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天下棋局,白骨为阶
半个时辰后,太极宫偏殿。
殿内只燃着数盏宫灯,光线昏暗,将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在冰冷的地面上扭曲摇曳,如同鬼魅。
李茂贞一袭岐王常服,独自跪坐在殿中蒲团之上。
他跪得笔直,身如标枪,那双妖异的血金异瞳,在昏暗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像一头被彻底驯服,却依旧保留着利爪獠牙的猛虎。
他面前案几上的一杯热茶,早已失了温度。
但他没有丝毫的不耐。
他已经等了足足半个时辰,但内心却一片沉静。
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丹田气海之中,那只曾经与他共生的殒生蛊,此刻正匍匐着,瑟瑟发抖。
而在蛊虫的头顶,那缕微不可查的金色罡气,如同一尊漠然的神祇,俯瞰着自己的“奴仆”。
他与蛊虫,不再是共生。
而是……共奴!
他和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力量,都成了那位年轻先祖脚下的一条狗。
别说半个时辰,就是半天,半个月,只要那位没有传召,他就会一直这么等下去。
终于,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从殿后传来。
李钰一袭白衣,缓步走出。
他身后,只跟着那个戴着青铜鬼面的袁天罡,如同一道沉默的影子。
“臣,李茂贞,参见监国殿下!”
不等李钰开口,李茂贞已然起身,以一种武者最标准的姿态,单膝触地,头颅深深垂下。
“起来吧。”
李钰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自顾自地走到主位坐下。
“赐座。”
“臣不敢。”
李茂贞依旧跪着,声音沉稳。
“殿下未让臣起,臣不敢起。殿下未让臣坐,臣不敢坐。”
李钰瞥了他一眼,眼神无波无澜,仿佛在看一件刚刚打磨好的器物。
“孤让你一人前来,可知为何?”
“臣知。”
李茂贞沉声道。
“殿下是要臣明白,臣之所有,皆为殿下所赐。”
“岐国二十万大军,是殿下的刀,而非臣安身立命的资本。”
“殿下一人,便可胜过千军万马。”
“你明白就好。”
李钰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淡淡道。
“孤为你重铸了一颗‘刀心’,孤要的,是一把令行禁止,无坚不摧的利刃。而不是一把会思考、会权衡,甚至会与主人讨价还价的钝器。”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目光也随之变得锐利如刀。
“孤再问你一遍,你,以及你麾下二十万将士,从此以后,是姓‘李’,还是姓‘宋’?”
这句话,如同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李茂贞的心头!
他明白了,这是最后的考验,也是最后的切割。
他深吸一口气,重重叩首,额头触地,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回殿下,世上再无宋文通!”
他的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挤出。
“只有为殿下涤荡天下,重塑大唐的……罪臣,李茂贞!”
“很好。”
李钰脸上的锐气瞬间消散,恢复了平静。
他亲自走下台阶,双手扶起李茂貞。
“岐王请起。从今往后,你便是孤的左膀右臂,大唐的擎天之柱。”
李茂贞心中五味杂陈,站起身来,态度已然恭敬到了极点。
“谢殿下!殿下,朱温狼子野心,听闻长安之事,必会发兵来攻。臣的二十万大军枕戈待旦,随时可以东出潼关,为殿下扫平障碍!”
“不。”
李钰摇了摇头,重新走回主位。
“岐国的二十万大军,水分太多。十六年无主,军心涣散,兵备废弛,如今不过是看着唬人的空架子。这样的军队,拉出去和朱温的虎狼之师硬碰,是送死。”
李茂贞脸色一白,张了张嘴,却无力反驳。这正是他心中最大的隐忧。
“孤给你一个月的时间。”
李钰继续道。
“整顿兵马,裁汰老弱,重塑军魂。一个月后,孤要看到一支真正的凤翔铁军。这二十万大军,是用来定鼎天下的国之重器,不是用来和匹夫做无谓消耗的。”
李茂贞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心中涌起一股无法言喻的震撼。
这位殿下,竟连岐国内部的情弊都洞若观火!
“那殿下之意是?”
“你按兵不动,驻扎于此,便是对天下最大的威慑。”
李钰的眼中闪过一丝深邃的算计。
“晋国的李克用,蜀中的王建,都需要掂量一下,动我长安的后果。”
“你这二十万大军,是棋盘上的‘势’,不是用来兑子的兵。”
“至于朱温……”
李钰的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笑容。
“孤,已经为他准备了一份特别的礼物。”
他转头看向袁天罡。
“大帅,算算时间,朱温的反应,应该快传来了吧?”
袁天罡躬身道。
“以不良人信鸽的速度,最多不出一个时辰。”
李钰点了点头,对兀自震惊的李茂贞笑道:
“岐王,稍安勿躁。陪孤,再等一等。”
“等朱温的大军,也等孤送他的那份……开国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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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天下云动。
后梁,汴州,紫宸殿。
“废物!一群废物!”
朱温将手中的奏报狠狠砸在地上,状若疯虎。
他那张因纵欲而显得浮肿的脸上,横肉剧烈地抽搐着。
“李钰?三百年前的死鬼?袁天罡!你这个老不死的东西!竟敢拿一个死人来糊弄朕!!”
“父王息怒!”
殿下,一个身影缓缓走出,正是玄冥教冥帝朱友珪。
他身形虽如侏儒,周身散发的阴冷气息却让整个大殿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父王,此事处处透着诡异。但岐王二十万大军陈兵城外,不良人俯首,此事千真万确。我等不可不防。”
“防?”
朱温眼中戾气大盛。
“朕需要防一群死人吗?!”
他猛地站起,咆哮道。
“传旨!我儿朱友珪,亲率玄冥教所有高手,即刻奔赴长安!”
“朕告诉你,朕不要活口!把那个叫李钰的小杂种,连同长安城里所有姓李的余孽,给朕剁碎了喂狗!”
“命大将军王彦章,点齐龙骧、虎威二军,再征调各州府兵,共计二十万大军!即刻出兵!三日之内,朕要看到大军兵临潼关城下!”
“朕要让天下人都看看!什么狗屁的真龙!在朕的铁蹄之下,是龙,他也得给朕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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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国,太原,晋王府。
独眼晋王李克用,平静地听着圣主李嗣源的禀报。
“呵,有意思。”
他敲了敲沙盘上“长安”的位置。
“三百年的老鬼都爬出来了,袁天罡,这是你的最后底牌吗?”
李嗣源躬身道。
“父王,朱温已动,尽起二十万大军,其势汹汹。我等是否……”
“动,当然要动。”
李克用独眼中闪过一丝老狐狸般的狡黠。
“传令存勖,亲率三万沙陀铁骑,即刻南下。对外宣称,我晋国感念唐室恩德,特派兵马,为监国殿下扫清寰宇,阻击梁国逆贼!”
李嗣源心领神会。
“父王英明。如此一来,我军便可名正言顺占据河东要地,进可图谋中原,退可扼守三晋。朱温若想全力攻打长安,必先忌惮我军侧翼。”
“哼。”
李克用冷笑。
“让他们打!打得越凶越好!最好把长安打成一片焦土,把朱温的二十万大军也陷进去,本王再出来收拾残局。”
他的目光,越过沙盘,仿佛看到了那座风雨飘摇的长安城。
“也备一份厚礼,送去长安。告诉那位监国殿下,他这个‘侄孙’,随时恭候他的差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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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天下风云,尽数汇于长安。
太极宫偏殿内,气氛却压抑到了极点。
一份由不良人从中原加急送回的密报,正静静地躺在李钰面前的案几上。
“朱温动了,二十万大军,王彦章为帅,三日内兵临潼关。”
殿下,刚刚被召见来的赵光逢、李恩、张敬宗三位老臣,此刻已是面无人色,冷汗直流。
“二十万……二十万大军!”
兵部尚书张敬宗声音发颤。
“殿下,朱温此番倾巢而出,其势汹汹!王彦章更是其麾下第一猛将,有万夫不当之勇。”
“我长安城中,金吾卫不过万余,岐王大军又需整顿,苗疆兵马未至,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李钰没有回答他,而是将目光转向了一直沉默伫立的袁天罡。
“袁天罡。”
“老臣在。”
袁天罡上前一步。
李钰的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却让殿内的温度都仿佛降了几分。
“孤让你准备的东西,如何了?”
袁天罡那张青铜面具下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狂热与兴奋。
“回殿下。漠北苦寒之地,本就是极佳的炼兵场。蚩笠那老家伙得了殿下所赐的古法,又有了漠北蛮族那些用之不竭的‘材料’,简直如鱼得水。”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却透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血腥味。
“第一批……成品,共计五百具,已于昨日炼制完成。”
“其战力,远胜万毒窟先前那些残次品。刀枪不入,不知疲倦,悍不畏死,只知杀戮。”
“兵神怪坛!”
听到这四个字,赵光逢等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们虽不知这究竟是何物,但光听这描述,便知其必定是某种邪异至极,有违天和的战争怪物!
李钰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只是那笑容,比冬日的寒冰还要冷。
“五百具……少了点。”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大殿门口,负手望着东方,那里是潼关的方向。
“不过,也够了。”
“传孤的监国令。”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带着不容辩驳的威严与酷烈。
“命这五百‘兵人’,即刻出山,奔赴潼关前线。”
“不必固守,亦不必与梁军主力交战。”
李钰的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眼中杀机毕露。
“孤要它们,在王彦章的大军抵达之前,把从潼关到汴州,千里之内的所有梁军驿站、粮仓、兵站,尽数……焚毁!”
“孤要让他王彦章的二十万大军,变成一支断了粮草、没了补给、耳目闭塞的孤军!”
“让他提前品尝一下,来自北方的……哀嚎与绝望!”
“孤要用敌人的白骨,来铺就我大唐新生的阶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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