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卤肉饭

章丘先生熟门熟路地又来订卤牛肉，这回带着姜弘瑶也馋猪耳朵了。

索性拐进菜场，挑了两块厚实的猪耳朵，又拣了块新鲜猪肉，打算下午就卤上。

后巷的小灶一烧起来，那卤香就像长了脚，顺着风往店里钻。

买了面包的客人本要起身，鼻尖被香味勾住，脚就挪不动了，巴巴地凑到柜台边。

“你们这是添了卤肉生意？闻着可太香了！”

大姐被问得不好意思，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是自家卤来解解馋的。”

客人这才带着点遗憾作罢，可眼神还是忍不住往巷口瞟。

店里的帮工也没心思干活了，手里擦着桌子，鼻子却一个劲往巷口探，时不时就朝后厨方向望两眼。

姜弘瑶瞧着他们那馋样，笑着出声：“别望啦，这卤猪耳留着呢，明天午饭就给你们做员工餐。”

帮工们这才得了准话，笑笑闹闹地按捺下心思，嘴角的笑都藏不住。

傍晚下工周求实已接过大姐包好的猪耳朵，用油纸仔细裹了两层，卤汁的香还在往外渗。

同吴二林慢悠悠地往回溜达，咧着嘴笑：“表姐给我爹的下酒菜，我也有口福了。”

吴二林手里也拿着油纸包的大半块果酱面包，是今天没卖完的。

东家说不能放了，就让他们几人分了分，第一天上工还得了块面包，也咧着嘴笑。

等店里的人走得差不多，后巷灶上的锅里正冒着热气，姜弘瑶伸手揭开锅盖的瞬间，卤肉醇厚的酱香混着肉香直往鼻腔里钻，勾得人喉咙发紧。

大姐早已盛出了三碗米饭，放在旁边的小桌上。

姜弘瑶舀了一大勺卤肉扣在米饭上，又添上半颗卤得入味的鸡蛋。

夹了几筷子脆嫩的青菜铺在旁边，拿筷子拌一拌，卤汁浸得米饭油亮，卤肉的香混着青菜的鲜，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开。

姜弘瑶趁着大姐洗碗的功夫，悄悄上楼给傅云州也送了一碗卤肉饭。

她可不管傅云州有伤口适不适合吃这些。

反正她吃什么，傅云州就吃什么。

她懒得做病号餐。

傅云州正靠在床头歇着，听见脚步声抬头，没看见姜弘瑶。

就看到门开了个缝儿，一只手伸进来放下大碗搁在了地上，迅速退回去关上了门。

卤香先一步飘过来，勾得他胃里直叫。

傅云州看着手里分量感十足的一碗卤肉饭，晶莹的米饭被卤汁浸得油亮，红褐色的卤肉泛着诱人的油光微微颤动，旁边鸡蛋对半切开还配着脆嫩的青菜。

他喉结动了动，咽了咽口水，拿起筷子就扒了一大口卤肉。

那肉炖得刚好，肥的部分入口即化，一点不腻，瘦的部分也软烂入味，卤汁的咸香在嘴里散开；再扒一口混着卤汁的米饭，咸鲜里带着点若有似无的甜味，越嚼越香。

不过片刻，一大碗饭就见了底，他放下碗，满足地打了个饱嗝儿，扯着肚皮的伤口都有点发痒，却又舒坦。

傅云州望着空了的碗，忽然觉得这日子过得古怪  ——  既慢又快。

慢得他数着窗外的日头盼，才三天光景，却觉得像过了许久。

身上的力气慢慢回了，肚皮上的伤口也不疼了，一天三顿顿顿扎实，晚上还得加顿面包。

再这么吃下去，怕是要胖起来。

可又快得让人慌，他总想着时间能快些，快些好起来，回帮里看看情况，再去江边瞧瞧那些孩子。

可转头闻着空气里还没散干净的卤肉香，又盼着时间能慢些。

他想看看下一顿姜弘瑶又会端来什么好吃的，好再闻闻这暖乎的烟火气。

他双手交叉垫在脑后，半靠在阁楼的墙壁上。

小窗外的晚霞正红，染得半边天都是暖融融的，傍晚的风，软乎乎地吹在身上。

他望着那片晚霞，心里想着今天是最后一天了，还有些舍不得。

正感慨着，姜弘瑶敲门进来了，依旧背着她的小布包。

“今天最后一天，我给你把创可贴摘下来，明天一早就能走了。”

天知道，她这几天就跟做贼一样，提着心一天三顿地给他送饭。

前前后后退烧药带消炎药就吃了她五颗，这一百块大洋真不好挣！

傅云州已经熟门熟路地往地上一躺，手利落地解开了里衣下摆。

肚皮上的伤口他每日都看两遍，每次看都忍不住暗叹。

那巴掌大的创可贴真是稀奇物件，原本翻着红肉的伤口竟完完整整地长在了一处，连带着疤痕都浅淡得快要瞧不清。

这两日吃的药片也顶用，烧早退了，浑身也松快。

比先前喝的苦药汤子强百倍，至少不用捏着鼻子往下灌。

姜弘瑶蹲在一边，指甲先在创可贴边缘轻轻抠出个小角，她怕撕得急了扯着皮肉，指尖慢慢往里头探，想先让空气透进去些。

眼角余光瞥见傅云州的手在一侧攥成了拳，指节都泛了白，她心里暗忖：估计还是有点疼的。

也是，再好的药也不能让伤口凭空没了，索性长痛不如短痛。

她抿了抿唇，手腕稍一用力，创可贴便慢慢揭了下来。

傅云州压根没觉着疼，倒是她指尖刮过肚皮时，那点微痒顺着皮肤往心里钻，像有根细羽毛在轻轻撩。

他喉结动了动，只把目光移到了屋顶的木梁上，看那上头落着的一点灰。

姜弘瑶拿碘伏消了毒，又撕了块干净纱布给他贴上，指尖偶尔碰到他的皮肤，能觉出他身子微微一缩。

她拆着他胳膊上的旧纱布，忽然想起什么，抬头问：“你那些洋烟，是不是打算卖了给江边的孩子买吃食？”

傅云州正盯着她专注的眉眼瞧，闻言愣了愣，“嗯？”  了一声。

眼里还带着点没回过神的疑惑，“你说什么？”

“就是你藏在木棚里的那些洋烟，”

姜弘瑶又问了一遍，“我拿走了，你拿什么给他们买吃食？”

傅云州这才听真切，嘴角慢慢弯起来，他本就生了双桃花眼，笑起来眼尾微微上挑，有些媚意。

“你救了我，那东西本就该归你。”  他说得笃定，声音都轻快了些。

“阿大他们那边我先欠着，等我回去挣钱再给他们补上，错不了。”

姜弘瑶看着他眼里的光，沉默了。

那洋烟她昨天就托舅舅换了钱，分了舅舅十块大洋，自己拿了九十块。

钱已经进了自己口袋。

是不可能再拿出来的。

可瞧他这坦荡样子，她心里又有点发虚。

脑子里浮现出阿大他们又瘦又黑的身影，只好说道：“明早别自己走了，等着我。”

傅云州正想再跟她说两句话，就见她头也不回的下了阁楼，就留下这么一句。

他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对着那背影轻声应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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