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兄004】 我从小就喜欢你，你是我的

葬礼结束。

林栖回到了她求学的繁华都市，她在上大学，这座城市高楼林立，车水马龙，校园也里充斥着年轻鲜活的气息，这一切都与乡下老宅的阴森、泥土的腥气格格不入。

她甚至想，如果林晦还活着，现在也是读大学的年纪了。

临行前，母亲红着眼眶，将一个沉甸甸的纸箱塞进她的行李箱。

“栖栖，阿晦……他的一些东西，我们看着难受，你……你带走吧，留个念想。”

父亲在一旁沉默地点头，眼神里是同样的哀恸与不容拒绝。

念想？

她只是沉默地接过了他的遗物。

此刻，在大学宿舍狭小的单人宿舍里，夜深人静，林栖盘腿坐在冰凉的地板上，打开了那个纸箱。

一股混合着老宅陈旧木料和淡淡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其中，似乎还萦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林晦的、冰冷的气息。

最上面是一本边缘磨损的相册。

她深吸一口气，翻开。

照片大多是她和林晦的合影，从蹒跚学步到青涩少年。

在父母和旁人眼中，那是兄妹情深的见证。

可此刻，在林栖眼中，每一张都透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

五岁，她穿着公主裙，抱着洋娃娃笑得开心，身后大她四岁的林晦紧紧搂着她的腰，眼神却直勾勾地盯着她的侧脸，那是一种远超年龄的、令人不适的专注。

他们那时都还是孩子呢。

八岁，她因为在小学被小男生扯了辫子回家哭诉。照片里，林晦一边帮她擦眼泪，一边阴沉的看向镜头。后来，那个小男生被揍得掉了几颗牙，再也没敢靠近她。

十四岁，她第一次收到情书，慌乱地藏进书包夹层，站在学校门口与林晦合影，林晦站在她身后，手臂搭在她肩上，笑容温和。

可那天晚上，她就发现那封情书不翼而飞。

十六岁，那个时候的她已经开始讨厌林晦了，板着一张脸站在镜头前，而他穿着黑色背心，帅气不羁的脸上满是迷恋，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相册下面，还压着一个铁皮糖果盒，已经锈迹斑斑。

林栖手指微颤地打开。

里面没有糖。  只有一些细碎的、被她早已遗忘的“垃圾”——  她小时候掉落的乳牙，用软布小心包着。  她用秃了的铅笔头，上面还残留着幼稚的贴纸。  她随手涂鸦后揉成一团、又被他细心抚平的画纸。

甚至还有她小学毕业时戴过的、如今已经褪色的红领巾一角，边缘参差，像是被用力撕扯下来的。

从很早开始，林晦那双偏执的眼睛，就已经如影随形地注视着她生活的每一个角落，贪婪地收集着一切与她相关的东西，仿佛要通过这些碎片，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只属于他的林栖。

箱底还有几本他的笔记本。

她随手翻开一本，是他高中时期的。

纸张上除了密密麻麻的公式，在页边、在缝隙，写满了无数个她的名字——“栖栖”。

有的工整，有的潦草，有的用力到几乎划破纸背，层层叠叠，如同某种疯魔的咒语。

在其中一页的角落，她用颤抖的手指辨认出几行小字：

“今天有男生对她笑，想弄瞎他的眼睛。”

“她穿白裙子真好看，想把所有看她的人都关起来。”

“她是我的，只能是我的。从里到外，从头到脚，每一根头发丝都是。”

……  笔记本从手中滑落，砸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林栖深呼吸一口气，又拿起一本看起来更旧、封面是幼稚卡通图案的日记本。这本的笔迹稚嫩，夹杂着拼音，是他小学低年级时写的。

她翻开几页，却发现上面记录着他灰暗的童年。

【2009年3月12日  雨

爸爸妈妈今天又吵架了。

我听到妈妈说治病要花那么多钱，还不一定治好……

爸爸没有说话。

我躲在门缝里看，妈妈哭了。是不是我不好？

如果我消失了，他们是不是就不会吵架了？】

林栖的心微微揪紧。她记得，林晦小时候身体确实不好，总是去医院。

她继续往下翻。

【2009年5月2日  阴

今天又去医院抽血了，很疼。

妈妈看着缴费单，脸色好难看。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听到她和爸爸在客厅小声说……送回福利院吧，我们尽力了……

福利院是什么地方？是不要我的意思吗?】

【“2009年5月15日  晴

爸爸妈妈收拾了我的小书包。

他们说要带我去一个地方。

我知道，他们不要我了。

我没有哭。哭了也没用。】

看到这里，林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几乎无法呼吸。

她从未听说过这件事！在她的记忆里，父母对林晦虽不如对她亲昵，但也从未亏待。

然后，她翻到了下一页。

日期是紧接着的第二天。

【“2009年5月16日  晴  （这一页的字迹歪歪扭扭，墨水有被水滴晕开的痕迹）

他们真的要送我走了。

车都停在楼下了。我站在门口，没有哭。

然后，栖栖跑过来了。

她那么小，才五岁，走路都摇摇晃晃的。

她扑过来，用小手死死地抱住我的腿，哭得撕心裂肺，鼻涕眼泪都蹭在我裤子上了。

她一边哭一边喊，不要！不要哥哥走！要哥哥！

爸爸妈妈来拉她，她都不放手，哭得快喘不上气。

……  后来，爸爸妈妈也哭了。

他们没送我走。  把我的小书包又拿回来了。

是栖栖……是栖栖留下了我。】

日记在这里停顿了很久，下一行的字迹，带着一种惊人的执拗：

【是栖栖选择了我。

那我这辈子，也只要栖栖。

我是她的。她也是我的。】

“我的”  两个字，被用力地、反复描粗，几乎要戳破纸张。

林栖握着日记本的手，指节泛白。

她想，如果林晦没有对她充满控制欲，也没有做出那些疯狂出格的事情，那么，他们直到长大，关系也一定会很好吧。

她最终，亲手把他顶楼的时候，他在想什么呢。

他一定在想，如果变成鬼了，就能更好的保护妹妹了。

他那么爱她，无论她做什么，他都会始终如一的爱她。

她将散落一地的照片、糖果盒、日记本一  一收回纸箱，动作极迟缓，她意识到，他生前的遗物并不多，或许她也是其中一样。

做完这一切，  她回到床边，熄灭了顶灯。

只有书桌上的一盏小台灯还亮着，在黑暗中撑开一小片昏黄的光晕。林栖缩进被子里，背对着那点光亮，闭上眼睛。

她需要休息。

这几天的葬礼让她非常疲惫。

然而就在她的意识终于开始模糊，即将沉入睡眠的边缘时——

“滋啦——”  头顶上方传来一声轻微的电流异响。

书桌上的台灯灯光，极其短暂地、剧烈地闪烁了一下！

整个房间明灭了一瞬。

林栖的睡意瞬间被驱散，心脏猛地一跳。她下意识地睁开了眼睛，僵着身体，不敢动弹。

一种本能的、毛骨悚然的感觉促使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看向床的另一侧。

就在她的枕边。

咫尺之遥。

林晦正侧躺着，面对着她。

他不是模糊的幻影，依旧穿着坠楼时那身衣服，白色衬衫被暗沉的血迹浸染得斑驳不堪，有些地方甚至已经发黑凝固。

他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苍白如纸，毫无生气，嘴角带着满足而扭曲的笑意。

那双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贪婪地凝视着她，他身上浓烈的血腥味、泥土的腥气，以及死亡特有的冰冷气息，瞬间充斥了这狭小的空间，将她彻底包裹。

他就在这里。

和她躺在同一张床上。

如同生前无数次渴望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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