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夜来香
大厅传来白露的歌声，调子婉转却透着清冷。
现在可不是和她对上的好时候。
陈黛丽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火气，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大衣，推开门就走了。
她本想去甜姜西饼店买块奶油蛋糕顺顺气，可到了店门口才发现，门上挂着 “今日售罄” 的木牌。
夜风带着点凉意吹在脸上，她裹紧大衣，招手拦了辆黄包车去了姜弘瑶家。
黄包车在门口停下时，陈黛丽刚下来，就闻见一股浓郁的羊肉香。
混着萝卜的清甜飘过来，勾得她肚子直叫唤。
先前憋的火气像是被这香味冲散了大半，她进了院子就扬着声喊：“阿静，阿瑶，我来蹭饭啦！”
姜弘瑶晚上吃的羊肉锅子，她还没等店关门，就带着阿草和阿琳回了家。
将羊肉块、羊肚放上，然后放入料酒、葱段、姜片，小火炖了一个小时，炖至羊肉、羊肚软烂熟透，又倒入些白萝卜接着煨。
正拿着长勺搅动锅里的羊肉，见陈黛丽进来，姜弘瑶笑着回头：“你来的正巧。刚好开饭！”
陈黛丽脱下大衣，凑到锅边，就见奶白色的汤里浮着大块的羊肉、卷成圈的羊肚，白萝卜在锅底炖得透亮。
她是北方人，最馋这口羊肉锅子，当下就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大姐姜弘静赶紧从碗柜里拿出一副碗筷，递到她手里。
几人也没多余的寒暄，围着炉子坐下。
羊肉炖得软烂，沾着蘸料鲜得人舌头都要吞下去。
阿草和阿琳两个小姑娘抢着吃羊肉夹羊杂，没一会儿就吃得满脸通红。
等到锅里的羊肉和羊杂见了底，连最后一块萝卜都被陈黛丽捞走，姜弘瑶又抓了把面条和绿油油的小青菜丢进去。
阿草和阿琳一见青菜，立马就放下了筷子，跑上阁楼去了，只留下她们三个。
吃过饭大姐姜弘静收拾起碗筷，转身进了厨房，水声淅淅沥沥地传来。
陈黛丽围着客厅转一圈，又闻着花瓶里插着的一枝腊梅花。
最后靠在沙发上，眼睛发起怔来。
暖炉里的炭火噼啪响，映得她脸上的神色忽明忽暗。
姜弘瑶端着杯八宝茶走过来，递给她，“陈姐姐，你怎么了？从进门就看着不对劲。”
陈黛丽接过茶，指尖碰到温热的杯壁，勉强笑了笑：“没事，就是在想点事情。”
她抿了口茶，桂圆和红枣的甜意漫在嘴里，可心里的郁闷却没散。
见姜弘瑶还要问，陈黛丽笑着说：“阿瑶啊，我以后恐怕要经常来蹭饭，你会不会烦我？”
姜弘瑶闻言，立马笑了，“这怎么会烦？你天天来才好呢，家里多个人，还能陪着聊聊天。”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说起来，你之前不是天天忙着登台，想歇一天都难吗？怎么突然说这话？”
陈黛丽捧着茶杯，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自从白露来了之后，百乐厅又招了两个歌女，现在抢台子抢得厉害。
“白露入了孟书知的眼，被捧得上了天，好场次都给她了。再这样下去，我一个月唱不了几回了。”
“收入得大打折扣，我还想多存些钱买小洋楼呢。”
姜弘瑶皱着眉想了想，轻声安慰：“陈姐姐，白露唱得比你好吗？”
“她唱得也不怎么样！” 陈黛丽语气里带着不服气。
“可谁让人家嗓子天生好，又会装那副清高范儿？”
“男人嘛，都喜欢新鲜的、带点距离感的，我这样直接，自然比不上她。”
“那你可以换个歌唱啊？” 姜弘瑶眼睛一亮，“别总唱南城小调了，试试别的曲风？”
陈黛丽摆了摆手：“哪有那么容易？换歌就得重新找乐队配调子，百乐厅的乐队都上赶着给新歌女伴奏，谁有空管我？”
姜弘瑶这才想起这时候还没出现后世经典的歌曲。
大多是些小调或是婉转的诗词改编的曲子，没那么受大众喜欢，也没有那么多变的曲风。
她听着，心里忽然一动。
以前外婆坐在老藤椅上哼歌的模样浮现在她脑海里 —— 那一首温柔的调子随着蒲扇的风轻轻飘在夏夜里。
见陈黛丽正望着窗外的暮色出神，姜弘瑶轻轻碰了碰对方的胳膊，声音里带着点雀跃。
“陈姐姐，我想起首歌，你要不要听听看？”
陈黛丽这才回过神，来了兴趣，自打认识姜弘瑶，她还从没听过这小姑娘唱歌。
当即直了直脊背，手肘撑在沙发沿上，笑着朝她凑了凑：“阿瑶还会唱歌？快唱快唱，我好好听着！”
姜弘瑶深吸了口气，轻轻开口。
她这年纪的嗓子还带着未褪尽的稚气，唱不出老调子里的缠绵婉转，却像刚剥开的荔枝，清甜里裹着脆生生的劲儿。
“那南风吹来清凉，那夜莺啼声细唱，月下的花儿都入梦，只有那夜来香，吐露著芬芳……”
歌声刚飘出去，陈黛丽就定住了。
她原本搭在沙发的手慢慢收回来，指尖轻轻跟着节奏点着，眼睛微微眯起，像是真瞧见了歌里的景象。
南风拂过，夜莺在柳枝间轻啼，月光下的夜来香正悄悄展开花瓣，把香气揉进夜色里。
刚洗完碗从厨房出来的姜弘静，悄悄拉过把椅子坐在角落，生怕扰了这歌声。
直到姜弘瑶唱完最后一句 “夜来香，夜来香”，尾音轻轻落下，屋里还静了好一会儿。
陈黛丽眨了眨眼，才像是从梦里醒过来似的，一把抓住姜弘瑶的手。
“阿瑶！这是什么歌？也太好听了吧！我长这么大，从没听过这么柔的调子！”
大姐姜弘静手里的抹布都忘了叠：“二妹，这歌听着心里像…… 像浸了蜜的糖水似的。”
“这首歌叫《夜来香》，是我以前无意中听见的。”
姜弘瑶笑着，起身去书桌抽屉里翻出张白纸，一笔一画地把歌词写下来。
笔尖在纸上沙沙响，陈黛丽和姜弘静凑在旁边，脑袋挨着脑袋，眼睛紧紧盯着纸上的字，生怕漏了一个。
等写完歌词，姜弘瑶拿起桌上的白瓷茶杯，把杯口凑到嘴边当话筒，又唱了起来。
“那南风吹来清凉……”
她边唱边左右晃着身子，时不时伸出手的姿势，模样又认真又透着点憨气。
陈黛丽被她逗得直笑，也赶紧抓起自己的茶杯，跟着唱起来。
她的嗓子可比姜弘瑶的更有味道，清丽里带着点婉转。
不过两遍的功夫，陈黛丽就把调子摸得透透的，连换气的地方都找得准。
在姜弘瑶看来，她天生就是唱歌的料。
这要是搁在现代，妥妥的女明星。
大姐姜弘静还在一旁慢慢跟着学，偶尔记错词，自己先笑出了声。
楼梯口忽然传来轻轻的响动，阿琳和阿草两个小丫头不知什么时候跑了下来。
双手撑着下巴坐在台阶上，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屋里。
阿琳悄悄扯了扯阿草的袖子，小声说：“二姐唱得真好听！还会跳舞呢！”
阿草点点头，又皱着小眉头补充：“就是跳舞的样子有点怪，像…… 像隔壁陈奶奶家的猫伸爪子。”
屋里的歌声伴着笑声，飘出窗棂，融进了满天的星光里。
陈黛丽走的时候，嘴里还哼着《夜来香》的调子，脚步都比平时轻快了不少。
她打定主意，以后要给阿瑶打一对沉手腕的大金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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