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云开月明 金殿对峙
冯公公的介入,如同在幽深的掖庭狱中投入一束微光,虽未立刻驱散所有黑暗,却足以照亮前路。沈青澜敏锐地察觉到,笼罩在头顶的阴霾正在悄然松动。
审讯过后,她的待遇有了微妙的变化。镣铐虽未解除,但那送饭的老宦官送来的不再是冰冷的馒头和清汤寡水,而是换成了温热的、带着些许油星的菜粥,甚至偶尔会有一小块酱菜。更让她心神一定的是,某次送饭时,老宦官借着递碗的刹那,将一颗极小、裹着蜡丸的药片飞快地塞入她手中,随即若无其事地离开。
沈青澜回到角落,背对着铁门,小心捏开蜡丸。里面是一粒朱红色的药丸,散发着淡淡的参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清凉。是提气固本的药物。她立刻明白,这定是萧景玄通过这条隐秘的渠道送来的。他没有放弃她,甚至在设法保住她的身体,以应对可能到来的更大风波。
她将药丸含服,一股暖流缓缓沉入丹田,多日来的虚弱和寒意被驱散了不少。她靠墙坐着,闭目养神,脑海中却飞速运转。冯公公代表的是皇帝的意志,他的出现意味着陛下已经对李才人中毒案,乃至其背后可能牵连的势力产生了疑虑。接下来,会如何发展?是继续审讯,还是会有更重量级的人物登场?
她必须做好万全准备。
果然,平静只维持了两日。第三日清晨,铁门再次被打开,来的却不是孙宦官,而是冯公公亲自带着两名小太监。
“沈青澜,跟咱家走一趟吧。”冯公公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沈青澜心中一凛,面上却不露分毫,顺从地起身。她注意到,此次并未给她加戴任何刑具,只是由两名小太监一左一右“陪同”着。这更像是一种“引见”,而非押解。
他们走的并非通往审讯房的路,而是穿过曲折的甬道,向着掖庭狱外走去。久违的天光刺得沈青澜微微眯起了眼,清新的空气涌入肺腑,让她精神一振。她被带上一辆不起眼的青帷小车,车辆辘辘而行,穿过重重宫阙。
最终,小车在一处巍峨殿宇的侧门停下。沈青澜抬头,心中剧震——养心殿!这里是皇帝日常处理政务和歇息的养心殿!
她竟被带到了御前!
冯公公示意她整理一下仪容,虽衣衫褴褛,鬓发散乱,但沈青澜依旧尽力将头发拢好,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挺直了脊梁。她可以狼狈,但不能失态,更不能失了风骨。
跟随冯公公步入侧殿,殿内光线明亮,沉香袅袅。御座之上,永和帝身着常服,面色沉凝,不辨喜怒。下首两旁,竟还坐着两人——左边是面罩寒霜的淑妃,右边则是神色平静,仿佛只是来旁听的靖王萧景玄!
沈青澜的目光与萧景玄短暂交汇,他眼中是一片深沉的平静,几不可察地对她微微颔首。这一眼,如同定海神针,瞬间抚平了沈青澜心中最后一丝波澜。她稳步上前,依宫规跪倒,匍匐于地:“奴婢沈青澜,叩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参见淑妃娘娘,靖王殿下。”
永和帝并未立刻叫她起身,审视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帝王的威压:“沈青澜,抬起头来。”
沈青澜依言抬头,目光低垂,不敢直视天颜。
“李才人中毒一案,牵连甚广,众说纷纭。今日唤你前来,是要当面厘清。你将那日佛堂之事,再详细说一遍,不得有丝毫隐瞒。”永和帝道。
“奴婢遵旨。”沈青澜声音清晰,将当日情形再次陈述,与之前在狱中所言并无二致,重点强调了自己当时的位置、未曾直接接触香粉,以及柳嬷嬷事前异常巡查之事。
她刚说完,淑妃便冷哼一声,开口道:“陛下,此女巧舌如簧,惯会狡辩!她指认柳嬷嬷,无非是想混淆视听,脱卸罪责!柳嬷嬷奉臣妾之命巡查各宫,乃是职责所在,岂容她一个罪奴攀诬?况且,证据确凿,香球碎片上留有她的指印,她如何抵赖?”
沈青澜心中冷笑,淑妃果然迫不及待地跳出来了。她依旧跪得笔直,声音不疾不徐:“回娘娘,奴婢不敢攀诬。指印之事,奴婢已解释过,乃情理之中。至于柳嬷嬷巡查是否为职责所在,奴婢不敢妄议。奴婢只是据实回禀所见,柳嬷嬷当日确实在佛堂,尤其是在李才人常用蒲团附近停留许久,反复检视,此乃众多宫人亲眼所见。若娘娘认为奴婢所言不实,可传唤当日其他在场宫人,与奴婢当面对质。”
她再次将焦点引向“众多宫人亲眼所见”,并将对质的难题抛了回去。
淑妃被噎了一下,脸色更加难看:“你!”
“父皇,”一直沉默的萧景玄此时悠然开口,声音温润如玉,打破了殿内略显紧张的气氛,“儿臣以为,此案关键,或许不在指印,而在那‘醉芙蓉’本身。”他转向永和帝,神情恳切,“据儿臣所知,醉芙蓉乃西域奇花,其花粉香气独特,带有麻痹之效,但药性发作极快,接触后片刻即会有晕眩之感。而据李才人身边宫人禀报,李才人是在回宫之后才突发急症,期间间隔至少半个时辰。这时间,似乎与醉芙蓉的特性……略有出入。”
此言一出,永和帝眉头微蹙,淑妃眼神一凛,而沈青澜心中则是豁然开朗!原来破绽在这里!萧景玄果然找到了关键!
萧景玄继续道:“况且,此物罕见,宫中并无储存。儿臣好奇,这花粉究竟从何而来?又是通过何种途径,到了那佛堂之中?若真是沈青澜所为,她一介宫奴,久居佛堂,从何得来此物?若能查清来源,或许真凶自现。”
他句句未提沈青澜无罪,却句句都在为她辩白,同时将疑点引向了更深处——毒物的来源和传递途径。
永和帝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他看向淑妃:“淑妃,靖王所言,你有何话说?”
淑妃强自镇定:“陛下,靖王殿下此言不过是猜测。或许此女早有预谋,通过什么隐秘渠道得来也未可知。至于药性发作时间,个人体质不同,略有差异也是常事。”
“隐秘渠道?”萧景玄轻轻重复了一遍,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这倒让儿臣想起一事。日前都察院曾有奏报,提及宫闱之中或有西域禁药流传,恐损天家颜面。如今看来,并非空穴来风。若真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此等禁药带入宫中,其心叵测,其手段通天,恐怕绝非沈青澜一介罪奴所能及。依儿臣看,此事背后,或许另有隐情,需得彻查宫禁,肃清源头,方能保宫闱安宁。”
他将都察院的奏折与眼前案件联系起来,瞬间将案件性质拔高到了“危害宫闱安宁”的层面。
永和帝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厌恶后宫争斗,更厌恶有人将手伸到前朝,甚至危及他的安全。萧景玄的话,正好戳中了他的痛点。
“冯伴伴。”永和帝沉声唤道。
“老奴在。”冯公公躬身应道。
“传朕旨意,李才人中毒一案,交由内务府与宗人府会同审理。给朕彻查!无论是谁,一经查实,严惩不贷!尤其是那‘醉芙蓉’的来源,给朕一查到底!”永和帝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至于沈青澜……”他目光再次落到跪在地上的女子身上,“暂且收押,待案情查明再行处置。一应饮食起居,不得苛待。”
“老奴遵旨。”冯公公应下。
淑妃脸色煞白,嘴唇动了动,最终却没敢再说什么。她知道,皇帝已经起了疑心,并且不打算轻易放过此事了。
萧景玄垂眸,掩去眼底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
沈青澜深深叩首:“奴婢谢陛下隆恩。”她知道,最危险的时刻已经过去。皇帝亲自下令彻查,并且强调了不得苛待,这意味着她短期内不会有性命之忧,而案件的调查方向,也必然会朝着对淑妃不利的方向发展。
她被冯公公的人带离了养心殿,重新送回掖庭狱。这一次,囚室依旧阴暗,但她心中的希望之火,已然燎原。
回到囚室,那老宦官送来的晚膳,竟然是一碗热气腾腾的肉丝面和两个白面馒头。沈青澜知道,这是萧景玄在告诉她,外面的局势,已然不同。
她慢慢吃着这顿久违的、带着暖意的饭食,脑海中回想着养心殿中的一幕幕。萧景玄的冷静机变,句句切中要害;淑妃的色厉内荏,慌乱失措;还有皇帝那最终带着怒意的决断……
云虽未全开,但月光已透重雾。她相信,随着调查的深入,真相必将大白于天下。而她,只需在这方寸之地,耐心等待,等待沉冤得雪的那一天,等待与那个执棋之人,真正并肩的那一刻。
凰鸟历劫,其羽愈丰。这养心殿的金殿对峙,是她逆袭之路上,至关重要的一场翻身之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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