臣服，或者死亡。”
李茂贞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
死亡？不，对于此刻的他来说，死亡或许才是一种解脱。
但……昭昭……
如果他死了，那个傻丫头，在这吃人的乱世，又该如何自处？
他已经错了一次，不能再错第二次。
他败了，可岐国不能败。
他这条烂命，或许还能为她，为岐国，换来一线生机。
良久。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挣扎着想要叩首，却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用额头在湿滑的岩石上，屈辱地蹭了蹭。
从喉咙深处，他挤出了几个破碎而屈辱的音节。
“罪臣……宋文通……愿……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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