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龙盒诡毒,死士试锋
地宫深处,万年灯的昏黄光晕被浓得化不开的死寂吞噬,连烛火偶尔爆开的“哔剥”声,都显得格外刺耳。
李钰的脚步声,是这片亘古宁静中唯一的杂音。
他走向那座汉白玉莲台,越是靠近,一股刺入骨髓的阴寒便越是清晰。
“殿下。”
石室入口处,袁天罡那仿佛古钟与朽木摩擦的沙哑声音响起。
他没有靠近,青铜面具下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倒映着烛火,闪烁着压抑了三百年的狂热。
“此盒,乃太宗皇帝命臣和李淳风,以天外陨铁辅以北海玄晶,耗时七年铸就。其坚固,非人力可破。”
他顿了顿,声音愈发低沉,像是在诉说一段尘封的秘闻。
“盒内,藏有三样奇物。其一,‘圣童陶偶’,用以寻找圣童,如今圣童已在此,此物已无用。其二,‘守护圣蛊’,乃唤醒圣童的唯一钥匙。其三……”
袁天罡的视线,落在了那只盒子上,语气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忌惮。
“……‘曼达拉花’。”
话音未落,一直跟在后面的蚩梦忽然用力抽了抽小巧的鼻子,那张总是挂着烂漫笑容的脸蛋,瞬间血色褪尽,变得煞白。
她一把死死拽住身旁还想凑近看热闹的李偘,嗓音都变了调,急声道。
“大爷,别过去!这老怪物没说实话,他说的东西,差了最关键的一环!”
李偘闻言,只是淡淡瞥了一眼袁天罡的背影,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里,没有丝毫意外,仿佛一切尽在预料。
蚩梦见他不动,急得直跺脚,也顾不上礼数了,压低声音连珠炮般地解释道。
“曼达拉花,生于蜀地腐土,以死气为养料,花开七瓣,色如黄金!”
“这花本身没毒,但它的花粉,是天下至毒之物!”
“一旦开盒,花粉逸散,无孔不入!”
“吸入者无论武功多高,心神都会被瞬间拖入幻境,沉沦于内心最深的执念,最终在狂喜或恐惧中耗尽精血,七窍流血而亡!”
她越说越怕。
“这东西在我们万毒窟是头号禁物,几百年前就被我阿爹的阿爹下令全部销毁了,怎么会在这里?这不是太宗皇帝留下的宝藏,这根本就是个索命的陷阱!”
袁天罡似乎并未听见蚩梦的惊呼,他只是一个合格的执行者,继续用他那不带一丝情感的语调,陈述着冰冷的事实。
“此盒,非李唐血脉不能开启。但开盒,即是死局。”
他的视线,越过李钰,落在两名不良人亲卫抬着的那个依旧沉睡的圣童身上。
“殿下,盒中圣蛊,是唤醒圣童的唯一钥匙。”
“但守护圣蛊的,却是这十二峒布下的绝杀之阵。”
“当年,太宗皇帝与十二峒立约,请他们以秘法炼制圣蛊,以备不时之需。”
“而十二峒的条件,便是设下此局,确保圣蛊不会落入外族之手。”
“他们说,唯有兼具帝王之血与破局之智的人,才有资格动用圣蛊。”
袁天罡缓缓转向李钰,青铜面具正对着他,一字一句道。
“不成王,便成魔。殿下,三百年的等待,只为今朝。为了大唐,请您……决断!”
又是为了大唐。
李钰始终没有回头,他的目光死死锁在那只玄黑的宝盒之上。
执念?幻境?
他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
他见过最真实的幻境,也活在最荒谬的现实里。
前世二十多年的记忆如同一场光怪陆离的大梦,而今生这三百年的冰封与一年的速成,又何尝不是另一场幻梦?
还有什么,能动摇他的心?
“袁天罡。”
李钰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
“既然开盒如此凶险,你让孤亲自去开,是想让李唐的复兴大业,在成功前夜就宣告终结么?”
他的话语里没有愤怒,只有不带感情的纯粹质问。
袁天罡沉默了。
他那三百年来坚如磐石的信念,在这一刻似乎出现了一丝动摇。
他只想着考验,却忽略了风险。
如果李钰死了,那他三百年的谋划,将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臣……愚钝。”
良久,他沙哑地吐出三个字。
“一个合格的棋手,在掀开底牌前,总要先用棋子探探路。”
李钰的声音依旧平静。
“不良人,不是最合适的棋子么?”
这并非怯懦,而是一种视人命为筹码的帝王式思维。
冰冷,无情,却绝对有效。
袁天罡身躯一震,随即深深地躬下身去。
“臣,遵命。”
他直起身,转身,对着身后一名气息沉凝,修为已达天位的不良人校尉,微微颔首。
那名校尉神情肃穆,脸上没有丝毫犹豫,更没有半分被当做弃子的怨怼。
他大步上前,在李钰和袁天罡面前单膝跪地,声如洪钟。
“不良人天暗星,愿为殿下试险!为大唐开路!”
“好一个为大唐开路。”
李钰看着他,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但转瞬即逝,恢复了古井无波。
“记住,屏住呼吸,开启之后,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立刻后退。这是命令。”
“喏!”
校尉起身,深吸一口气,将肺部空气尽数排出,随即以雄浑内力封闭周身所有窍穴,形成一层密不透风的护体罡气。
他走到莲台前,双手稳稳地搭在宝盒之上。
“咔。”
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
那严丝合缝的盒盖,竟被他用纯粹的蛮力,硬生生顶开了一道不足半指宽的缝隙!
就是这道缝隙,异变陡生!
一缕肉眼几乎无法分辨,极其淡薄的金色烟尘,如梦似幻,从盒中喷薄而出!
那校尉反应极快,在盒盖开启的瞬间便双脚蹬地,身形如炮弹般向后暴退!
他严格执行了李钰的命令,没有丝毫拖沓!
然而,晚了。
他的护体罡气坚不可摧,他的口鼻也封得严严实实。
但他忽略了最不起眼的两个地方——耳窍,以及周身的毛孔。
一丝微不可查的花粉,突破了他罡气的防御,就那么一星半点,顺着他耳道和皮肤的缝隙,渗了进去。
他的身形在半空中猛地一僵。
暴退的势头戛然而止,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悬停在空中。
他那张原本刚毅的脸,瞬间被一种极度狂喜而又扭曲的表情所占据,双目变得赤红,瞳孔中却倒映出金戈铁马、万里江山的恢弘景象。
“哈哈哈……看到了!我看到了!旌旗蔽日,王师北定燕云!殿下……殿下君临天下,四海臣服!大唐!大唐万年——!”
他狂吼着,状若疯魔,竟猛地转身,无视了所有人,不管不顾地朝着来时那面坚硬无比的石壁,如一颗陨石般狠狠撞去!
他似乎不是在撞墙,而是在拥抱他心中最辉煌的梦想。
“砰——!”
沉闷的巨响在地宫中回荡,激起一片尘埃。
红的,白的,溅满了冰冷的石壁,如同一副抽象而惨烈的壁画。
一位悍不畏死的天位高手,连一息都没能撑住,便以最惨烈的方式,死在了自己最狂热的执念之中。
地宫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连蚩梦都吓得捂住了嘴,浑身发抖,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李偘也微微皱眉,显然这毒的霸道超出了他的预料。
“呵。”
一声极轻的嗤笑,打破了这片凝固的死寂。
李钰摇了摇头,像是在嘲笑那校尉的愚忠,又像是在嘲笑这世道的荒谬。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蜡封的小丸,正是蚩梦之前给他用百种奇草炼制的避毒丹。
他屈指一弹,丹丸入口,含在舌下,一股清凉辛辣之气直冲天灵,让他本就清明的神智,更多了一层冰冷的屏障。
随即,他缓缓吐尽肺中最后一丝空气,胸膛的起伏彻底归于平寂,进入了龟息状态。
在袁天罡狂热、蚩梦担忧、李偘审视的目光中,李钰迈步上前。
他没有再去看那具已经不成人形的尸体,只是平静地走到莲台前,伸出了他的右手。
他的动作并不快,甚至可以说很慢。
在指尖即将触碰到盒盖的刹那,他手腕一翻,掌心向上,一股精纯的罡气自掌心涌出,却并未外放,而是在他手掌周围形成了一个肉眼难辨的高速微型气旋。
这气旋如同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从缝隙中逸散出的金色花粉尽数排开。
做完这一切,他才将手掌贴上盒盖,五指发力,猛地向上一掀!
“唰!”
盒盖被彻底掀开!
一股浓郁的金色花粉,伴随着一股奇异的幽香,瞬间喷涌而出!
但李钰不退反进,左掌早已蓄势待发,如同一面无形的墙,凌空一拍!
“嗡!”
雄浑的罡气形成一道气浪,精准地将所有喷涌而出的花粉,死死地压回了盒子内部!
与此同时,他的右手已经闪电般探入盒中。
指尖触及到三样冰凉的物体。
一朵完全盛开的七瓣奇花,静静躺在蜀地特有的腐土上,妖异而美丽。
一个用泥土烧制的古朴陶偶,上面刻画着看不懂的符号。
以及在花蕊中央,一条通体晶莹剔透,蜷缩成一团,如同红宝石般的小小蛊虫,正在安详地沉睡。
他没有丝毫贪恋,目标明确。
用两根手指,精准无比地从那盛开的曼达拉花花蕊之中,拈起了那条沉睡的“守护圣蛊”。
动作轻柔,稳定,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
当蛊虫被拈起,他闪电般抽手,左掌顺势下压。
“啪!”
沉重的盒盖重重合拢,将所有致命的花粉,连同那朵妖异的奇花,尽数封死在内。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从掀盖、取物到合盖,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冷静到极致的计算和控制力。
“这……这就行了?”
蚩梦看得目瞪口呆,喃喃自语。
“他……他怎么做到的?罡气还能这么用?”
石室外,袁天罡那青铜面具下的双眼,闪烁着无人察觉,近乎癫狂的光芒。
不为外物所动,不为生死所惧,甚至能以人命为棋,冷静地计算风险,并以匪夷所思的手段破解死局……
这才是真正的……帝王心性!
三百年的等待,值了!
这一刻他坚信自己所有的罪孽与坚守,都将得到回报!
李钰没有理会众人的惊骇。
他摊开手掌,那条晶莹剔透的蛊虫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仿佛一件精致的艺术品。
他转身走向那被不良人亲卫从背上小心翼翼解下来的圣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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