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五根小黄鱼

正月初十的玉壶春茶馆里八仙桌上摆满了青瓷盖碗，茶香袅袅，混着说书先生的惊堂木声，在空气中悠悠荡漾。

大姐和小妹坐在一楼大厅听着书喝着茶，时不时看向门口。

而姜弘瑶则坐在二楼靠河畔的小包厢里，斜挎的布包里有两张一模一样的方子。

她今日同时约好了长荣饼店和采芳斋的掌柜来茶楼洽谈卖糕点方子的事。

她知道同时约两个掌柜有些激进，但是她身单力薄，卖方子只卖一家容易得罪人。

商业竞争一定要把自己摘出去。

事情必须摊开了讲明白，价高者得或同时拥有，后面发展各凭本事。

姜弘瑶没有想过拿分红，这种饼店都是家族企业，在本地发展盘根错节多少年了，根本不可能让她技术入股拿分红。

就算拿了，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孤女也守不住，后面只会让她都吐出来。

一笔钱买断是最简单的，见好就收。

长荣饼店的吴掌柜是最早到的，青灰色的长袍马褂衬得他愈发富态，头顶那顶镶着小块玉饰的瓜皮帽端端正正，进了临窗的包厢，拱手笑着作揖：“姜家阿囡，过年好啊！倒是我来迟了，让你久等。”

姜弘瑶闻声起身，浅青色的袄子衬得眉眼清亮，伸手引他落座时，已沏了杯茶推过去：“吴掌柜客气了，快坐。过年好，先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吴掌柜端过茶盏，琥珀色的茶汤润了喉咙，眼尾的笑纹堆着：“那我便直说了，阿囡是不是考虑妥当了？方子可带在身上？”

“劳您再等片刻。”  姜弘瑶指尖擦过茶盏边缘，抬眼时语气温和，“我还约了采芳斋的丁掌柜呢。”

吴掌柜脸上的笑顿了顿，眼尾微眯着扫了她一眼，像是在掂量这话的分量。转瞬又松开眉头，肥厚的手掌在膝头拍了拍：“不急不急，等便等了。”

没等多久，包厢门被推开，丁掌柜姗姗来迟。

他身着藏青绸缎马褂，进门时脚步猛地一顿，目光先扫过圆桌，待撞见吴掌柜那双笑眯眯的眼睛时，心下微沉，今儿这事怕是没那么顺利。

他扯了把椅子坐下，脸上堆着几分怒气，又故意拧着眉装疑惑：“姜家阿囡，这是何意？咱们先前不是说好了合作？怎的把长荣饼店的吴掌柜也请来了？”

“丁掌柜这话怪了。”  姜弘瑶微微欠身，声音软乎乎的带着点无奈，顺手拎起茶壶给他倒了杯茶，“我好像还没应下要把方子卖给长荣饼店呢。方子自然是要卖的，可采芳斋的吴掌柜也想买断，我一个小姑娘家懂什么呀？家里长辈只说，谁出价高就卖给谁。我哪敢得罪二位？索性就都约来了。”

丁掌柜听完，身子往后靠了靠，从随身的皮包里掏出个沉甸甸的布包，往桌上一搁，银元  “哗啦啦”  撞出脆响。“方子给我！一百块大洋！”

姜弘瑶垂眼瞟了瞟那包银元，“丁掌柜，我这糕点摆摊子，一天都能挣五块大洋。况且，里头添点茶粉，又是个不一样的味，您说这方子值多少？”

一旁的吴掌柜斜眼剜了丁掌柜一下，鼻腔里  “哼”  了声，不甘示弱地从怀里摸出个鼓囊囊的布包，“啪”  地重重拍在桌上，“姜家阿囡，你把方子给我，我给你二百块大洋！”

丁掌柜哪能不知这糕点畅销？不然也不会巴巴找上门。

此刻听吴掌柜搅局，顿时瞪圆了眼瞪过去，咬着牙狠声道：“我再加五十！你把方子给我，往后你在这集市上有任何难处，尽管找我，没有我摆不平的！”

“别听他糊弄！”  吴掌柜在一旁慢悠悠地接话，又冲姜弘瑶笑眯眯地伸出五个手指头，“我再加五十，一共三百！姜阿囡你看，我这诚意够足吧？”

三百块大洋早已超出丁掌柜的预期，可他偏不愿让长荣饼店独占这个便宜，正在心里盘算该再加多少，姜弘瑶却轻咳了两声。

“两位掌柜先别急。”  她起身给两人续上热茶，“其实我今儿约二位来，是想把一样的方子，卖给你们两位。”

她把续满的茶盏推到两人面前，声音里带着笃定：“而且我能保证，这县城里除了你们两家，再没有任何人能卖这种糕点  ——  我自己也不会再卖。这市场大着呢，找我的人可不止你们两家。”

这话一出，两人顿时愣住了。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不约而同抬眼打量姜弘瑶，像是头回认识她似的。

丁掌柜还在咂摸她的心思，吴掌柜已先开了口，他放下茶盏，指尖在桌面轻敲：“姜阿囡，这方子我是势在必得。你既有这想法，不妨说说价位。”

姜弘瑶弯起嘴角，脸颊边的梨涡浅浅漾开，抬手比了个  “五”：“五根小黄鱼。”

丁掌柜呷了口茶，眉头拧成个疙瘩，端着茶杯沉吟：“你这就有点狮子大开口了。不过一个糕点方子，还要同时卖两家，哪值这个价？”

“这个价我答应了。”  没等姜弘瑶接话，吴掌柜就干脆地应了，像是生怕被抢了先，反正他们分店多，还怕挣不回来？

他这不按常理出牌的模样，气得丁掌柜在心里把他骂了千百遍。

可转念一想，要是往后进了采芳斋的客人，转头全跑到长茂饼店去，日日要看见吴掌柜那副胖乎乎的笑脸，他就咽不下这口气。

姜弘瑶坐在一旁，瞧着丁掌柜眼尾都快冒火星了。

再看吴掌柜，端着茶盏慢悠悠地喝，一脸胜券在握的样子，压根没把丁掌柜的怒气当回事。

丁掌柜心里挣扎了半晌，狠狠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决心：“我也出五根小黄鱼！”  说完狠狠剜了吴掌柜一眼，那眼神像是要把人戳个窟窿。

姜弘瑶看着两人眉眼间的官司，眉眼弯弯的笑着说：“多谢两位掌柜瞧得上我的手艺。那我就祝咱们合作愉快！”

吴掌柜当即喊来茶馆伙计，要了纸笔砚台。

姜弘瑶提笔，分别与两人签订了契约。

待看着白纸黑字上按下的红指印，她悄悄攥了攥手心  ——  成了。

去申城的第一笔资金，有了。

姜弘瑶拿出了两份一模一样的云朵糕的方子递了过去，起身给两位掌柜续上了茶。

丁掌柜看着手中的方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手指轻轻叩着桌面：“方子写的很详细，但是饼店的烤炉和你家的烤炉可不一样，还有这个打蛋清具体什么样子也没人见过，我还是有疑虑。”

姜弘瑶笑了笑：“丁掌柜别担心，既然是诚心合作的，我明天会分别到长荣饼店和采芳斋下厨指导，手把手教你们的师傅如何拿捏火候、调配比例，直至做出满意的成品为止。您看怎么样？”

听到这话吴掌柜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身子往前倾了倾：“当真？你既然这么说了，那明天我在店里等着”

“先去我店里。”  丁掌柜抢着开口，捏着方子的手一折，三两下叠成小方块，往胸口的衣襟里一塞，生怕被人抢了去。

吴掌柜撇撇嘴，也懒得跟他争。

姜弘瑶笑着打圆场，约好明天上午去采芳斋，下午去长荣饼店，两位掌柜这才放下心，又坐了会儿才各自告辞。

大姐知道姜弘瑶成功卖掉了方子，还同时卖给了两家，有些心酸。

但一想到竟卖了十根小黄鱼，又觉得这买卖不错，嘴角忍不住往上扬。

小妹凑过来，拽着姜弘瑶的衣角晃了晃，仰着小脸问：“姐姐，方子卖了，咱们以后是不是就不能做云朵糕卖啦？”

姜弘瑶摸了摸小妹的头，眼里闪着光：“除了云朵糕，咱们还能做栗子糕、红枣糕，还有酥皮点心呢，二姐脑子里多的是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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