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失踪
黄昏时分，何大娘望着店外来往的人群，心里还惦记着春玲。
这丫头跟着东家去郊外了，到这会儿还没回来。
何大娘将店里桌椅都收拾干净，又从竹篮里拿出上午买的卤鸡腿包好，东家说自家店里员工买卤肉是半价。
何大娘看着油纸包的五根鸡腿，裹着琥珀色的酱汁，都禁不住咽了咽口水，东家这姑娘是真大方。
她又叠了一层油纸，笑着对彭一麦打了声招呼：“麦小子，我回了啊。”
彭一麦应了声 “大娘回吧，我也回了。”
何大娘点点头拎着鸡腿，就走了，想着家里的儿子闺女正等着吃肉，嘴角就忍不住往上扬。
可刚推开家门，就听见隔壁传来一阵闹哄哄的声响，有妇人的哭声，还有邻里的议论声。
何大娘心里一紧，赶紧把油纸包放进橱柜的最上层，又匆匆换下身上深蓝色的店服，套了件灰布短褂就往隔壁跑。
田家的门口已经围了一圈人，挤得水泄不通。
何大娘好不容易从人缝里钻进去，拉住一个相熟的妇人问：“这是咋了？”
那妇人叹了口气，压低声音说：“还能咋？冬妹跑了，从昨儿下午出去就没回来，这都一天一夜了！”
何大娘愣了愣，往屋里瞅了瞅。
冬妹爹没在，想来是出去找人了，只有冬妹娘坐在地上，哭得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她赶紧上前，伸手想把人扶起来：“他婶子，你别哭啊，到底咋回事？跟咱说说，大伙儿也好帮着找。”
可冬妹娘像是没听见似的，只顾着哭，嘴里断断续续的，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何大娘看着这模样，心里也添了几分火气，转身就想走。
家里的孩子还等着吃饭呢，总不能在这儿陪着哭。
可刚挪了两步，就被门口的几个妇人拉住了。
一个穿青布衫的妇人拽着她的袖子，“这里头的事儿，你还不知道呢！”
原来，冬妹之前说的亲事，是隔壁巷子杂货铺的小儿子。
当初媒人上门时，把这门亲事吹得天花乱坠，说冬妹嫁过去就是少奶奶，不用做粗活，只管享清福。
可谁知道，那小儿子从外地求学回来没两个月，竟查出有羊癫疯 。
不发作的时候，倒也是个白净秀气的后生，可一旦犯病，浑身抽搐、模样吓人得很。
“人家娶冬妹，哪里是真心想娶媳妇？” 另一个妇人凑过来，声音压得更低。
“是知道冬妹在糕点铺做活，手上有做糕点的手艺，想让她嫁过去后，做些糕点零嘴卖，既能养活杂货铺，还能贴身照顾那病秧子少爷！”
何大娘听得眉头皱了起来，这才明白过来，她先前还说呢，哪儿有这么好的亲事找上冬妹。
旁边的人又接着说：“昨天上午媒人上门送彩礼，冬妹娘高兴得在巷子里逢人就说，不少街坊都来看热闹。那媒人也是个急脾气，当场就让冬妹拿个糕点方子出来，说见了方子就把礼钱留下。”
“可冬妹死活不愿意，说自己哪有什么方子，说着说着就跟她爹娘吵起来了。”
“后来媒人撂下话，让他们家好好商量，想通了再找自己，就走了。”
妇人叹了口气，“昨儿下午，冬妹就哭着跑出去了，谁也没拦着。昨儿晚上倒安静，可今儿一早，才发现冬妹一夜没回来。”
“她娘这才慌了神，坐在门口哭，她爹已经托人四处找去了。”
何大娘听完，眉头拧得更紧了，心里也跟着犯愁：“这姑娘能上哪儿去呢？今儿我在店里也没见她来。”
“这申城这么大，又乱得很，万一要是被人拐走了，可咋整？”
正琢磨着，忽然有个穿碎花衣的妇人扯了扯她的袖子，脸上堆着讨好的笑。
“他大娘，你看啊，冬妹这要是不回来了，糕点铺肯定得招人吧？你跟东家熟，能不能给咱闺女说说，让她去糕点铺干活？”
何大娘本来就心烦，听了这话更是没好气，干脆利落地回了一句：“你想啥呢？人家糕点铺招人，要的是会识字的，你闺女连自己名字都不会认，去了能干啥？”
那妇人碰了一鼻子灰，讪讪地缩回手，再也不敢说话了。
何大娘踏进家门时，就见春玲正坐在堂屋的方桌旁，手里捧着个小铁盒，桌上还摊着好些裁得整整齐齐的纸。
有的是印着铅字的报社余页，有的是边角光滑的空白纸。
春玲听见动静抬头，脸上还带着几分雀跃的笑意。
何大娘见状，顺手从门后取下蓝布围裙系上，凑到桌边笑着问：“这是忙活啥呢？桌上这些纸和铁盒，都是哪儿来的？”
春玲打开铁盒：“娘，今天我跟东家去了洋人开的修道院，后来还去了孟小姐的报社呢！”
“孟小姐那儿有好多不用的废纸，堆在墙角，我想着二妹和小弟正缺纸练字，就找孟小姐要了些。”
她又指了指铁盒里面两支裹着红漆的铅笔，“这也是孟小姐送的，让我拿回来给他们用。”
何大娘看着桌旁凑过来的儿子和闺女，俩孩子正伸着小脑袋盯着铅笔和纸，那稀罕的模样让她嘴角先扬了扬。
可随即又抿了抿，眼神沉了下去，到底还是把话说了出来：“春玲，有件事…… 冬妹不见了。”
春玲刚在里屋换好家常的粗布衫，正撩着门帘要出来，听见这话，脚步顿住了，脸上的笑意瞬间没了踪影。
她快步走到何大娘跟前，声音都有些发紧：“娘？怎么回事？冬妹不是在家待嫁吗？怎么会不见呢？”
何大娘这时正把米倒进灶上的陶罐里，听见春玲追问，才叹了口气，一边往灶膛里添柴，一边慢慢说起事情的经过：“......街坊都忙着找了，都说没看见……”
“不行，我得去找找！” 春玲一听，转身就要往外走。
何大娘见状，赶紧上前拉住她的胳膊，语气里带着急也带着无奈：“你上哪儿找去？这城里的巷子跟咱们老家的田埂不一样，绕来绕去的，你对这地界也不熟，能上哪儿找！”
可春玲哪里听得进去，用力挣开何大娘的手，脚步匆匆就往门外跑。
何大娘没拉住，只能在她身后跺了跺脚，又急忙追着喊：“那你可得当心！天黑了就赶紧回来，别往偏僻的地方去！”
声音追着春玲的身影，渐渐飘远了。
春玲先跑去了田家，只有冬妹娘坐在椅子上发呆。
春玲又转身跑出去，沿着附近的几条街来回找，逢人就问有没有见过一个扎着大辫子、穿水蓝旗袍的姑娘。
可天渐渐黑透了，街上的光线越来越昏暗，原本穿梭的黄包车也陆续往车行回，车夫们扛着车杆，脚步匆匆，没人有心思停下答话。
春玲的嗓子也喊得有些哑，可还是没见着冬妹的影子。
她停下脚步，站在街边，看着天边最后一抹昏黄被夜色吞掉，路灯昏昏的光把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她慢慢往家走，心里像压了块石头，反复念叨着：“冬妹，你能上哪儿呢？你可千万别出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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