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万花筒中的援手

街角的寒风卷起地上的碎纸和灰尘，吹打着林默沾满污垢的脸。远方彼岸天堂的警报声如同永不停歇的背景噪音，提醒着他所处的险境。那条凭空出现在终端上的信息，像是一根悬在深渊之上的蛛丝，诱人，却也可能致命。

【你的‘寂静’朋友很有趣。想聊聊吗？关于‘冥河’，关于‘彼岸’，关于……如何从猎手眼前消失。】

那个不断变幻的万花筒符号，仿佛拥有催眠的魔力。

林默的理智在尖叫，警告他这极可能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彼岸天堂或者安全局，完全有可能用这种神秘的方式诱捕他。但“如何从猎手眼前消失”这个词组，精准地击中了他此刻最迫切的需求。那个“寂静”的清道夫带来的压迫感，远超任何物理追兵。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手指在终端上悬停片刻，最终快速键入回复：

【你是谁？】

没有期待立刻得到回答，他立刻起身，再次潜入阴影之中，不断移动，避免被任何可能的方式定位。

几乎就在他发出信息的下一秒，回复来了，速度快得惊人：

【一个欣赏你‘聆听’天赋，且对‘彼岸’的越界行为深感忧虑的旁观者。你可以叫我‘万花筒’。现在，你更需要一个藏身之处，而非我的生平传记，不是吗？】

对方的语气带着一种近乎玩世不恭的自信，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林默靠在一处废弃报亭的背面，快速回复：

【我凭什么相信你？】

【凭这个：】“万花筒”的回复附带了一个极短的音频片段。

林默点开，里面传来两个经过处理的、模糊但能分辨的声音对话片段：

声音A（冰冷）：“……目标‘耳语者’的潜逃证明其与入侵事件直接关联……‘清道夫’已获授权，可使用‘冥河’原型进行追踪与‘回收’……必要时可彻底‘静默’……”

声音B（沉稳）：“……同意。但务必隐蔽，第七科的李琟像猎狗一样盯着我们……处理干净……”

林默的血液几乎冻结。这是彼岸天堂高层的内部通讯！虽然声音经过处理，但内容与他刚刚经历的追杀完全吻合！“冥河原型”、“彻底静默”这些词更是触目惊心！对方能截获这种级别的通讯，其实力深不可测。

“万花筒”的信息紧随其后：

【他们动用了‘卡戎’，那是‘冥河’计划的早期原型之一，一个被部分成功的……意识集合体。它没有自我，只有执行指令的本能，尤其擅长追踪精神印记。你刚才接触过索恩的遗物，它已经记住了你的‘味道’。常规方法躲不掉。你需要进入一个‘信号盲区’。】

卡戎！冥河渡神的名字！用来命名这种可怖的造物！

林默不再犹豫。生存是第一位的。

【盲区在哪？】

一个坐标和一张极其复杂的电子密钥瞬间传输过来。

【城市地下管网，旧时代的数据交换中继站废墟，代号‘回声谷’。那里的屏蔽层还能用，能干扰‘卡戎’的感知。入口在第七大道废弃地铁站，第三维修通道深处。密钥能打开气密门。快！它的搜索网正在收拢！】

林默毫不迟疑，立刻朝着第七大道的方向疾奔而去。他的意识尽可能收束，如同惊鹿般穿梭于楼宇的阴影之间，避开所有主干道和摄像头。

他能感觉到，那股冰冷的、虚无的锁定感，似乎正在从多个方向弥漫过来，如同无形的蛛网，正在缓慢而坚定地收缩。那个叫“卡戎”的东西，正在以他无法理解的方式追踪他。

终于，他找到了那个锈迹斑斑、被  graffiti  涂鸦覆盖的维修井盖。用力撬开，一股混合着铁锈和霉味的潮湿空气涌出。他毫不犹豫地钻了下去，并在内部反手拉上了井盖。

地下通道一片漆黑，弥漫着污水和臭氧的味道。他凭借终端微弱的光亮和记忆中的地图，在迷宫般的管道中艰难前行了将近二十分钟，终于看到一扇厚重的、看起来早已废弃的圆形金属气密门。

门上有一个老式的物理密码盘和一个现代化的电子接口。他立刻将“万花筒”给的密钥接入电子接口。

一阵轻微的电流声响起，门上的指示灯由红转绿。沉重的机械锁具发出“咔哒”一声轻响，解除了锁定。

林默用力旋转巨大的手动阀门，推开了一道缝隙，侧身挤了进去。

门在他身后缓缓闭合，将所有外界的声音——城市的喧嚣、遥远的警报，甚至那种无形的追踪感——瞬间隔绝。

他仿佛一下子跌入了另一个世界。

眼前是一个不算太大、布满各种废弃机柜和缠绕线缆的空间。空气循环系统发出低沉的嗡鸣，过滤掉了外面的异味，只有冰冷的金属和电子元件的味道。几盏应急灯提供着昏暗的照明，可以看到墙壁上覆盖着厚厚的铅基屏蔽层和隔音材料。

这里就是“回声谷”。一个被时代遗忘的角落。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剧烈喘息着，汗水浸湿了衣服。暂时……安全了？

他环顾四周，发现这个空间虽然老旧，但似乎被维护过。一台老式终端屏幕突然亮了起来，上面再次浮现出那个万花筒符号，以及一行字：

【欢迎来到临时安全屋。这里的屏蔽能暂时让‘卡戎’失去你的踪迹，但并非永久。我们需要谈谈，林默先生。】

林默走到终端前，直接开口，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有些突兀：“‘万花筒’。你展示了你情报的准确性。现在，告诉我你的目的。你为什么要帮我？”

屏幕上的万花筒符号缓缓旋转。

【目的很简单：阻止‘彼岸天堂’的‘冥河’计划。他们正在打开一扇不该打开的门，引渡一些不该存在于这个维度的东西。卡戎只是开始，一个拙劣的复制品，真正的‘渡神’一旦降临，后果不堪设想。】

【我观察你很久了，林默先生。你的能力独特，更重要的是，你已经被卷入了风暴中心，并且表现出了难得的……清醒和韧性。我们需要你这样的人。】

“我们？”林默捕捉到了这个词。

【是的，‘我们’。】万花筒回应，【一个松散，但目标一致的联盟。包括一些看清了‘彼岸’真相的前雇员、像你一样不愿被掌控的能力者、以及一些……担心人类未来的人。你可以称我们为‘守门人’。】

林默心中震动。原来还有这样一个组织在暗中对抗彼岸天堂？

“你们知道多少关于‘冥河’和……‘它们’的事情？”

【我们知道‘冥河’旨在建立一个稳定的意识传输通道，连接到一个他们称之为‘彼岸’的纯粹精神维度。他们认为那里是进化的下一阶段，是永生之地。】万花筒的信息变得严肃，【但他们错了，或者故意忽略了真相。那个维度并非空无一人，那里存在着古老的、强大的、且对我们充满敌意的意识体。‘冥河’不是渡船，而是引狼入室的钥匙！索恩发现了这一点，所以他被清除了。】

这印证了“回声”的部分信息，并更加深入。

“那么‘卡戎’是什么？”

【一个失败的实验品。”万花筒的解释带着一丝厌恶，【他们试图将多个人类的意识碎片强行融合，注入庞大的计算力和能量，制造一个可控的、强大的意识聚合体，作为‘冥河’通道的稳定锚点和先锋。但他们创造出的只是一个只有吞噬和执行指令本能的怪物。它没有心，没有自我，所以你的能力对它无效。它存在的意义，就是清除一切阻碍‘冥河’计划的障碍。】

林默感到一阵恶寒。将人的意识粉碎再拼接，只为了制造一个工具？彼岸天堂的疯狂超出了他的想象。

“你们想让我做什么？”

【首先，活下去。”万花筒的回答出乎意料，【然后，成为我们的‘耳朵’。我们需要你利用你的能力，监听‘彼岸’内部的动向，监听安全局的反应，最重要的是……帮我们定位和预警‘卡戎’以及其他可能已经渗透过来的‘渡来品’的活动。你是唯一能有效感知到它们‘存在’（通过其带来的精神寂静）的人。】

【作为回报，”屏幕上的字句继续浮现，【我们会提供保护、情报、以及一切必要的资源，帮助你摆脱追捕，并揭开真相。包括……帮你找到那个给你发送信息的‘回声’的下落，他/她似乎遇到了一些麻烦。】

林默沉默了。这是一个巨大的诱惑，也是一个巨大的承诺。加入一个神秘组织，对抗一个庞然大物。但这也是他目前唯一的，看起来可行的选择。

他正要开口，整个安全屋突然轻微震动了一下！应急灯闪烁了片刻！

终端屏幕上猛地弹出一条红色的警告：

【警告！检测到高强度、非标准能量扫描掠过外层屏蔽！扫描模式与‘卡戎’高度吻合！它就在上面！它可能大致定位了这个区域！】

林默的心脏再次揪紧。它找来了！这么快？！

【不必过度惊慌，”万花筒的信息依然保持着冷静，但语速似乎加快了些，【屏蔽层还能支撑。但它持续存在，会吸引来物理层面的搜查队。你需要尽快离开这里，执行第一个任务。】

【什么任务？】

【去找第七调查科的陈雪警官。”万花筒给出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指令，【她是李琟的搭档，但她对‘彼岸’的态度与李琟不同。她家族的利益与‘彼岸’有旧怨，她本人对‘冥河’计划持怀疑态度。她是安全局内部一个潜在的突破口。我们需要你……去‘听听’她的真实想法。现在，只有取得安全局内部一定程度的理解甚至合作，我们才能争取到更多时间和资源。】

【这是她的常用路线和可能出现的地点。”一份资料传输过来，【时间紧迫，林默。‘守门人’能否真正帮你，取决于你能带来多大的价值。证明它。】

屏幕暗了下去。

林默站在寂静的屏蔽屋里，感觉刚刚获得的短暂安全感和希望，再次被巨大的压力所取代。

离开相对安全的这里，主动去接触一个危险且立场不明的安全局警官？同时还要躲避“卡戎”和“清道夫”的追捕？

但他没有选择。

他深吸一口气，检查了一下剩余的装备，目光再次变得坚定。

他推开气密门，重新投入城市地下管网的黑暗之中。

他的目标不再仅仅是生存和揭露真相。

现在，他成了一名“守门人”。

而他的第一个任务，是去聆听另一扇“门”后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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