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花鸟市场
此时的三轮车向着山下驶去,过了垮塌的路段。
养猪场和四合院的往事宛如一幕话剧,在层叠松柏的遮挡中,缓缓落下帷幕。
诸多往事好似过眼烟云,恍惚间便消失在群山之中,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老蒯的车技和耐力都还不错,中途没停没歇,大概走了一个多小时,终于进到了沈阳的城郊。
我和袁大头选了就近的一处站牌下车,准备坐公交回市内。
老蒯载着半车猪肉,留在原地迟迟不走。
我说:“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不用等我俩上车,放心吧。”
袁大头也附和道:“对啊老蒯,再耽搁一会儿就中午了,谁还买猪肉,赶紧忙你自己的去吧。”
老蒯低着头,也不应声,也不离开。
起初我还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后来才知道,他这是在等我俩掏钱付车费呢。
昨晚当着雨姐的面,没敢收那50,今儿旁边没人管,自然是长能耐了。
袁大头也不废话,直接把钱给了老蒯。
老蒯也没推辞,收了钱往兜里一揣,一脚油门踩出黑烟,“突突突”的开走了。
公交车还没来,袁大头去附近的报刊亭买了两袋三鹿牛奶和一包美登。
“来不来一袋?”
“告诉你多少遍了,自从你喝了这个奶,脑瓜篮越来越大,还他妈喝?”
“我就好这口,怎么着?”
袁大头速度极快,眨眼间已经喝光了一袋,“你不喝……那我可都喝了。”
“嗯……烟给我一根。”我接过袁大头递来的美登,猛吸一口,“对了,咱俩加一块,还剩多少钱?”
袁大头把手伸进裤裆,连掏带扯,攥着几张花花绿绿的票子数了好几遍,“七十七。”
长时间不吸烟的话,冷不丁的抽上一口,那感觉,真的不是神仙,胜似神仙。
脑袋轻飘飘的,身上麻酥酥的,我吐出一口烟,看着沈阳的街道车水马龙,热闹繁华,这一切都和我俩毫不相干。
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没钱。
我说:“一会回你家换身衣服,然后就直奔花鸟市场,得赶紧把包里的冥器出手,不换成票子,心里终是不踏实。”
“是啊,就这几个子儿,咱哥俩这个冬天都过不去。”
我家离花鸟市场太远,来回不方便。
我们在袁大头出租屋那一站下的公交车,洗头洗脸,换衣服刮胡子,把自己打扮的人模狗样,这才马不停蹄的赶往花鸟市场。
等到了地方,已经10点多了。
我一个沈阳人,还是第一次来。
之前总听说花鸟市场卧虎藏龙,没有它不卖的东西,现在来了一看,一点市场的样子都没有。
南北一条街,两边是商铺,一眼就望到头了。
这么看来,花鸟市场和太原老街一样,都属于步行街。
只不过人流量较比太原老街来说,差远了。
即便如此,我的心底还是涌出了一股亲切感,无比熟悉。
叫卖糖葫芦的小贩,围在一起下象棋的老头,烤羊肉串的新疆小伙子,端着破碗磕头要饭的乞丐……
五花八门、三教九流齐聚在一条街上,所谓市井民俗、人间烟火,说的就是眼前的场景。
说好听点,我和袁大头是无业游民。
说难听点,就是盲流混子。
混口饭吃全靠一张嘴,我还算好点,读过几本书,袁大头更神,出口带脏字,伸手摸扎子,兜里没票子,只剩大牛子。
我俩从小就在这种环境中摸爬滚打,很快就融到了里面。
“嘿兄弟,看看货不?”
“如假包换,假一赔十。”
“绝对好货,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不买不要紧,看一眼,来,看一眼……”
我和袁大头分头叫卖了好一阵,都没招揽到一个买主。
心气儿有些泄了,想着蹲在路边抽根烟缓一缓。
我看着路上形形色色的行人,说:“咱俩是不是来错地方了?这个花鸟市场不会真的只是卖花卖鸟的吧?你自己看看……整条街除了咱俩,还有谁在卖古董。”
袁大头摸着自己的大脑袋,似乎没有听到我的话,兀自问道:“陈三条,你说卖东西,什么最重要?”
“质量,价格。”
“还有呢?”
“还有……广告?”
“对,就是广告!潮汐墓里的爵杯也好,筷枕也好,质量肯定没问题,价格也好说,咱绝对不坑人。为啥到现在都没人买,甚至连看都没人看,我认为关键点是因为没有广告宣传。脑白金的那句词儿你还记得不……今年过节不收礼,收礼只收脑白金。你听听,多深入人心。要不咱也编一套,把品牌打出去,还愁没有销路吗。”
还真别说,袁大头这几年先创业,后炒股,今年又卖bb机。
赔了个底朝天,一毛钱没赚到,营销策略倒是学了不少。
卖豆腐得吆喝,磨剪子锵菜刀也得吆喝,甚至青楼头牌那句“大爷,来玩呀”,也是吆喝。
这都是广告的雏形。
说不定这一招真能成事儿。
我说:“那还等什么呢,赶紧想词儿吧。”
袁大头神秘一笑,猛吸一口烟,掏出一个筷枕,放在手心里左看右看。
“编故事,给这个筷枕编一个故事。东西永远是死的,只有动人的故事才能赋予它灵魂。故事编好了之后,再从里面提炼出几个关键词,就是我们出去吆喝的广告语。”
说干就干。
我和袁大头对着筷枕一顿研究,绞尽脑汁想了好几版故事,先推翻再重组,左缝右补,总算是拼凑出了一个像样的。
至于目标,我们首先锁定在一群老大爷的身上。
这群老大爷正围在道边下象棋,能有七八个人。
按袁大头的话讲,可千万别小看他们,这个年纪不用出苦力干活,大冬天闲的摇头晃蓝子,还有心思出来下象棋,多半是退休的老干部,油水肯定足。
这一次,袁大头决定打头阵,先去试试深浅。
他来到象棋摊子前,扯着嗓子高声说道:
“列位老少爷们,马先别过河,炮也别将军,手里的子儿都放一放,腾出个三五分钟,权当中场休息,换换脑子……”
一圈老大爷听袁大头这么唠嗑,都愣了,心说这年头真怪,一个打把势卖艺的,怎么连个快板都不拿。
袁大头一看,大伙根本就没有搭理他的意思,于是厚着脸皮继续说道:“列位,七十二格棋盘纵横交错,一条楚汉界河分了南北,一边是斩白蛇的汉高祖,一边是千古无二的楚霸王,将帅兵卒,车马相士依次排开,打的是天翻地覆,杀得是不可开交。可曾听闻马走日字象走田,兵卒过河横竖走,士象不离老王边。车行直路炮翻山,将帅不出九步宫,双士不离将帅边……”
袁大头的吐沫星子,喷的满棋盘都是。
一个老大爷实在忍不了了,总算是停了手上的棋,说:“年轻人,你是少年棋牌社的吧?要招生去招小孩芽去,和我们这帮老头子较什么劲?”
他以为袁大头是象棋培训班的。
沈阳这边,一到寒暑假,就会冒出一大堆少年棋牌社,专门招收中小学生。
兴不兴趣的不重要,只要能得一个省级的荣誉称号,高考就能加分。
这事真是真,只不过省一级的称号哪有那么好拿。
家长掏钱报名,多半是拿钱打水漂,而且连个漂都看不到。
所以在01年年底,就已经有人意识到,少年棋牌社纯他妈是骗人的。
袁大头一套词儿甩出去,自然而然让老大爷误以为这是个骗子。
好在袁大头反应还算快,他一听老大爷误会了,连忙改口道:“刚才只是铺衬,接下来才是正文。列位老少爷们,可曾听闻春秋战国时期,秦国之南有一小人国,名为焦饶。焦饶国人身长一尺五,能农耕穴居,会穿衣说话,除了个头小,其余的都和常人无异……”
一个老大爷捋了一把胡子,说:“焦饶国嘛,听说过,是唯一一个在正史中记载过的小人国。年轻人,你说这个干嘛?”
另一个老大爷附和道:“对啊,想要推销什么赶紧说,别拐弯抹角磨磨唧唧,耽误我们老哥几个下棋。”
袁大头一听,估摸着时机差不多了,于是从裤兜里摸出一对筷枕,伸到棋盘中间摊开手掌,“列位,可曾知晓这是什么物件?”
老大爷面面相觑,纷纷摇头。
袁大头得意一笑,故作神秘的说道:“这,其实是一对枕头,焦饶国国王和王后的枕头!世间仅此一对,堪称孤品。只要把这个买回家,列位是不吃亏不上当,转手放柜子里一收藏,当个传家宝,甭提多有面儿了。”
整个象棋摊鸦雀无声。
老大爷们你瞅瞅我,我瞅瞅你,最后又一起看向了袁大头。
这小子越说越来劲,把我俩之前编好的故事,翻来覆去覆去翻来讲了好几遍,像个精神病一样。
给这几个老大爷吓得,象棋都不下了,纷纷起身,拿起各自屁股下的小马扎,逃荒似的跑开了。
唯独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大爷还坐在原位,微笑的看着袁大头。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之下,让袁大头认为有戏,凑上去对着老大爷,又是一顿输出。
老大爷倒也不抗拒,一直微笑着点头,面容和蔼。
到了最后,给袁大头讲的口舌发干,这才一伸手,说:“爷们,咱都是沈阳人,也不跟你多要,一口价,六万一个,十万一双,你看怎么样?”
老大爷依旧和蔼的笑着,握住了袁大头的手,说:“刘万双啊?你找她干什么?”
“不是刘万双,是六万一个,十万一双。”
“我认得她,你找刘万双干什么?”
“卧槽?”
袁大头一愣,扯着嗓子还想继续喊,我连忙拉住他,说:“别叽霸喊了,这老伙计是不是耳朵聋啊?”
“谁啊?要找什么龙啊?”
袁大头听到这里,一摊手,“妈的,果然聋。”
“郭岩龙啊?你找他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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