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暗流涌动 智弈天听
沈青澜在掖庭狱中抛出的“有证据、知真凶”之言,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虽未立刻激起惊涛骇浪,却在暗处悄然荡开涟漪。
那送饭的老宦官自那日后,送来的饭食虽依旧粗粝,却再无异味,偶尔甚至多了一碗不见油星却滚热的菜汤。他依旧沉默,但每次放下食盒的动作,似乎比往常慢了半拍,浑浊的眼睛在沈青澜脸上停留的时间,也长了那么一瞬。
沈青澜心领神会,却不动声色。她不再提及案情,反而在某些时候,会对着那方寸通风口透进的天光,低声吟诵几句佛经,或是用指尖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轻轻划写几个看似无意义的字符。她在传递一种信号——她沉静,并未因冤屈而崩溃;她有所恃,并非毫无还手之力。
她在等待,等待这微小的变化引起真正能左右局势之人的注意。
与此同时,靖王府听雪阁内,烛火彻夜未熄。
萧景玄面前摊开的,不再是风花雪月的诗篇,而是一张密密麻麻写满人名、关系、事件的素笺。洛风垂首立于下首,低声禀报着:
“殿下,查清了。李才人宫中有个名唤‘彩珠’的宫女,与长春宫柳嬷嬷是同乡。事发前三日,彩珠曾以探亲为由出宫半日,回宫时携带了一个新的香囊,经我们的人暗中查验,那香囊的夹层里,残留有极微量的‘醉芙蓉’花粉。而李才人日常用的香丸,正是由彩珠负责保管和填充。”
萧景玄指尖轻叩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彩珠……柳嬷嬷……线索倒是清晰。但仅凭此,不足以撼动长春宫,她们完全可以推出彩珠顶罪。”
“是。而且沈姑娘那边……”洛风面露忧色,“掖庭狱看管极严,我们的人虽买通了一个送饭的老宦官传递消息,但想要进一步动作,难如登天。孙宦官等人,怕是很快就会再次提审,届时若动用……恐沈姑娘难以支撑。”
萧景玄眸色深沉如夜。他深知后宫构陷的手段,有时无需酷刑,漫长的囚禁和精神压迫便足以摧毁一个人的意志,甚至迫其“认罪”。他不能让沈青澜陷入那般境地。
“不能等他们动手。”萧景玄缓缓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皇城方向,“我们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让父皇不得不亲自过问此案的契机。”
他沉吟片刻,眼中精光一闪:“洛风,两件事。第一,让我们在都察院的人,明日早朝时,上一道奏折,不必明指李才人案,只弹劾内宫管理松懈,近来流言纷扰,竟有涉及西域禁药之传闻,恐损天家颜面,动摇宫闱安宁,请陛下彻查宫禁,肃清源头。”
“第二,”他声音压低,带着一丝决断,“将我们查到的,关于刘保在外强占民田、逼死人命的几桩铁案,以及其与王家几个旁支子弟往来的部分证据,‘漏’给齐王的人知道。记住,要做得像是他们自己费尽心力查到的。”
洛风先是一怔,随即了然。殿下这是要驱虎吞狼,祸水东引!都察院的奏折是敲山震虎,让陛下注意到宫闱不宁;而将刘保的罪证漏给齐王,以齐王如今急于扳倒太子的心态,必定会如获至宝,拼死攻讦,届时朝堂大乱,谁还会紧紧盯着一个掖庭狱中的小宫女?更何况,刘保案与李才人案若都牵扯到长春宫……
“属下明白!这就去办!”洛风精神一振,领命而去。
萧景玄独自立于窗前,夜风吹动他的衣袂。他知道这是一步险棋,可能引火烧身,但他必须将水搅浑,才能为沈青澜争取到一线生机,也为他自己创造雷霆一击的机会。
翌日,朝堂之上。
果然风起云涌。都察院御史率先发难,虽未点名,但“西域禁药”、“宫闱安宁”等词一出,龙椅上的永和帝脸色便沉了下来。他近年虽渐趋昏聩,但对涉及皇室尊严和自身安全之事尤为敏感。
紧接着,齐王党羽仿佛约好了一般,接连出列,慷慨陈词,将刘保在外横行不法、草菅人命的罪证一一呈上,更是隐隐将矛头指向其背后的王家,言辞激烈,要求严惩不贷,以正朝纲。
太子一系官员猝不及防,仓促应战,双方在御前吵得不可开交。永和帝被吵得头疼欲裂,心中怒火翻腾。他厌恶朝臣结党攻讦,更厌恶这些龌�事被摆到明面上来!刘保的事他早有耳闻,只是碍于淑妃和王家的情面按下不提,如今被齐王这般撕扯开来,让他颜面尽失。
“够了!”永和帝猛地一拍御案,怒喝道,“朝堂之上,吵吵嚷嚷,成何体统!刘保既已伏法,其罪孽自有公论!至于宫闱之事……”他冰冷的目光扫过下方噤若寒蝉的臣子,“朕自有分寸!退朝!”
皇帝拂袖而去,留下一众心思各异的朝臣。
然而,风暴并未因退朝而平息。永和帝回到养心殿,余怒未消。都察院的奏折,齐王的攻讦,像两根刺扎在他心里。他隐隐感觉,这背后似乎有一张网,而李才人中毒之事,恐怕并非简单的妃嫔争风。
“去,把近日掖庭狱关于李才人一案的卷宗,还有那个叫沈青澜的宫女的供词,给朕拿来。”永和帝揉着额角,沉声吩咐身旁的心腹大太监。
掖庭狱中,沈青澜迎来了第二次审讯。
依旧是孙宦官主审,但此次,旁边多了一位记录文书,神色更为严肃的老宦官,沈青澜认出,那是常在皇帝身边伺候的副总管太监,冯公公。
冯公公的到来,让孙宦官的气势明显收敛了许多。
“沈青澜,上次你所言,柳嬷嬷曾于事发前巡查佛堂,可有实证?除你之外,还有何人看见?”孙宦官问道,语气平和了不少。
沈青澜心知转机或许已至,依旧维持着恭谨却不失镇定的姿态:“回公公,当日陈嬷嬷亦在佛堂,柳嬷嬷巡查乃奉懿旨公开行事,往来宫人皆可见证。奴婢只是据实陈述,不敢妄言。”
冯公公抬起眼皮,看了沈青澜一眼,声音尖细平稳:“你说你不知醉芙蓉,那日香球碎裂,你可曾靠近细看?”
“奴婢未曾。”沈青澜回答得清晰果断,“奴婢当时正在佛龛后方擦拭,闻声回头,只见香粉已泼洒在地。奴婢恐污了佛前,本想上前,但见李才人已在宫人搀扶下起身,且神色不悦,奴婢便未再靠近。此事,陈嬷嬷可为奴婢作证当时位置。”
她再次强调陈嬷嬷,并将自己置于一个“想帮忙但未敢上前”的合情合理的位置。
“哦?”冯公公慢条斯理地放下笔,“咱家听闻,你原是罪臣沈文渊之女,博览群书,见识不凡。竟也不知这醉芙蓉?”
这话暗藏机锋。沈青澜心中凛然,知道这是在试探她是否因家学渊源而懂得这些偏门之物。
她抬起眼,目光澄澈,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悲凉与自嘲:“冯公公明鉴。家父教导,读的是圣贤书,明的是忠君爱国之理。至于西域奇毒,莫说奴婢,便是家父在时,恐怕也闻所未闻。沈家之冤,天日可鉴,奴婢入宫为奴,只求苟全性命,安敢再涉足此等阴私诡谲之事?”她巧妙地将话题引回沈家冤案,既撇清了自己知晓毒物的嫌疑,又暗指构陷她之人其心可诛。
冯公公深深看了她一眼,未再言语,只是示意记录官将供词记下。
审讯并未持续太久。冯公公的到来,更像是一种姿态,一种来自更高层面的关注。
当沈青澜被带回囚室时,她看到那送饭的老宦官远远站在甬道尽头,对着她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她知道,萧景玄在外面的运作起了效果。皇帝的目光,已经开始投向这片阴暗的角落。
她回到囚室,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轻轻舒了一口气。腕间的镣铐依旧沉重,但她的心,却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安定。
这盘棋,还未到终局。但她已不再是孤军奋战,那高墙之外,有人正与她遥相呼应,共同拨动着命运的丝线。凰鸟于飞,必先历经风雨,而这囹圄之中的智弈,正是她逆袭之路上,不可或缺的淬炼。真正的雷霆,或许就在下一刻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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